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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静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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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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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散文参赛作品: 白马河俗子•家军

家军是个身负使命的作家,其使命就在于他不断地精神还乡。

生斯养斯的那片神奇的土地常使家军眼中饱含泪水。而对家乡的深情回望也是他作品一贯的题材。家军对乡土总是怀着浓烈的感情,他对乡村、乡亲、乡情、乡音、乡景、乡俗总是那么痴迷、沉醉。其常言:乡俗是一杯酽茶,又涩又苦的茶中有一个清亮而悠远的故乡魂灵;乡俗是一杯烈酒,又醇又辣的酒里有一片炽热而执拗的游子赤诚。

白马河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人名起的多与外界不同,沿河两岸四十八村的男女老少,尽在家军的掌控之中。应该说,白马河是家军一手创建的独立与自由的精神王国。这个神小子哪家的事情都晓得,东打听西打听,而且村里都是他的“眼线”。那里的一草一木、一步一景、一痴一恋,还有那里的风土语言无不体现了家军的人文气息。

虽然身已离开家乡多年,但家军的心却一刻未离故土,在他脑海里始终萦绕着剪不断的冀中情丝,胸腔内总是凝聚着释不开的白马河情结。

家军对故乡刻骨铭心的爱恋就像一罐陈年老酒,历久弥香,情感的闸门一旦打开,那封尘和冻结的乡思乡愁便汩汩而出,滔滔不绝。儿时,看电影对于家军和故乡人来说,是特美好的一件事儿,即使一部电影看了二十多遍,男女老少还是要十里八村的追逐着放映队,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追,那欢乐的场景至今令人难以忘怀。《看电影》就是家军近来的一篇得意之作,所描写的是农村放电影的点滴故事。在这片散文里,家军恍惚间就像打开了话匣子,简直和说书的一样,其语言风格能使人笑掉大牙:

车把式接放映队的同时,村里的大喇叭就开始响了。村广播员李圆秃先会沙哑着嗓子东拉西扯地白话一些不相干的事儿:哎!这个……社员们注意了,社员们注意了,先说个事儿,村西头儿老李家丢了个草帽子,有谁拾着了,就交到大队部来,小学生都晓得拾金不昧,五讲四美三热爱的,是吧。咱大人们更应该晓得这个道道儿。做人要厚道,今儿个你捡他家个草帽子觅起来了,明儿他捡你家个铁锨不还了。说小了,你这是自私贪小便宜,说大了,那就是做人有毛病。老猫睡房梁,一辈传一辈,你得给儿女们做个榜样。话说回来,草帽子那是干嘛的,那是咱庄户人遮风避阳的。大热的个天儿,草帽子没了,你说下地干活给人热个好歹的咋办哎!人热病了,要瞅病去不是,一瞅病就要耽误队里的生产了,耽误了队里的生产,就耽误了地里的收成,地里的收成减了,到了大秋就要少给国家交公粮。公粮那是个嘛哎!公粮能少交一颗么,咱不能让城里的工人老大哥饿着肚子做工,更不能让解放军饿着肚子给咱保边疆,是不是……

动静有致,声色交融。一个破草帽子的丢失,好家伙,找不着的麻烦真不小,竟延伸到了五讲四美三热爱的道德水准及国家公粮和解放军保家卫国的高度,使人读来不得不钦佩他的神鬼之笔。好一个“散文里有小说,小说里融入散文的绝妙之笔”。文似看山不喜平,一波三折令人回味无穷。

家军这个俗子真的是让人望尘莫及,高不可攀。

家军自小就是乡间诞生,乡野长大。

家军在这片土地上亲力亲为,自己下田犁地,去播种、除草、收割、晒粮、囤粮、逮蚂蚱、捉蜻蜓。他貌似思无定式,人无定守的一个人,其实无时无刻都在自己预制的轨道上行走。白马河,沉淀着不老的故事;白马河,流淌着美丽的传说;白马河,孕育着不朽的传奇。只要一提到白马河,他就会莫名地亢奋起来:白马河里的鱼很厚,鲫鱼、鲢鱼、黑鱼、嘎鱼、小麦穗儿,一网下去就是一脸盆。

庄稼人有句话:捕鱼捞虾,耽误庄稼。

家军却不以为然,他就像个鱼鹰子,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都泡在了白马河里。味道鲜美的河鱼,成了他儿时的美味佳肴。为了抓鱼,家军和他的伙伴们可说使尽了法子:春天掏鱼、夏日抬鱼、秋日拾鱼、冬日砸鱼。不管用啥法子,眨眼间,一篓子或一脸盆的活蹦乱跳的河鱼便成为了他们的战利品。

于是乎,夜晚来临的乡村,鸡鸣犬吠,炊烟在夕阳下袅袅升起又在晚风中淡淡飘散,而贴饽饽熬鱼的丰盛晚餐便成了乡村时光的欢歌笑语。

白马河,自从有了家军,是要啥有啥,没有也会叫它有。

家军这个神小子观察事物之细的本领真是不一般,不管啥事物只要在他的眼前经过,立即塞进脑子,进行存档。而故乡的种种人物,他更如探囊取物,三笔两笔,就清晰地勾画出他们的音容笑貌。不过,“丑八怪”千万别落在他的手里,一旦到了他的笔下,可就成了被戏谑的倒霉蛋。白马河出美女,更出那风骚的婆娘,白马河村的瘸狐狸就是其中的典范。瘸狐狸原本是村里的风骚娘们儿,因其腿瘸疯浪,善于狐媚勾引村里的爷们儿。村里的女人们恨她,可又奈何不了她,这才给她起了这么个绰号。

瘸狐狸原本有个很好看的发型,到了家军这儿,让他前后左右一说,反倒真的成了妖精了。为此,他还振振有词:妖精咋了,妖精就是迷惑人的,不漂亮风骚勾引得住男人吗?狐狸没成精,那是骚得轻。

得,他到逮着理儿了。

这不,瘸狐狸一登场就上演了一出农村的活话剧:此时的瘸狐狸亚赛火燎的金刚,烟熏的太岁。不过,她是个娘们儿,说她是夜叉到更贴切。她的脑袋就像个扎毛鸡,蓬头垢面。前瞅像满天星,后看如爬山虎,左瞧犹如墙头草,右望似开花儿的大喇叭。瘸狐狸拉着瘸腿走一步,就敲一阵脸盆子,然后顿下脚,双手叉上腰,跺一下脚,接着便破口大骂起来:偷俺家鸭子的人听好了,操你娘的,今儿让你吃一只鸭子,吐一口血,全家老少得噎嗝,俺家的鸭子可不是好吃的。瘸狐狸骂着,又向前走几步,敲一阵盆子,接着又骂道:老娘可不吃哑巴亏,欺负老娘你没啥好下场。那是要遭报应的,老娘叫你死了让狗啃了心,猪拱了腚,一家子得鸭瘟,走路像鸭子,说话嘎嘎嘎。

一个作家能够营造自己的一个世界,拥有一个世界,是有福的。

鲁迅的“鲁镇”,沈从文的“湘西”,梁鸿的“梁庄”,李娟的“阿勒泰”,早已成了文学世界的“地理名词”。现如今,家军又营造了一个“白马河”,实为他高兴。家军痴迷故乡,就像一个断不了奶的婴儿。由此,我为家军叫好。

乡村是有灵魂的。而相信万物有灵,的确是一个作家的宿命。

家军想象奇谲诡异,且具有浓郁的神秘感,他俨然是一位通灵者。或是说,他有一双巫师般的灼灼眼眸。其笔下的那片乡土,仿佛一处神秘主义山水,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它是一曲曲饱含忧伤的挽歌,暮晚时分,不绝如缕;它是一轴色彩漫漶的画卷,沉湎于碧流一般的光阴;它又如同一束心灵之光,投射于乡村景物,熟人旧事……

家军以自己的文笔,倾情抒写着“白马河”,同时又用一支生花的妙笔,营造了自己的文学世界、心灵家园。在他那些琐碎的童年回忆里,有贫穷的快乐,也有苦涩的甜蜜;有感叹与怀旧,也有悲悯和憧憬。在不经意间,我们会清晰地触摸到白马河畔形形色色的民情风俗,以及家军那份萦绕于心的醇酒般的乡愁。

家军有感而发,有感必记。故乡的人、故乡的事、故乡的物,全都化为他笔端的文字。他的高超之处就在于,在看似琐碎的叙述之中,把当时的风土人情和时代风貌和盘托出。另外,家军运用了大量讲故事的口吻,绘声绘色,语言洗练轻快,富于节奏感,一个个鲜活的故乡人形象便呼之欲出。

在家军的笔下,乡村当年的一幕幕景象依然如初……

村里放电影,是村民们的大喜事,可电影还没开演,家军就为我们带来了比电影还要精彩的故事。在乡下,村民之间的鸡吵鹅斗应该说再平常不过了,可千人百态。

家军笔下的人物一出场就不同凡响:

几个民兵走近卜露凤想要拉她起来,谁知刚碰到她的胳膊,卜露凤便腾地窜了起来,指着他们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们没一个好东西,看青打更,去你娘的,养条狗还晓得看家护院呢。要你们干球?好狗护三邻,好汉护三村。你们整天介背着大枪晃晃的,屁事不顶。说罢,一声“娘呀”又瘫倒在地,身子打滚儿,呼天抢地起来。

家军的这一街井描写,简直就是乡村的咏叹调,其语言精雕细刻,足以惊世骇人。毫不夸张地说,给家军一粒种子,他能收获一片森林,神小子,太能发挥了。

难能可贵的是,家军的作品却绝少引经据典、卖弄学问,始终如一的保持农家子弟的本色,如山泉潺潺而奔,蓦然回首,已出涧万里,到得村前。

由是,家军的文字总能抓住我的心,或悲或喜。余以为:家军的作品经得起岁月的洗礼,其内涵也越沉淀越醇厚,越沉淀越有味道,越持久越迷香。

家军长大之所以从军,也不无和电影有关。

究其根由,还是因为家军自小就有洪常青式的英雄情结。这个神小子有着超乎常人的惊人记忆。曾记得和他无意间聊到电影《红色娘子军》的话题,不想我刚打开话题,他不仅如数家珍,而且电影里的经典台词他是信手拈来:

长青书记就义了,还有大家,党组织还在!擦干眼泪!敌人的大火烧掉的是我们战士的躯体,但摧毁不了战士的革命斗志,我们要用革命的烈火焚毁万恶的旧社会!

由此,我彻底服了。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英雄梦,只不过,家军更甚罢了。家军曾和我言,小时候,为了完成他的英雄梦想,更多的时候是把村子里的小孩子们组织起来,分成两派,然后带他们到村西一片大洼里。演八路军的小孩子们都有特殊的记号,那就是每个人脑袋上都戴着顶自己编制的“柳条”帽子,当然,这都是和电影里学来的。演鬼子汉奸的就随意了。人马编排好后,他就给两拨人马“训话”,告诉“八路军”如何坚守阵地,如何冲锋,如何地杀鬼子和优待俘虏。这边交代完了,就会又去交代“鬼子汉奸”如何怕死,如何逃跑啥的。小伙伴们都愿意演八路,不愿意演汉奸鬼子。于是,在几场战斗结束后,它就会把两拨人们调换一下。如此一来,演鬼子汉奸的也能过几回“英雄”瘾。

在看了电影《小兵张嘎》后,家军的英雄情结又有了新的变化。

歪戴破草帽,手拿木枪,身穿白褂,光着脚丫。他只有13岁,擅游泳,能爬树,会摔跤,爱咬人。机灵鬼透,野气逼人……

当年这些画面深深定格在了家军的脑海里。

家军具有一双能透过生活的表象、观照其深沉底蕴的眼睛,其观察事物十分细腻,对人物的一举一动生活情景的妙趣横生的描写,简直活了。在他的笔下,英雄情结这种抽象的情感往往通过具体的情感载体得以表现。于是,英雄情结被物态化了,在其文字中便成为了一幅幅气韵生动,赏心悦目的图画。

散文《看电影》一篇中,家军是这样描述自己的英雄心里和形象的:

小孩子们都有极强的模仿力。我更是打小就喜欢模仿电影里的人和事。张嘎子“智擒”罗金保的场景成了我日后多次想当英雄而“效仿”的恶作剧。

记得当年看完《小兵张嘎》后,我就跑到村南的大水塘里,抜了几棵箐叶,掐头去尾,做了两把盒子炮。然后,掐了片大荷叶顶在脑袋上,静静地伏在水塘里。等有那生产队里出工的社员落了单,路过水塘时,猛地从水塘里鱼儿般“跃”出来,手里的箐叶盒子炮往他的后腰上一杵:不许动,举起手来,你这个狗汉奸。恶作剧换来的永远是乡人们“善意”的大巴掌。于是乎,便悟出了个道道儿:英雄不是那么好当的。

文章表面看似内容平常,家军却把心里感受写得惟妙惟肖,入木三分,令人拍案叫绝。天呢,更为甚者:这个神小子不光淘气,还能悟道。

故乡是灵魂的子宫。

岁月,就像故乡的那条白马河,日夜不停,无声无息地向前流逝;如今,童年趣事,已成回忆,家军只能在回忆中找回点点当年的痕迹。童年往事,就像天空中的点点繁星,永远也数不完。它曾带给家军无尽的欢乐,陪伴着他走过那段天真、无邪的日子。那些永不磨灭的记忆,偶尔还会在他的睡梦里,悄悄地浮上心头……

谁都不肯放弃毕生的乡土。

难离故土,但家军又不得不离开故土。

家军曾对我言:每当我的双脚抚吻乡土,以一种根的触须与土地交谈,心灵深处便有一种甜美的归属感。行走的脚步总是在最快乐的时候掀起一份无言的思绪。大静生香,行走在这片大地上,你会嗅到野蜜的气息。忘本隐寓着背叛,我不敢轻忽我赖以生存,得以进步的根本。脚下的土地,背后的乡亲,它们正是我难以忘怀的“娘亲”。

当以心灵面对自己的故乡时,家军俨然就成了一个多愁善感的抒情之人。他把整个身心都融入对故乡的深沉挚爱中,故乡的水甚至风儿,都被赋予了真挚的情感,成为其抒情的载体和应用的对象,而正是爱得如此深沉,才使他妙笔生花,把文章写得如此精美。每及此时,家军就会深深陶醉于故乡的幽静美好之中,以一种“微醺”的情绪中展开了对故乡的描绘:我的故乡白马河是个巴掌大的地方,地图上找不到,深藏在冀中大平原的腹地,村里的那些乡情故事,曾给我带来些许的欢乐,每每忆起,那场景便如电影般映像在脑海里。日落乡野,故土朝圣。生活于此的人腹里并无多少墨水,心眼里虽只认得黄土地,却又信天、敬地、说鬼、谈神。

白马河是一个美丽的地方。那里珍藏着家军童年的回忆,那里充盈着他甜蜜的温馨,那里尘封着他儿时的玩具。家军生在农家,长在乡村,与生俱来的“草根”禀赋,培养起他对乡风民俗的浓厚兴趣,好歹要留下一笔。白马河,原本是一个孩子眼中的历史,家军却能娓娓道来,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处处体现了他的慧眼慧心。

家军回忆的是历史,可缅怀的却是古朴的乡情,他对故乡深情的回望,已经远远超越了普通的故乡情节,处处爆发着生命的火花,闪烁着灵魂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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