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自己如何变老

夏日双休日，几位同事相约就近自驾游，除了舒缓工作压力、感受山水之间的清凉之外，顺便也想领略一下乡村的变化。

到了绿水青山的西河，我们旋即忘却了烦恼，时而登山远眺，时而戏水逐鱼，仿佛徜徉在少年时代那种无拘无束的梦中。也许是性情使然吧，向广银和程刚乐于爬山，尤其是向广银，自称每周都要爬一次，否则便感觉浑身不自在，或感觉失去了什么。我在山里长大，或许是对大小山体过多亲近的缘故，对爬山早已兴趣索然，而王冰和张平更喜欢与水亲近。不由让我想起孔子之语：“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平心而论，对语义我还是一知半解，只是作为水利人，一直与山水打交道，感觉语句中有山有水，很自然地记住了而已。

除了游山玩水，最频繁的活动就是拿手机拍照了，这是大多现代人的标配。每个人都会从不同的角度取景，当然，心里的感受也不尽相同。自知形容丑陋，我拍的几乎都是自然景色，羞于留下自己的身影，而他们四位却纷纷慷慨入镜，而将大自然作为底色。当然，有几次被他们拉进合影，我想，权当作为陪衬吧，别让他们败兴。王冰是此行唯一的女性，身材苗条，形象气质俱佳，与美景甚是搭配，留下的照片自然也多。除此之外，每到一处，向广银还会用手机录像，且配音，不时用蹩脚的普通话喊出时间地点等等，感觉有用不完的激情。张平跟我一样，是个烟民，似乎不愿多走动，不时地找个地方吸上一支，我们打趣说，这个不良习惯的市场真是越来越小了，还是努力戒掉的好。

我们有时还着意驾车徜徉在乡村道路上，体验着顺畅的道路，看着美观整洁的民居，感觉乡村的变化真的日新月异，心里甚是欣慰。

傍晚，我们被一处农家乐深深地吸引住了。它依河而建，错落有致，炊烟袅袅。门前是一片开阔地，停了几辆小车，四周还分布银杏、雪松及桃李等树，一簇簇各色鲜花点缀其间，半轮鲜红的落日悬挂在金黄色的屋顶和碧绿的树梢上，水中呈现着倒影，仿佛一幅动态山水画，大家纷纷驻足拍照。不约而同，我们决定在此晚餐。为了更好地观看风景，我们选择了靠近河边的餐桌坐下，并点了一些心仪的农家菜。微风徐徐，感觉甚是凉爽，大家心情更是愉悦，谈笑风生。旁边还有两桌，好像是几家组合出游的。清浅的河水在静静地流淌，有几处岩石裸露，三个三五岁的小孩在大人的看护下戏水，追逐小鱼虾蟹，乐不可支，他们的样子让我想起了自己久远的童年。那个时代，我们的童年是苦涩的，自然不可与现在的他们同日而语。

精致可口的农家菜让我们赞不绝口。佳肴配美酒，张平提议喝两杯。王冰和程刚不喝酒，在我们一再劝说下，也勉强地倒了半杯啤酒象征性地咂几口，向广银、张平和我喝白酒。正喝着，一个娇艳俏丽的少妇牵着从河边游玩的女童从我们身边款款经过，向广银立即掏出手机对她柔柔地说道：“美女，请给我们拍个合影。”她微笑着给我们拍了一张，向广银又要求她拍一张我们共同举杯的合影。向广银旋即解释道：“尽管我们共事多年，但总是忙忙碌碌，很难聚在一起，五人在一起吃饭喝酒却是首次，也可能是唯一的一次，很有纪念意义啊。”我问他：“你怎么这么喜欢拍照啊？”“我要看看自己是如何变老的啊！以前没条件，现在多方便，随时随地都可以拍照。把这些照片和录像存到电脑里，以后可以慢慢地翻看和欣赏，回味过往的一切，可看到自己如何从一个青春阳光的小帅哥变成油腻大叔继而变成老态龙钟的大爷的，在世上留下自己生活的印记，也可给子孙后代留些资料和念想。”他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他的话让我的心猛地一沉。是啊，看自己如何变老，这是何等浪漫和美妙的想法！我不禁想起了曾在网上看到的一个父亲，从女儿一岁生日开始，每年的生日都和她站在同一个地方留影，以期记录她的成长时光，即使女儿结婚生子了也不间断，照片中由最初的两人也逐渐变成多人。女儿慢慢长大了，那位父亲也慢慢变老了，不曾想，在见证女儿成长的同时，他却意外地看到了自己是如何变老的。

时光荏苒，似水流年，倏忽之间我已虚度大半生，想到自己极少留照片或视频资料，不免怅然所失。仔细回顾了一下，我现在能找到自己最早的照片也就是大学毕业证照了，一吋，黑白的，右下角带着钢印。照片的我，穿着白衬衣，黑色的西装外套，打着灰白相间的领带，头发茂密，神情恬静，青春勃发。我清楚地记得西服和领带都是当时借照相馆的，作为穷学生的我自然没有这些行头。在我的记忆中，高中、初中毕业时都拍过毕业照，但早都不知所踪，大学时期也曾和同学一起拍过生活照，却也没能保留下来，显出我的生活管理能力较差。近几年，有些同学在微信朋友圈里晒老照片，我竟有幸在一两张照片里找到自己当年的影子。工作这么多年，若非必须的证照，我是极少留影的，除了自知其貌不扬、难以为颜之外，多因自己不乐于此道。想到大学毕业至今，中间照片寥寥，前后对比仿佛判若两人，真的让我感觉“惊了流年，乱了芳华”。

我想，每个人总会有或多或少的遗憾，有些可弥补，有些断然不可能了，就像这留影或录像一样，留住了那个时刻，也留住了那份美好，但若一度中断，就不可能形成一个完整的记录。其实，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美丑、尊卑相对依存，无需以此自矜或自卑，相互之间都是生命中的过客，人生多无常，能够看到自己优雅地老去，真是人生一大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