端午纪事：艾叶与菖蒲

一、艾叶

艾草是好东西。抢眼看上去普通寻常，它色无艳丽，骨无清奇，形亦不俊朗。细论起来，它的叶片似乎有些老土，茎秆好像也乏善可陈，但是，它的味道，它的那一股芳香的味道，和记载在文字册页上的药用价值是居家过日子绝不可少的。因了这一层，百姓对其高看一眼。常常是端午节的前几日，农人将其平土割回，送到街市售卖，有市民精挑细选，将艾草配备菖蒲插在门楣和窗户上，很是吉祥。究其实，这是艾草药物的味道，驱邪避晦、散毒消肿，不一而足。盛夏时节，蚊蝇虫蛇闻而避之，据说蛇仙白素贞一族虽修炼数百年，有变幻飞腾之功，亦闻之头疼得很。

艾草最早见于文字记载的，大约是《诗·采葛》，说到它的药用价值，《孟子》一文这样介绍它：“求三年之艾也。”艾可内服外灸，很早就广泛用于治病。若论艾草的药性，《纲目》说得最为透彻：“自成化以来，则以蕲州者为胜，用充方物，日下重之，谓之蕲艾。”茎叶类蒿，故名艾蒿。干后色黄，而名黄草。五月艾者，乃由采收时月得名。近些年来，蕲春县的艾草声誉鹊起，天下趋而求购，这里面有老祖宗的阴德，就说《纲目》的推介吧，还真是天大的广告，把蕲春人的饭碗打造得高端大气、通体流淌金光。

与艾草的相识，大约是童年。家住乡村，邻居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她家的院落虽然破旧，但是绝对硕大无朋。又是一个爱花爱草的人，深居简出，寻常不大露面。记得端午节还有些日子呢，她那院子里的栀子花树就热闹了。这棵树树冠硕大，普通的日子，没有多少人关注它。它卷曲在院子的一角，又临近屋檐，半阴半明。这样的潮湿环境成就了它。端午节前夕，村庄竟然有了愉悦的气息。人们的脚步越发轻快，心境也如美丽的画卷徐徐展开。清冷的院落就有了脚步，有了哈哈笑着的人，是爱美的女人。她们三三两两出入，临走，头发上抿了栀子，手里也不闲着，必然有三五朵饱满的栀子。

这样的院子，竟然还有好些艾草。砖头、石块垒起的院墙很高，没有人知道院子里有些什么，是花呀、草呀还是灌木丛。这会儿，因了栀子，大家才知道艾草。“好多好茂盛哦，细女奶，”人们惊呼。“要吗，要就拿镰刀来”。

哦，这简直是一种怂恿。

细女奶家的艾草最是实用。叶色青葱，茎秆粗壮匀称。孩提时，饮食不加节制，常常肚腹饱胀、不思饮食，只知道哼哼唧唧烦大人。祖母喊开细女奶的院门，扯断几茎艾草，叶子一捋，团在掌心，揉搓许久，眼看成团成绒，趁热敷贴在肚脐上。也怪，一觉睡醒，不经意之间，慢慢竟好起来。

细女奶是读过书的，相传她的娘家殷实富庶，嫁过来的时候，嫁妆除了好些钱财，还有几箱书籍。

她的丈夫，曾经在九江树行作伙计，后来因为做假账被通缉。于是带上一个小女人跑了。再没有了消息。

深居简出，一身素雅，干干净净。临走的前一天，她捎信娘家人过来收拾东西。谁料想，娘家人喊门，门却不开。有人跳进院子，发现她已经走了好久，身体凉透了。

她就像院中的栀子，不张扬，不喜欢热闹。

乡下人有种艾草的习惯，大约与艾叶的温气血、逐寒湿的功效有关。艾草还可驱蚊、净化空气、芳香通窍。把它制成艾条艾灸，对人体体表或体内生长出的肿瘤等有特殊疗效。利用艾草独特的味道，加入少许到传统糕点中，有极好的味道。印泥中加入艾叶能改进传统印泥的弹性和保湿性能，使印泥带有芬芳气味，兼具抑菌作用。

端午挂艾的历史悠久，文字记载南北朝时便出现在门口挂艾人禳毒的风俗。在宋代，已演变为端午挂天师符，且以艾草、大蒜诸物缚成骑虎天师像，用以驱邪辟毒。

人们利用艾草特殊的香味，做成馨香枕头，据说有安眠助睡解乏的功效。艾草叶熬汁，然后稀释兑水沐浴，可除身上长的小红疙瘩。艾草还可以驱蚊蝇、灭菌消毒、预防疾病。艾草还用于针灸术的“灸”，用艾草泡脚也有很多保健功效。民间有一种说法，艾草在端午节这天乘着露水采伐，药效最好。

有一年端午，五祖寺通如师送我一双物件，竟是绣制精美的香囊，近前，一股艾草的清香，实在欣悦。

三年疫情，我明白艾条的好处，若是房间燃起一支，缭绕的芳香经久不散。净化空气，功不可没。

社会的进步，已经淘汰了很多与节日关联的繁文缛节、枝枝蔓蔓，但是，我以为，端午挂艾的习俗必将随岁月留存、发扬。君不见，艾草的味道已然深入人心，就像史册上的文字，经得起岁月雕琢与推敲。

二、菖蒲

细论起来，菖蒲细巧、瘦削，仿佛书法作品里的行草，寥寥几笔，点缀在沟谷、河床，横着生发的块状根茎，透着淡黄的色彩，几株稻草一样的禾杆疏疏淡淡，仿佛不经意的墨色，斜溢旁出，格外精神。

细巧，瘦削，在端午的节日却不能少。伴随艾草，极是佳配。

端午插菖蒲，大约始于唐朝吧。菖蒲别称白菖蒲、藏菖蒲，菖蒲科菖蒲属，多年生草木植物。其根茎横走，稍扁，分枝；叶基生，剑形，中脉明显突出，基部叶鞘套折，有膜质边缘。菖蒲尤其喜欢水边、沼泽湿地或湖泊浮岛上，喜温暖、湿润和阳光充足的环境。因其瘦削、俊朗，常常被作为绿植，点缀居住环境。古人莳养菖蒲的方法很是绝妙，文字这样描述这项活动：“以砂栽之，至春剪洗，愈剪愈细，甚者根长二三分，叶长寸许。”菖蒲是代表端午节气的花，端午节有家家户户门上插菖蒲、艾叶之俗，可以辟邪驱痛。利用它直线的叶片，表现出初夏的清凉感觉，当别具特色。因此，文人常将菖蒲当作案头清供，与兰花、水仙、菊花并称为“花草四雅”。有一年，在好朋友朱朝华的办公室看到几株菖蒲，生长茂盛，很是仰慕。因菖蒲独特的香气，根茎被制香料。传统文化中，属防疫驱邪的灵草，居民于端午节喝菖蒲酒、佩戴有菖蒲的香囊，以补体强身、驱虫、避瘟、防病。于是，菖蒲又是人们眼里的吉祥物。

我的少年磕磕碰碰，最不开心，尤其关节肿胀疼痛，实为不堪。关节疼痛，中医归于风湿痹痛，指导以菖蒲根块捶打如泥，敷在患处……

三十岁以后，疾病渐少。五十岁以后喜欢起毛笔书法。习练日久，以为菖蒲的临水而生是书法的一种境界。你看它，时而指天画地、剑拔弩张，时而随水飘摇、尽势而为，但无论晴天丽日，抑或阴雨连绵，均独具特色，精神绰约，实在是美不胜收。所以，菖蒲有君子之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