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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静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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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0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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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不尽的白马河——段家军先生与他的《河畔人家》

周静华


家军的小说中,大多数的人物都是有原型的。

长篇小说《河畔人家》就是以生活在白马河畔的农民为背景的,在这部小说里,家军有意无意间让白凤花、天不怕、张清秃、张翠娥、春林、李秀颀、春榴榴、胡玉瑶、花采萍这些同名的小人物出现在不同的故事里,奔走在白马河畔的村与村之间,展开一幅幅淳朴乡村世风民情的真实画卷。

家军笔下《河畔人家》里的那条白马河很是类似于鲁迅笔下的故乡鲁镇,偏僻而不闭塞。而小说中的几个主要人物也是各有春秋。号称白马河两岸四十八村一枝花的白凤花好奇、苦闷、抗争、悲鸣;村小学校长刘麻鹄老实、执着、挣扎、悲壮;春林善良、勤奋、绝望、悲愤;工作队长吴发昄自私、愚昧、虚伪、好色。这些小人物的结局“非死即疯”,总是被侮辱被损害被抛弃的对象,让人伤感沉重,也让人警醒怀疑——现实的农村真的只有这样的一幕情形么?

此外,家军的小说结构借鉴了古典小说的结构特点,进而加以灵活运用,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结构方式。但为了照顾读者的艺术欣赏习惯,他还是保留了古典小说的故事性强的艺术表现手法,从介绍人物开始,情节有连续性,首尾完整,在叙述过程中进行描写等特点,而抛弃了章回的格式和俗套。在《河畔人家》中,他也是先交代人物,开篇就是通过两个小故事,交代了两位重要人物。然后,花开两朵,各表一支,搁下原成老汉,先说凤花娘,所以,第二小节是“凤花娘的重头戏”。这种结构方法既能做到人物面目清晰,使读者在矛盾开展之前就对各方面人物有个基本了解,又能避免孤立静止地写人,从而做到在介绍人物的过程中故事不断线,仍按照先后次序在不停地运动。

家军曾说:小说就是虚构……但是虚构要有生活根据,要合乎情理。他把白马河的生活融入到了自己的作品中,是虚构,但是合乎情理有生活依据。那些人物仿佛是从白马河走出来一样,带着白马河的清新,有着水一般的美。春榴榴、秀颀、张翠娥、卜露凤、白春娴……每一个人物都不是啥大人物,都是从大洼乡间走出的农家小女子,她们带着乡间质朴的气息,带着那一尘不染的心,从家军的小说里走出,走进我们的视野里。

在《河畔人家》中,有一段徐六和卜露凤的描写:晚霞消退之后,天地间就变成了银灰色。乳白的炊烟和灰色的暮霭交融在一起,像是给墙头、屋脊、树顶和街口都罩了—层薄薄的玻璃纸,使它们变得若隐若现,飘飘荡荡,很有几分奇妙的气氛。小蠓虫开始活跃,成团地嗡嗡飞旋。布谷鸟在河边的树林子里,用哑了的嗓子呜叫着,又不知道受了啥惊动,拖着声音,朝远处飞去。徐六背着筐子站在街筒子口,脚下卧着条狗,哈拉哈拉的喘息着。街筒子另一头人影子一闪,卜露凤背着筐子拧哒拧哒的到了徐六的眼前。说实话,卜露凤长得并不好看,可徐六就是喜欢她。卜露凤骨子里透着股风骚,眼睛能勾爷们的魂儿。卜露凤拧到徐六的眼前,嘴角子一瞥,眼神往前一溜,徐六心里就晓得了,那是告诉他,老地方。徐六背着筐子像条发情的驴子往前窜去了。他脚下原本卧着的狗也猛地立起身,嘴里呜呜的喊叫了几声,那意思像说,狗日的,等等俺……

对这段素材来源的描述,家军曾和我有过交流,他说卜露凤就是村里的一个邻居女人。卜露凤的原型就来源于此,甚至名字都没有换一下,卜露凤就是普通人家的女人。说白了,家军笔下的的故事就是平民乡下儿女的故事,没有太多的民族责任和负担,纯洁的如美玉。

家军的小说中,大多数人物原型都来源于乡间,来源于他自己的生活,那么这些人物便是最普通的人,而从家军的视角来切入,这些小人物发生的故事就是自己拥有的故事,没有赋予太多的意义,让这些人物轻松的展示着自己。

曾记得,家军在其一篇散文《眷恋乡土》中写道:我是乡村农家大院里长大的孩子,我和我的伙伴们生下来就躺在大炕上,闻到的都是黄土大坯的味儿。等到会爬了,每天又和黄泥巴玩耍,与黄土摔跤,从头到脚都是土,我和我的伙伴们都快变成了黄土人。我们的“农龄”都是从娘胎里一生出来就开始计算的,对黄土和庄稼都有着天生的敏感与痴迷,二三岁就要跟着爹娘下地。爹娘下地时挑着个大挑子,一头是我,一头是育苗的农肥,有时,从地里回来时,挑子的另一头会变成香甜甜的瓜果梨桃。

故此,白马河影响着家军的人格,也影响着他笔下的小人物们。

家军是非常善于讲他眼中乡村故事的,故事的种子散播在他的心田里疯狂滋长着,他也习惯了以他的所见所闻所做所思,慢慢讲述发生在身边的故事。他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全部来源于他成长的白马河,他没有赋予他们太多的历史责任感,只是一个小人物生活。现在我们来看鲁迅先生的小说,他的小说比如《阿Q正传》、《孔乙己》、《祝福》中的祥林嫂等等同样每一个人物也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人物,也未曾有过辉煌壮奇的一生,但是我们却丝毫感觉不到他所拥有的那份江南水乡的清新。纵所周知,鲁迅是江南人,浙江绍兴,他的家乡也是水乡,可是他的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往往给予人们了一种沉痛感。

由此,可以断定,这源于两人的切入点不同,对待事物的不同。

家军的切入点就是简单的乡土儿女的生活,就是很普通的那些故事,加上其纯朴清新的文笔,写成了一部来自民间反应民间的小说。他的小说透过白马河旧事的记忆,以一种恬淡平静、和谐温馨的“田园牧歌式”的抒情笔法,和“天国仙境般”的梦幻情调,抒发着他所追索的一种空灵闲适、清新超脱的儒雅境界和浸透着东方灵性之气的健康人性。他的小说宛如一幅幅民俗画,浮现在我们眼前。一切顺其天成,不矫揉造作。

人物是小说的生命和血液。

家军善于把故事情节的描写和人物性格的刻画有机地结合起来融为一体。他的《河畔人家》很是注意在一些连贯的不跳跃的情节中写一个完整的故事,由此显得故事性更强。比如风雨交加夜,刘麻鹄与春林破庙里智斗仇五和徐六。家军写这个故事,有头有尾,一气呵成,开始怎样,后来怎样,结果又怎样,小说一一作了交代。然而,家军这样注重故事情节描写,却丝毫没有忽略人物形象的刻画。他既在故事情节的进展中去刻画人物,又用一个个人物去表现故事情节的进展,以至于完成整个故事,看上去一个人物就构成一个小故事。家军也就是用这一个又一个的小故事去写一个又一个的人物,而这些小故事又是整个大故事中不可分割的的组成部分。可谓在平静之中写出波澜,平淡之中透出深意。他就是这样写出了把“情节”和“性格”,“故事”和“人物”融为一体的小说。

家军的小说是平民化的,他追求的是一种最质朴的美。其对人性欲望的描写一切来自天然,欲望和兽性是天成的,水到渠成的。面对一些世俗的规诫,他的小说有一种打破世俗的勇气,因为欲望的产生是不需要理由的,那些阻碍人性原始欲望的规矩在家军的笔下似乎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更尊重人的本性,他崇尚:“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情深。”

于是乎,家军笔下的人物被抛回到原野,性被还原到欲望,形成了无比简单又无比复杂的人兽世界,这也是他的小说总有“性的底色”的缘故。他既写人物的朦胧的性冲动,也写骚动的性欲望,比如《河畔人家》里泼皮无赖徐六追求春榴榴的那个场景,家军就给得非常直白:徐六邪坏地一笑。妹子,少跟哥耍花样儿,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今儿吧!哪儿也不如这好。天当被,地当炕,成就咱俩好鸳鸯。甭磨蹭了,对付女人,六哥有的是办法。春榴榴的嘴绷紧了,一声未吭。徐六得寸进尺,妹子,甭怕,这种事是一回生两回熟,三回跑个大牦牛。头下痛,二下麻,三下就是个蜜蜂爬,哥帮你做,哥也是教你咋做人哩,你呀,甭咬着嘴唇不说话,尝着了甜头,下次你自个往门上送,想六哥想的往怀里送。你这把湿柴禾俺知咋点,甭瞅着开始才冒点烟,一会儿烧起来那才有味道。徐六的手边说边往下滑。也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劲儿,春榴榴两手使劲儿一掰徐六的胳膊,顺势在他的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徐六没防备,一抖落手,松开了,胳膊被咬得地儿,牙印儿很深,滋出血来。就着这个空档,春榴榴扭身冲下大堤向着村子跑去,边跑边往地上吐着啥。徐六站在大堤上瞅着春榴榴的背影是呆呆发愣,手捂着出血的胳膊,咬牙切齿,娘个屄的,到手的鸭子还飞了,小丫头片子,六爷早晚一天尝了你的鲜儿……地痞徐六喜欢春榴榴,喜欢的有些霸道。喜欢就是喜欢,没有理由,那种喜欢玩全是出于人心底那种异性相吸,对于美的追求。这就是农村人的爱情,也可以说是白马河的爱情。家军不是袭用固有的模式去写情如火炽,也不是重蹈窠臼,去写缠绵悱恻,意惹情牵,而是让人物植根于生活的沃土,让骚动的禾苗自然地萌发和滋长。他也没有采用由作家出面来介绍、解释、分析、评论的方法,而是完全让人物自己去表演,让人物在故事的发展过程中,用自己的语言、行动去完成自己的性格。而这些人物的自我表演,恰恰正好把他们各自的性格特征表现得异常鲜明。

在家军的笔下,人性拥有着最本,最真的美好。在这个充满着虚伪,互相的猜疑的时代,那种纯美的爱情仿佛一种远古的召唤,召唤着我们的灵魂。我们不妨思考下,我们的爱情观,我们是否还拥有着家军笔下这份野蛮的美好?

家军小说中写的全部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最微小的小人物,对于这些小人物的生活、思想,他没有对他们采取是批判还是赞扬的态度,只是平淡的诉说,通过对他们生活的叙述,展示民俗画,至于说人物的功过是非,那是读者的自己的事情了。可是,当我们看完他的小说时,总是会忘记去评论功过是非,美好的人物不忍再加上主观的意愿。

在《河畔人家》中,家军不止一次描述胡玉瑶的神秘,这一点,在春林当兵走得前夜尤为神韵可谓画龙点睛,犹如神来之笔:子夜过后,胡玉瑶悄悄地爬了起来,她要去做一件“大事情”。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堂房,找到事先准备好的两个苹果和鸡蛋,然后将一炷香点燃,供在了灶台上。在袅袅的香火中,胡玉瑶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祈祷着啥。正当她专心祷告时,忽然一个声音在耳畔传来,娘,你在干啥?胡玉瑶吓了一跳,定睛一瞅,是秀颀。她赶紧拉住秀颀的手,“嘘”了一下,别声张,娘在帮春林破灾呢,算命先生说他命犯桃花,应该破破的。秀颀这才明白婆婆在做啥,不禁埋怨道,娘,你咋信起了这个?胡玉瑶赶紧拦住了秀颀的话,你别瞎说,咋能不信,跟你说,娘这也是在帮你,你赶紧进屋去,把春林的裤衩找一条来,算命先生说只要现在烧掉就没事了。秀颀虽然不迷信,但是婆婆的话却也让她犯起了寻思。是啊,春林到了外面的花花世界里,外面的洋女人那多,秀颀不敢往下想了。不管怎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在婆婆的催促下,秀颀果真回屋找到了春林穿过的一条裤衩,然后随着婆婆在香火前祷告了一番,扔到灶坑里烧掉了……

这并不是胡玉瑶的愚昧,也不是她的迷信。家军只是平静的将这个故事叙述出来,给予秀颀更多的是同情,丝毫没有故弄玄虚的意思。

孙犁曾经说过,农村“是可供文学才力驰骋的广阔天地”。这句话我想在这再引用一次。文学描写农村生活,塑造各种各样的农村人物形象,目前也是要大力提倡的,道理非常简单明了,我国是一个农村大国,绝大多数人生活在农村,扎根于农村,文学艺术岂能不一如既往。

既然找不到天堂的路,最好就在野外游荡。

家军说他是孤独的。他虽然从乡村走来,却再也找不到回乡的路。他血管里虽然流淌着乡间的小溪,却再也看不见村庄的河流。他像鲁镇的祥林嫂那样,一遍遍诉说“狼吃阿毛”的故事。他的《河畔人家》带着冀中平原的乡土气息,没有宏大的视角,选取的都是些小人物,确在小人物上取得了非凡的成就。而其笔下的人物原型是乡间的百姓,故事是乡间的故事,亲情、爱情,没有一丝世俗的玷染,干净的拥有着自己的世界,他不鄙视小劳动者,也没有大肆的批判封建的陋习,给予他们更多的关爱和同情。他的小说将民间的真、善、美,尽情展示给了世人,使之阅读的同时感受着那清宁的美。

有一种孤独叫乡愁。乡愁对有“乡缘”的人才有共鸣,这样的读者现在又到哪里去寻找?从这个意义上说,家军不仅是乡村故事的叙述者,更是乡村变化的记录者和乡村文明的守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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