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静华
一
家军的文字透着活脱脱的灵性。
何以如此说昵?皆因家军的文字具有强烈的独有性,除了具有一般散文的精辟内容、浓烈真情、优美语言、深远意境外,他的语言独具特色,其舒展自如,充满张力。有种 “滴露水里,藏着我钟情的万道光芒”的深刻,又有种如沐春风的洒脱。那是地道的白马河语言。其语言洒脱不羁、天马行空,但在阅读中,不会给读者造成负担,反而感到另类之美。
家军并不看重那些用“纯粹口语体”写的文字,他笔下的文字是一种以口语为基本,再加上欧化语、古文、方言杂糅调和的语言,涩而有味。而其学识之渊博,令人吃惊,可以说已达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其笔下的文字,常常在中外古今、广征博引之中来论述问题、阐明事理,而这种论述和征引又是那么的自然,信手拈来,毫无吃力之感。
读家军的文字,就象坐在“河畔人家”中,听主人自由的,有趣的、温煦的闲谈,形成一种“名士谈心,野老闲游”式的自然节奏。
那感觉,真的如同把果树和花种在天上,在仰视中,看另类风景。
生活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
家军的故乡处在冀中大平原的腹地。用他的话说,大平原上全是土。他说,故乡的土地很有特点,以白马河为界分为两种土质,白马河东岸是黄土,地里种满了枣树、小麦;白马河西岸是沙土,地里长满了瓜果梨桃、大豆花生和红高粱。这些庄稼混合成了一种特有的乡土气味。
由此,家军笔下的田园也充满了灵性:夏秋两季,妇人们做饭都不用进菜园子,而是消失在庭院里,不消一袋烟的工夫,茄子、辣椒、火柿子、黄瓜、豆角啥的,七个碟子八个碗的就都装满了。
静中有动,动中有静,虽写的是静物,可因为有了“绿色原野”,乡村一下子就活起来了。就连村妇们摘个菜也被家军写得充满生机。如果不是地地道道的白马河人,如果没有对家乡的无比热爱,是难以如此详尽的。
二
家军是位爱读书、善读书、勤思考的人。
阅读使家军的心灵世界真诚而丰富,阅读使他的心灵世界敏锐而开放,这也就使得他能经常接收到外界的各种丰富的暗示。他的读书之悟是诗意与明亮的,他总能捕捉到透明的诗情而行诸笔端。
正因如此,家军的语言仿佛牛乳中洗过一般,总是那么晶莹与透亮。
有意味的是,家军还在对作品的阅读与品评中悉心揣摩散文的写作规律,上升到理性的概括。他自称写文章是和“想象的友人”闲谈,“只是我的写在纸上的谈话”,他的文章带有家常闲话的随意性和亲切感,所谓“信口信腕,皆成律度”,随兴而谈,毫无拘束。他善于世人所不言的小题材,信笔写来,皆成风趣。要么写的是故乡的风物旧景,要么写的是故乡的风味小吃。可这些故去的人、静态的物、饭桌上的吃食在家军的笔下竟都充满了灵性:你若问他们吃的啥,一个说肉丝卷饼,一个说红烧肘子酱白菜。你也可以逗逗他们,捧着金饭碗开会哩。那抿着嘴巴不出声一边偷着乐的,是村姑。说你也来说几句的是少妇。冲着你和气地笑,请你进屋坐的,一准是小村中的长者。他们那种真真切切的笑,让你觉得一辈子也不会有啥烦心的事。
于是乎,以质朴的语言对民俗的东西忠实的记述,以存野趣,以独特的审美标准去表现,使得家军的文字由野趣而转化为雅趣。而品读家军的文字,你就会在不知不觉时陶醉其中,进入到“沉醉不知归路”的境界。
令人陶醉的首先是家军字里行间那浓浓的乡情和对家乡风物熟稔的直接体现:小村家家养狗,有陌生人进得村来,必有狗叫,恶狠狠的。主人吼上一句,那狗立时就懂事般闭上了嘴巴,合上眼,往地上一趴,舌头伸出嘴外,哈哧哈哧的。无论你啥时候进得村来,都能看到有一小群男人捧着饭碗蹲在街头巷口,好像小村的人一天到晚都在吃饭似的。
这是寻常百姓家的温情。
文字中有了人,有了情,文字就活了。
亲情、爱情与乡情融为一体,我们又咋能不情陷其中呢?
三
思乡之情,人皆有之。
家军在他的文字中,曾多次不惮其烦地介绍了故乡的风土人情及大洼里的庄稼和苜蓿、灰灰菜、马齿菜、蒲公英、苦麻菜等各种野菜,它们的形状、颜色与用途,以及围绕它们而展开的冀中民俗,为读者描绘出一幅幅生动的民俗画卷,民俗风情的描绘与民谣、童谣相映成趣,成了他文字中最亮丽的风景线。
读家军的文字,总有一股白马河人的气息扑面而来,有时会感觉是在身临其境:我和伙伴们脱鞋的脱鞋,扔镰刀的扔镰刀,兔子受了惊吓,便一路狂奔,我和伙伴们便狂喊着在后面猛追,可哪里追得上它。草打满了筐子,羊儿们也吃饱了肚皮,大多卧在草地上,有几只好斗的山羊摆开战场相互之间拉开一定的距离,然后,飞快地用头顶头撞去,“咣……”
有人有物,有声有色,一个“奔”字,一个“追”字,一个“咣”字将人与景完全融合在一起,增添了文章的韵味。
家军用自己的个性和才华,将西方随笔的谈论风格、中国散文的抒情韵味,以及日本俳句的笔墨情趣,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夹叙夹议的抒写体制:似连贯而未尝有痕迹,似散漫而未尝无伏线,欲罢不能,欲删不得,读其文如闻其声,听其语如见其人。
我始终坚信,一个优秀的作家必然形成了自己成熟而独有的文章面貌,他(她)的文风能给读者留下强烈的整体印象,这需要众多作品在数量上的积累,更需要作品在形象呈现上的一致性或相似性……
家军的文字与其心灵是一致的,而他的行文语言又是理性而节制的,在貌似稚拙中却有透着灵动与机智,而不是像许多人一样洋洋洒洒。余以为,他的散文创作所展示的美学形态,对丰富和繁荣新文学的品类,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打破了新文学初期“美文不能用白话”的迷信。
品读家军的文字,心往往要沉下去,沉下去,偶能与火光般的思想相逢,为之一跳,然而又被巨大的力量拖入深谷,置身于旷野的寂寞里,文章娓娓而谈,不露声色,而要义皆出,令人信服,与平淡里道出深切,深情地写出其对故乡的思念之情,全文淡笔浓情,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