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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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小猫咪今天满月了！女儿抱着小黑兴奋地对我说，随后递给坐在沙发上的我。
我把它放在双膝上，用手拦着。它圆圆的眼睛盯着我，似乎面带微笑，忽然小爪子在我手上欢快地左抓右挠起来，小嘴也调皮地乱啃一气，摇头晃脑，身体还不停地翻滚，我的手越动，它越玩耍得欢实。好在爪子不利，牙才刚露头，咬抓时痒痒的，并不疼。
是啊，满月了，小猫咪身子骨壮实多了，也会开心的玩耍了，不容易啊。
一个月前的一个晚上，下着小雨，女儿下班后很晚才回家，手里提着一个白色塑料盒子，直接进了书房，并喊我进去，掀开盒子让我看。天啊，毯子上竟然蜷缩着一个小黑猫！鸭蛋大小，双眼紧闭，小嘴和四爪呈粉红色。我问怎么又带回一个猫，还这么小？能养活吗？女儿说，它是咱们小区那和只流浪土花猫今天才生的。今天下午上班时，我发现在仓库廊檐下躲雨的花猫有一只眼睛坏了，不停地叫，似乎向她求救。上了一会儿班，心里甚是牵挂，便请假把它送到了宠物医院治疗，医生说是被其它猫挠伤的，边治疗边说，这只猫快生了。我以前并不知道它有身孕，外形不显，可能是营养不良或有病的缘故。果然，快下班时真生了两只，可惜有一只死胎，另一只小黑猫体重只有七十克。医生说，花猫体弱多病，需住院治疗，为了让花猫更好地生活，他顺便给它做了绝育手术，如此一来，花猫暂时无法哺乳，这只小黑猫只能人工喂养了。动物医院夜晚没人值班，我只好把它带回来了。医生给我配了专用小电热毯、奶粉、奶嘴等，并给我讲解了喂养方法和注意事项，我想，我可以让它健康地活下来。暂时叫它小黑吧，是只公猫。老伴知道后，埋怨道，家里有两只猫了，还养啊，不嫌麻烦？
二
五年前，女儿没跟我们商量就买了一只三个月大的白色布偶猫带回家，公的，毛绒绒的，取名绒绒，据说价格不菲，花了她两个月的工资。好在这猫性情温顺，极少呱噪，偶尔发声，叫声甚是绵软，圆圆的淡蓝色眼睛里充满纯洁，逗人喜爱，过了几天，老伴也不再嘟囔了，也开始逗它、喂它。女儿买回了爬架、猫抓、各种猫粮、饮水器、猫砂盆及猫砂、猫床等等一应物品，下班回来就忙着喂猫、逗猫了，及时给它打了疫苗，每隔几天修剪猫爪，定期到宠物医院洗澡。才开始，它不认生，但慢慢地分得出亲疏了，由于我经常外出，它便很少让我抱，一见到我，就有意躲开，勉强抱住了，它也极力挣脱或口咬爪挠，但一见到女儿就完全不同，亲昵无间，女儿便笑话我，谁让你老不着家呢。绒绒有时也生病，我们会带到医院，回来后给它喂药。随着慢慢长大，它在家也很活泼，每每看到窗台上逗留的鸟儿，便低身翘首，双目圆瞪，嘴里发出噗噗的声音，一副胆大包天的样子。我们笑它，你还能飞起来抓住鸟儿？可一到医院体检或洗澡，却又紧张不已。那年初冬，阳光很好，我和女儿开车准备带它出去转转，晒晒太阳，它在车内很兴奋，有时还钻到驾驶室，在我脚上爬来爬去，影响我开车。把它抱下车时，它环顾四周，满目惊恐，竟然颤兮兮地趴在地上不敢起来。我笑话它跟某些人一样，在家是爷，在外是孙子。快一岁时，给它做了绝育手术，那两天，它很少进食，有时倚着爬架，张开后腿，看着那片创伤，露出满脸的哀怨和无奈，也不理人，似乎生无可恋。我感到可笑又可悲，心想，这就是宠物的命运，人若如此，作何感想呢？起码太监最有发言权。过了一星期，绒绒又恢复了生机，也成熟了许多，我有时酒后回家，摸它时，它竟然露出一脸的嫌弃。女儿说，连猫都讨厌一身的烟酒气，何况是人呢？你该检讨自己了。
第二年的一天夜里，我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女儿忽然把一团毛绒绒的东西放到我胸脯上，我一看，又是一只白猫！圆溜溜的蓝眼睛盯着我看，脸上似乎带着微笑，甚是乖巧伶俐。女儿说，这只也是布偶，公的，才两个月大，叫泡芙，同学家的，她马上要结婚了，顾不过来，要求暂时寄养在咱们家。老伴见了，面露愠色，说了几句不务正业之类的话。没几天，女儿又买回了一大堆猫用物品，几乎重复了绒绒那一套，客厅里顿时变得凌乱而拥挤。绒绒才开始很敌视它，不让它靠近，甚至对它龇牙咧嘴或用前爪轻拍它的脑袋，但没几天就混熟了，对它也很照顾，示范着攀高爬低或到猫砂盆方便，阻止它到危险地带去，很有大哥风范。女儿下班回家更忙了，很少外出玩耍，心思几乎都在猫身上，因为除了家里这两只外，她还在院内仓库的廊檐一角搭建了猫窝，一直照顾着小区内的六七只流浪猫，每天还坚持给它们投放猫粮，关注它们的健康状况。大概半岁的时候，泡芙生病了，医生说是腹膜炎，得这种病的猫存活率不高，若要治好，费用很高。女儿征求了同学的意见，同学说自己有孕在身，不宜再养猫，你要养就养着吧，或让它自生自灭。女儿坚持治疗，说，有病就得治，它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怎么能见死不救呢？在女儿的坚持下，泡芙得到精心救治，当然，我们也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康复期间，我们每天还得给它喂药，女儿一个人摆弄不住，需要我按住它。不久，它的精神重新抖擞，但此后一段时间一见到我们就条件反射般地躲开，害怕又要喂药，过了一个月才基本恢复正常，不过，仍拒绝我抱它。随着时间的推移，两只猫都成年了，有时挤挤挨挨，亲密无间，有时却恼而生怒，追追打打，孩童一般。
起初，绒绒来时，老伴颇有微词，泡芙的到来，让她更是心生怨言，可时间长了，她也接受了，有时也亲昵地摸摸抱抱它们，尤其偏爱绒绒。绒绒先来，年长，似乎是一家之主，动辄欺负泡芙，不让它进它的爬架或靠近它的物品，而泡芙的爬架和物品可随心所欲地享用，一副老大做派。女儿经常翻阅有关猫的杂志，知道这是猫的本性，先来者有领地优先之说。这让我想到了电影中的狱霸。
两只猫虽然品种相同，但性情各异。绒绒虽然温顺，但有时易怒，心情不定，高兴时非常配合逗撩，否则不定啥时猛地就会咬你或挠你一下，让你受伤，而泡芙却不同，从未上嘴上爪，甚是内敛。绒绒最亲近女儿，每次下班回来，它就不离左右。它的听觉非常灵敏，看到它忽地站起来走向大门，我们就知道女儿要回来了，可我们并没听到声响。果然，女儿一会儿就开门进来了，它正好站在门口迎接。泡芙却不然，任何人进门时，它就会先躲到餐桌下观望，确认没有生人时才出来。
两年来，我在家的时间较多，时常喂它们猫条、鸡胸脯肉、干鱼等零食，两只猫也跟我亲近了许多，只是泡芙仍不轻易让我摸抱，或许喂药的阴影刻骨入髓了。泡芙最好零食，食量也大，似乎没有吃饱的时候。我一回家，一坐在沙发上，它就跑到我跟前，坐着，昂首眼巴巴地望着我，偶尔还轻轻叫一声，我便给它拿零食。这时可随便抱，可它吃完了就跑到别处，对我不理不睬。绒绒不贪食，吃猫粮为主，有时也吃零食，但不多。泡芙有时还偷食，它会把零食袋咬开。我们看不到它们在哪里时，拿着零食袋一摇，它们听到响声就会从不同的角落里跑出来。有一次，女儿没见到绒绒，摇了零食袋也没见它出来，以为没注意从大门出去了，就心急火燎地在楼上楼下和小区院犄角旮旯找了两个小时，一无所获。伤心地回到家，才见她钻到衣柜里睡着了，不仅虚惊一场，也大为光火。
关于零食，我还多次收到女儿批评。女儿说，零食吃多了，就不吃猫粮，免疫力就会下降，易生病。果然，泡芙贪吃就多进宠物医院，多为肠胃不适。女儿一直种有猫草，说是有助消化，绒绒几乎每天都前去咬嚼，可没见到泡芙去吃。女儿说，她每天在猫粮里掺有碎猫草，它们都吃了。每次喂猫粮，可适当少喂一些，营养搭配。我每次喂零食，就是谁离我近就先喂谁，有时我先喂泡芙时，绒绒似乎不高兴，皱眉瞪眼看着。
老伴没事就给它们按摩，慢慢地它俩就喜欢依偎她身边。有时它俩见到她，就轻声叫着，摇着尾巴走到她腿上磨蹭，老伴心神领会，便蹲下给它们按摩。它们开始站着，慢慢地躺下，且变换着姿势，微闭着眼睛，还发出轻微的呼噜声，很是享受。有时，先给泡芙按摩，绒绒远远看见了，就会黑下脸来，泡芙亦然。
看来，跟人一样，猫也有嫉妒之心啊。
相对而言，起初老伴给绒绒按摩的次数多些，每次给绒绒按时，泡芙就远远地看着，似有失落。后来，泡芙一见到老伴，就趴在地板上，扭曲翻滚着身躯，但双眼却调皮地紧盯着她，老伴就去给它按摩，多次反复，竟达成默契。慢慢地，老伴似乎与泡芙更亲近一些，经常夸泡芙聪明。女儿笑她喜新厌旧，偏心眼儿。我说，有句俗话，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猫儿如此，只想赢得主人欢心，讨得简单的生存而已。于人而言，自古迄今，不乏阿谀奉承之徒，涵义自然复杂多了，这是人的劣根性使然，但这些人往往大行其道，心想事成，自然凉了君子之心。
三
小黑的到来，让女儿更忙碌了。每天用带着奶嘴的注射器多次喂食羊奶，基本上两小时一次，每次三到五毫升，喂完还要用湿巾轻轻擦拭。女儿说不能吃牛奶，我也没问什么原因，大概是医嘱吧。老伴嫌弃不管，因我和女儿在一个单位，上班时她就势送到我独立的办公室，放到她准备的另一套透明塑料方盒里，里面也有电热毯，还配有电热水袋。我说天热，要这些干什么？她说，办公室有空调，医生说幼猫怕冷，要保持在较高的体温。让我留意它，若叫唤就赶紧查看什么原因。上午十点和下午四点她过来各喂一次，回家另当别论了。小黑吃饱了就会安静地睡觉，饿了就叫，接着喂，接着睡，倒也省事，只是让女儿不能好好休息，夜里两点还得喂，不然就一直叫。她让我也学着喂，可它体重只有几十克，身体非常幼嫩，担心我笨手笨脚的，呛着或伤着了它，便让我打下手。女儿感觉家里已有两只猫了，这只土猫她妈肯定不会接受，便问我咋办？土花猫出院了咋办？我想了想，说，等小黑长大些能独立进食了把送回老家吧，你奶奶虽然不在了，爷爷还在，老屋还有一只老猫，可以跟它作伴儿。土花猫出院后仍回到小区，它在那里已生活习惯了，食宿不愁。送人估计没人接受，成年猫难养熟。这样一说，女儿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来，安心地饲弄着小黑。
小黑其实并不全黑，它的四爪和腹部是白的，鼻梁有一绺白，下颌也呈白色，嘴的两边白中带黑，像个括号。老伴说，真丑！女儿怼道，咋丑啊，这是黑猫警长的貌相！
有一天，对面办公室的王女士看到了小黑，问明来历，甚是同情。她说，她们小区也有一只怀孕的流浪猫，她经常给它投食，后来不见了，一个月后领出了三只小猫，不知道那个月它们在哪里生活。她相中了其中一只，准备送到年迈的父母家，一是不想让小猫流浪，二可让它陪伴父母。可听别人说才满月的小猫不好养，便想着等它稍大些再说，可现在两个月大了，却机警得很，见人就跑，根本抓不着。一连几天，她就到我办公室抱抱小黑，说等它长大些，把它送给自己的父母。我没有说准备把它送回老家，想到老家还有猫，便答应了她。她很高兴，并笑着说，你们养出感情了，别舍不得送给我啊。
九天后，小黑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但眼球浑浊，体重也增加到一百多克。随着食量的增加，喂养的次数却随之减少，早上七点多喂一次，它折腾一会后可一直睡到中午十二点多，下午两点多进食，可睡到六点多。这样它就不用送到办公室了。女儿从书中得知，它现在虽然睁开眼了，但视力很弱，满月后视力才能达到正常。
而今，小黑终于满月了，体重接近五百克，非常健康，也非常活泼。食量达到了三四十毫升，但它自己仍不会进食。我把它放在地板上，它摇摇晃晃地走着，叫着，引来了绒绒和泡芙好奇地围观。我们担心两个成年猫欺负它，结果却相安无事。老伴也转变了态度，对它关心起来，让我们不要让它在地板上走，担心受凉生病，有时我和女儿不在家，她也会细心照顾。我们说，等它再大些，王女士要求把它送到自己的父母家喂养。老伴欣慰地笑道，它真有福气，落到了好人家。
四
老家在豫南山村，距城二十公里。在我的印象中，几乎家家户户都养有猫和狗，鸡鸭成群，也有家畜。猫，自然是土猫，狗，也是土狗。养狗是为了看家护院，而猫，则是为了防鼠。老母亲喜欢养猫狗，从未间断。小时候，村里人多，猫狗也多，经常看到河里飘着死猫仔、狗仔，那是有些人家把自认多余的幼崽溺死了。每每看到这，我都很伤心和气愤。母亲说这是造孽，会遭天谴的。当地有吃狗肉的，但从没人吃过猫肉，当听到沿海某些省市常吃猫肉时，感到不可思议。
近几年，城市化加快，导致山村寥落，人烟稀少，鲜见猫狗之影，几乎听不到鸡鸣狗吠。老家那条黑公狗已经十五六岁了，那只母猫也逾十岁，它们对老屋始终不离不弃。几年前，每次回老家，都会看到老猫静卧在老母亲脚旁，还带着三四个生龙活虎的猫崽。猫崽长大也没送人，都在老屋待着。母亲说，现在哪有人要呢？在家养着也挺好，热闹，咱不缺那口饭。他们也不挑食，我们吃什么它们就吃什么，当然，有时也给它们吃鱼。母亲笑着说，每晚老猫都睡在她床上，让她很开心。多年来，老屋只有年迈的父母厮守，我感觉，有了猫狗和鸡鸭的陪伴，家里更加充满活力，也能给老人带来不少快乐和慰藉。
老屋砖墙灰瓦。小时候，夜里睡得迷迷糊糊时，常听到屋顶轻轻的瓦响，便知道猫儿在上面行走，或许在抓老鼠吧。有时屋顶传来清脆的叮当声，便知道下雨了，雨声悦耳动听，像美妙的催眠曲，让人不知不觉中进入梦乡。
老母亲三年前走了，这两年每次回老家，看到她养了多年的猫和狗，总会感慨万千。那条老狗只剩一颗牙了，行动迟缓，母猫老眼浑浊，吃东西大部分靠嗅觉，它带的那两条成年猫也不知所踪。我们曾想再养一条小狗小猫，但老父亲没同意，也许，他感觉自己无力照顾吧。
小黑满月了，过段时间就能自行进食，可独立生活了。到那时，如果王女士不要，我会把它带回老家，因为老家的确也是个好地方。
五
这个月，我和女儿把很多精力都放在了小黑身上，尤其是女儿，夜里还要给它喂食，一直没有休息好。小黑满月了，很欢实，我们都很开心，感觉辛苦值得。
宽下心后，忽然想起好久没有写文了。女儿笑着说，你咋不写写咱家的猫啊？
是啊，为何不写写我家的猫呢？可打开电脑，却不知从何写起，想起曾读过的许多关于猫的美文，寓意深刻，以我拙劣的文笔，断然写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贻笑大方暂且不论，可别亵渎了那些可爱的生灵，顿觉惶恐不安。
其实，我也很喜欢猫，喜欢它的机警和敏捷，爱屋及乌，还喜欢看有关猫的动画片，尤其是《猫和老鼠》、《黑猫警长》、《加菲猫》等。喂养流浪猫，给流浪猫治病，精心喂养小黑，极力救治泡芙等等，说明女儿充满爱心，值得称道，否则，小黑或泡芙也许就会失去生命，但并不是所有的生灵都会有如此好运。我是个喜欢自由的人，总认为宠物猫或其它宠物虽然养尊处优，并给人带来欢乐，却囿于一隅，似乎身在牢狱，失去了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率性。虽然土猫或流浪猫生活环境相对较差，甚至享受不到美食，但却能自由自在，若生活在宅心仁厚之家，倒也不枉此生。这跟有些人一样，虽然锦衣玉食，纸醉金迷，无所事事，却内心空虚，谈不上真正的快乐。这样一比，觉得自己有点儿不厚道，仔细一想，也很贴切，便又释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