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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静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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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3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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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记事·母亲

周静华

回忆仍有余温。

自母亲离去后,默默地,我便萌发了要写写家事的念头。因为很多事情都是当年母亲在世时告诉我的,故此,以下所述权当对母亲的纪念和缅怀吧!

我的母亲是沧州人,生于1940年。

在家中母亲是老大,下面有两个妹妹,也就是我的二姨和老姨。我的姥爷我没有见过,但听母亲说过,姥爷心灵手巧,特别能吃苦,可是脾气大,母亲从小特怕他。他的厨艺很好,不仅烧得一手好菜,还会做一些既好吃品相还好的零食卖了钱来贴补家用。在沧州的乡下,种地是很辛苦的,可姥爷就是不怕吃苦!他把挣来的辛苦钱都用来买地了。虽然没有儿子帮衬,他硬是靠着自己勤劳的双手,带着我的姥姥,拖着我的母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竟然把家里的日子过得比一般人家还要殷实。当然,背后所付出的苦累就可想而知了。每当说到此处,母亲总是感慨万千,觉得往事不堪回首。

姥爷太看重他的家业了,在他眼里姥姥和母亲就是这个家重要的劳动力。他不允许母亲上学,可母亲偏偏又是一个特别好强好学的女子,用现在的话说,母亲当年就是一个有追求,知进取,心高志远的女孩子。她常常背着姥爷做贼一样地去上学。可是,一旦被姥爷发现就免不了一顿斥责或是一顿臭揍,这一点,母亲到老都是耿耿于怀的。由此可见,母亲是一个多么有求知欲的人,她太想上学了。

仅仅凭着偷学来的一点知识和文化,母亲被人看重调到乡镇供销社工作,这是一次绝好的农转非的机会。最初让母亲做会计,因为母亲清楚自己的能力不行就一口回绝了。之后,母亲在那里做了一段时间的售货员,时间不长就被姥爷生拉硬拽拖回了家。就这样,母亲因为姥爷的阻拦白白地丢掉了一份让别人羡慕的工作。

母亲15岁时,我的姥爷就过世了。当时我的二姨才10岁,老姨是遗腹子。听母亲说,姥爷得了一种病,经常胃痛,一犯病就非常痛苦。每当疼得厉害,就找颠茄来吃,有时还会吃些小苏打缓解疼痛。即便好些了还会经常反复,人变得越来越瘦。那时的医疗条件不好,也没去医院,母亲说,直到离开人世,姥爷得的是不是胃病尚不好说。

我的姥爷在生前没有留下任何一张影像,任凭母亲再怎么描述,我的姥爷到底长啥样,始终在心里也不曾复原出一个立体化的模样出来。无论怎么说,姥爷的朴实勤劳是镌刻在心里永远的形象所在。靠劳动为家庭谋取幸福的人,永远值得后人称道。

乡下女人最辛苦。

我的姥姥是个很能干的人,不然的话,光靠姥爷一人,这个家还真的难以为继。姥爷过世那年姥姥才35岁。或许是因为姥爷的暴脾气,搞得家庭气氛时常紧张,家里的顶梁柱一下子没了,并没让姥姥和母亲感到过度的悲伤。记得母亲常说,姥姥和她每天看见姥爷心便抖抖的,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生怕哪里做得不好就会突如其来一场暴风雨。也许因为姥爷,母亲从小受到了刺激,长时间在心里留下了阴影。母亲特别欣赏好脾气有涵养的人。可老天偏偏让母亲又遇上了一个暴脾气的父亲,两人生活了一辈子,总是打打闹闹的,母亲为此经常是长吁短叹,苦恼不已(实际上,在母亲十八岁那年,有人给她说了一门亲事,可不知为啥,我的姥姥就是不同意。母亲后来说,那个人在县城工作,什么单位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是一名干部,她自己十分中意的)。

天之所然奈何意,缘分天作捉弄人。说来说去,这就是母亲的命。

在我的印象中,姥姥的身材比妈妈要高一些,不胖不瘦,大眼睛双眼皮特别有神。可以想象,年轻时的姥姥一定是个十里八村出众的美人。

在农村,家里没有儿子的日子是不好过的。自从姥爷离世以后,家里的重活、苦活、累活全部落在了姥姥的身上。用母亲的话说,姥姥就是一个整天长在外面的人。每天一睁眼,她不是去地里干活,就是背着筐子拾柴禾打草。姥姥还是个热心肠,心慈面善,做事从不惜力。谁家的孩子没人管了,她就会无条件地接到自己家来,或是直接到对方的家去帮助照看。谁家的大人孩子生病了,她就用自己掌握的土方妙方,为乡里乡亲祛病除疾。姥姥有一个神奇的妙方,当你上火嗓子疼,她就手指使劲抻拔嗓子,一下两下三下,直到抻拔出红色的痕迹。她的土方给我用过,我的女儿在幼年生病时,我的母亲也曾经用过,女儿不仅说管用,她竟然也还学会了这个土方法。

姥姥去世那年76岁。听母亲说,姥姥去世那天,前来悼念的人络绎不绝,人来人往挤满了屋子。他们一边诉说着老人的种种恩情,一边痛惜着老人的离去。

母亲的长相极像我的姥姥,不仅漂亮,气质也很好。县里成立河北梆子剧团,我的大舅(妈妈的叔伯大哥,我二姥爷家的儿子),还有母亲一同被招了去。

记忆中,大舅一表人才,英气俊朗,性格成熟稳重。因为有文化,有头脑,有主见,又乐于助人,在乡里乡外,享有很高的威望。村里一旦发生了什么大事小情都要请大舅出面调停和解决,大家都很信服他。

母亲和大舅在剧团是台柱子,常常扮演剧中的男女主角。因为扮相好,日后他们俩真成了轰动一时的偶像。就如同现在的明星,走到大街上都能被人认出来。后来,由于历史的原因,剧团解散了,不然的话,说母亲现在是一个家喻户晓的河北梆子名家名角,这个可能不是没有。母亲说过,带她学戏的师傅在河北一带相当有名,只可惜,师傅的名字我没记住。当然,在县剧团学戏、唱戏、演戏都是姥爷过世以后的事,在此之前,姥爷是绝对不允许的。是啊!母亲去上学,去学戏,谁还帮他干活呢?

沧州老家有个二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便故去了,不过我还记得他,一双小眼睛,笑眯眯的样子显得特别慈祥和善。二爷爷生前在天津汉沽工作,他和我爷爷是堂叔伯兄弟。二奶奶算是长寿老人,2022年夏天在沧州老家去世,终年86岁。据说去世当天下午正在儿子的院子里搓棒子,家中无人。

我的父亲与二奶奶同龄,因为二奶奶辈分大,父亲管她叫二婶。听母亲说,二奶奶就是我父母的媒人。这门亲我姥姥十分满意,她说周家人老实本分,是个不错的人家。

带着少女的羞涩与梦想,母亲做了父亲的新娘,开始了她琐碎和平实的人生。

母亲与父亲结婚时二十岁,五年之后才有了我。如果是个男孩儿的话,我就是周家的长子长孙。母亲一共生了我们姐弟三个,她说,如果妹妹是个男孩儿,恐怕就不会再要这个弟弟了。外表柔弱的母亲非常好强,无论何时何地,她都努力做那个最友善最优秀的人。母亲在一家规模不大的服装厂上班,厂长姓田,母亲习惯叫他田师傅。田厂长身为工厂的掌门人身兼数职,他不仅负责全厂的管理工作和业务工作,就连服装的设计和剪裁这么具体的工作他都是那个无以替代的人,可以说他是不折不扣的全才,没有他,工厂就真的转不起来。服装厂实行流水作业。一贯做事认真,有板有眼,遇事爱琢磨的母亲,活做得好是顺理成章的,同时,也得到全厂上下一致公认。

因为良好的技能,母亲始终都被厂长分派加工最难做、别人又做不来的工序。后来,母亲被田厂长调到技术组专门制作服装样品,用母亲的作品争取客户的订单。

小小的服装厂,在田厂长的带动下,干得风生水起。看到工厂这块肥肉,开始有人眼红了。田厂长被迫调离后,厂长换了一波又一波,母亲说哪个都不行,无论是人品还是技术,田师傅都是最好的那一个。尽管多次更换厂长,然而,母亲敦厚和善的处事性格,以及被人称道的技艺,并没有因为环境的改变而改变。母亲是被所有人尊重的。

从事服装行业的女工很苦很累,为了赶工期,加班加点是常有之事。计件分酬使得母亲整天忙得抬不起头,为了多挣点钱养家,她常常顾不上吃饭,甚至顾不上去医院查查,找大夫看看已经出现状况的身体。

八九十年代不像现在物质极大丰富,添置新衣一般都是去布料市场先买布再找裁缝,也就是说春夏秋冬身上穿的衣服基本是找裁缝做的,很少到商场买现成的衣服穿。也许因为现成的衣服价钱贵吧,每年临近春节,工厂最忙碌,加班加点就成了家常便饭。每天下班,已经十分疲惫的母亲还要坐在缝纫机前为亲戚朋友或者邻居赶制过年的衣裳。由于送活过来的大部分为左邻右舍或亲朋好友,这样一来,她就很少收人家的钱。也正因为如此,母亲用辛苦积攒了不少的人情,用美德赢得了无数的口碑。

“你母亲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自从母亲离世以后,这是我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每当听到这句话,眼泪就像漏水的龙头,顷刻间,潸然泪下。

母亲是擎天柱,她用一个弱女子的肩膀撑起了家的一片天。

家,几乎就是母亲的全部。为了我们,她操碎了心;为了这个家,她竭尽了全力。

在计划经济时代,城市住房是相当紧张的,解决和改善居住条件基本靠福利。大家都知道,住房商品化,享受住房的最大化和舒适化,那是九十年代后期的事。

我出生在60年代中期,那时住楼房人的很少。一家一屋,周家好几户住在一个院子里。直到我弟弟出生,我家五口人一直就住在一间十二平米的房子里。除了一张床,还有一张最普通的桌子,就是上面有两个抽屉,下面有个双开门的那种。生活起居简单,房间格局简陋。那时家家都那样,日子也没感到有多苦。不仅如此,反而还会觉得特别容易找到快乐感,获得幸福感,容易得到满足。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家里有两个纸箱子,特大特大的那种,里面装的无非就是四季的衣服和被褥。为了美观,母亲在外面糊上了一层有颜色和图案的纸,经过这么一包装,就不觉得它是一个装货的纸箱了,而是一件“家具”,顿时让简陋的小屋熠熠生辉,摆放在床头一侧分外惹眼。在我的眼里,这两个箱子分装的不是一般的生活用品,而是母亲为我们积累的幸福与财富。一段时间以后,母亲用积蓄购置了两个大的木制箱子取代了纸箱子,深黄的底色在锃光瓦亮的油漆映衬下,显得特别高级有档次。当时家里还没有添置立柜,有了这两个木头箱子已经感到非常富足了。

1976年,我家居住的房子在唐山大地震中毁损严重,恢复重建需要一定的时间。于是乎,找临建就成了家家户户的当务之急。本着自行解决为主,政府帮扶为辅的原则,如果缺关系,少渠道,找临建确实是件困难的事。上有老,下有小,一间房是不够用的。找不到去处,一大家子三代人日渐焦虑。没奈何,母亲去街道办事处向相关领导恳请帮助。因为申请临建的人太多了,解决一间房都困难,更何况一大家子三间房,简直是难上加难。也许被母亲的一番话所打动,也许这个领导认识母亲知道她是服装厂的技术骨干,当即让母亲去找下级机关一个人。巧得很,一见面,这个人不仅认识,更因为母亲曾经帮她赶制过衣服,三间临建一下子就解决了。

                                                             2023年浅春于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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