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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静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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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0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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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音无伴苦思归——天津作家段家军印象(之七)连载

周静华

散文的别名也叫“美文”。

既为“美文”,就要拥有美的文字、美的体式与美的品格,也就是散文写作者要用心来经营,而不是随随便便与马马虎虎。即使“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种极致的散文境界,虽说是天地间神契与妙应的结果,也无不体现着写作者的良苦用心。大文学家苏轼先生曾言:“吾文如万斛泉涌,不择地而出,在平地滔滔汩汩,虽一日千里无难;及其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而不可知也。可知者,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如是而已矣。”

许多散文作者似乎误读了苏老先生的这句名言,以为散文就是自由自在,就是随随便便,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其实这恰恰是个错误。散文需要讲究文体的经营,以适应其情思表达的需求。

然而,我在阅读过许多散文作家的散文后,却发现他们散文基本上是“信马由缰”式的写作,即走到什么地方,看到什么景物,有了什么感受。这种走马观花、浮光掠影、蜻蜓点水式的观景散文,基本上是一个模子里克隆出来的,呈现出明显的模式化倾向,往往不能给人以深刻的印象。

家军则不然,他在自我散文的写作中,往往着力寻求行文的新异性,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他的乡土散文,一直选取了诸如此类乡间习见的物事,并赋予这些物事以更丰富的人文信息。

据家军自己透露,写作《寻梦之旅》是“缘于一次不经意的回乡”。而他的纸上回乡,就是让灵魂驻足故土。我想,或许正因为有着这种清醒的“还乡”意识与多年的“迷失”,才使得家军笔下的乡土显得不那么轻浮,也不仅仅满足于书写唯美与诗意。而在散文《故乡的月》中,家军则如此倾诉自己的乡情:一大片土地开始吐红。静极了,是月在诞生。它的光,先染了故乡那片黄土,又染了那片荷塘,再染了那一荷塘的叶根茎蕊,从叶到根,染了所有的声籁。

这些文字让我觉得踏实,让我觉得真切。

虽然家军很少写故乡农人的艰辛,很少写潜伏着的伤痛,他可能更愿意观照,而不愿、或许是不忍于正视。这是抚慰心灵的另一种方式,至于这种抚慰到底有多高的水准,在我看来,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已经透过自己苦涩的沉思、淡淡的忧郁,写出了家园潜伏着的真相。

白马河,是家军的“根据地”。

其实,举凡乡土作家,无论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文学“根据地”。这个“根据地”,便是自己的故乡。因为在这里,留有作家最幸福、最快乐的童年记忆,最值得回忆和咀嚼的苦乐年华。譬如,老舍的北京,鲁迅的江浙,沈从文的湘西,贾平凹的商州,托马斯·哈代的多塞特郡,都是他们各自的文学“根据地”。而广袤而厚实的乡土,不仅仅生长绿色的森林与庄稼,而且生长世人最质朴的情感与最深邃的文学。乡土,能勾起人们纯美的梦幻,点燃文学作者火一般的激情,爆发出他们惊人的创造力和想象力。

家军故乡的那条白马河,虽没有长江、黄河那样的磅礴气势和历史风云,但是也有属于她自己的万种风情和乡土记忆。

家军曾说,我从没有离开过我的故乡,没有离开哺育我的白马河,我始终是白马河的儿女,白马河从来就没有离开我的视线,我枕着她的涛声如梦:坐在门前庭院纳凉的乡人们摇着蒲扇,唠着家常,那由远而近从白马河里传来的片片蛙鸣划破暮色,萦绕回荡,让人体觉到乡村夏日的清爽和宁静。劳累一天的庄稼人总是在白马河蛙声的陪伴中渐入梦境,又时常在蛙鸣声中被唤醒,听惯了蛙声的我要是哪一天听不到蛙鸣了,反而倒觉得心中缺少些什么。

家军以白马河为中心,用朴实自然、清新明净的文字,为我们勾勒了一幅幅极具白马河特色的乡土风情,讲述着一个个或幸福、或沧桑的乡村故事,同时也记录下了发生在这片传奇土地上的重大历史事件。他用诗意的笔触将乡村的夜涂抹得摇曳生辉,生机盎然。用寓言的讲述,在月光的白纸上晕染出美妙的图画,使乡土小村彰显着人性的光芒。

乡土散文是完全可以避开琐屑、困顿和冷漠的,月光照耀着乡村,便有了诗意的流淌,有了温暖的涌动,大平原上的村庄虽黑暗而富含浪漫,虽秋凉天阔却升起皎白的莲花。皆因于此,家军对其生长于斯、生活于斯的白马河,始终保留着那份血浓于水的情感和记忆,为她书写着属于她自己的历史记忆。

家军的心灵是敏感的,也是美好的。

这种敏感与美好,是一个作家所特有的。仔细阅读家军的散文作品,你可以发现他那颗敏感而富有同情心的心灵,能够迅速捕捉与感应到社会生活的些许细微暗示,从而表现出对于社会生活的真切思考,对于社会底层弱势群体的高度关注,对于自我心灵世界的纵深性开掘。

当然,家军敏锐的心灵、真诚的情感、深沉的情感传达,都是通过其语言的组织体系和有效调动来保障的。因为,任何散文写作,除了作者丰富的情思之外,更需要诗性的语言来实施。所以,散文的语言倘若没有美感、没有滋味,那所谓的情感与思考只能是无水之鱼。换句话说,优美而诗性的语言就是滋养散文之鱼的活水,有了或明澈、或流动、或澄净、或磅礴、或宏大的语言之水,散文作者无论赋予怎样的情思都是鲜活的。

一篇好散文是情思与语言的完美结合体,可以是一泓清粼粼的甘泉,也能如同轻灵的飞瀑、大浪淘沙的长江,还能像巍峨与苍峻的高山、胸怀开阔的海洋。总之,散文就像大自然鬼斧神工创造出的形形色色的事物一样,只要是美的,就是好的。家军的散文《故乡的回忆》就是这样独辟蹊径的一篇美文,他用月光轻轻地笼罩了乡村,实际为乡村涂抹上了诗意的工笔重彩,乡村摇身一变,抖落了叹息与哀伤,变得楚楚动人起来,变得美轮美奂起来。如同在面前徐徐展开一幅美妙的乡村画卷:月下的村庄,秋凉天阔了,看那乡月,看出了皎白,看出了莲花,看出了一幅幅山水流转的中国水墨画,竟然,是大雪纷飞时的一丝静。

命运是风向不定的,生活是日新月异的,生命是稍纵即逝的,但总有一些一成不变的东西留在这个世界里,它们构成了“永恒”,而这个“永恒”就是我们永远的故乡,是我们全部唯一的宗教。唯有抓住这些东西,我们的生命才有了“根本”,生和死、新与旧才不会太多地困扰我们。

乡土散文的主流是怀旧情节,无非离不开贫困中的亲情,困难中的温情,艰难中的弘毅,多以远离乡土的文化回望姿态出现。散文的乡土气息要通过作家的乡土情结去表达,散文的乡土气息的灵魂则是作家的乡土情结。

朴素是一种情感态度,是一种生活方式。

从事写作已三十余载的家军,可谓成果丰硕得很。他写过曾获得孙犁文学作品一等奖的散文《那根白发》,以及《故乡行》等一大批形色俱佳的散文作品。在他的众多散文人物的描写上,家军更加注重对乡民的描绘,使一批白马河水乡的农人跃然纸上。

家军拥有深刻的乡村生活经验,而其“农裔城籍”的人生经历,使其在处世与写作的方式上,更多地以大地母亲的朴素生活姿态为其参照系。他的散文特色就在于他将白马河地区的风俗民情与自己的亲情乡情有意识地揉合在一起,从而给我们生动形象地描绘了一幅有血有肉的里下河地区“清明上河图”。

在白马河的历史记忆中,有天真烂漫的童年趣事,如《捉蜻蜓》、《阿三偷瓜记》等,有吃有玩,无忧无虑;也有诗意无穷的赏心事,如《夜钓白马河》、《白马河畔响渔歌》、《白马河的春天》等,乡村风情,如诗如画;也有属于农村特有的劳动旧事,《眷恋乡土》、《故乡的回忆》等。

这一件件往事、一幅幅画卷,时而令人欢欣激动,时而令人扼腕沉思。每一个喝着白马河水长大的人,都能够在这欢欣激动和扼腕沉思中,感受到作家对于家乡的那一片赤诚之心和热爱之情,并为之所感动。

家军用白马河水乡那别具一格的独特风情给我们创造了乡村土烧酒一般浓烈的风格;通过民间风俗意象的描绘和农村人物形象的描摹,给我们创造了一个属于他自己的散文审美世界,让我们在这个世界里和他一起陶醉。

家军有这样风情万种的白马河,是他的福分。白马河有家军这样的才气儿女,是她的骄傲。对此,我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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