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哥

一

红色的“抢救室”灯一灭，抢救室的门打开了，主治医生一脸戚容的走出来。

坐在门外长条椅上的几个人赶紧站了起来。

“请问谁是张啸林的亲属？”

“我是他的妈妈。”一位年近花甲的妇女走近医生。

“我是他的妹妹，岚岚。”年约二十余岁的岚岚也十分紧张的走到医生面前。

“对不起，张啸林他……我们已经尽力了。”主治医生叹了口气。

“什么？医生你说什么？尽力了？”

“……”医生点点头。

张啸林的母亲闻听脑袋一阵眩晕，身子打了个趔趄。

“妈！妈！”站在旁边的岚岚惊叫一声，赶忙扶住了母亲。

“医生，你是说……是说你们已经尽力了，我的儿子他……他走了？”母亲长吸了一口气，望着医生哽咽着问。

主治医生艰难的点点头：“张啸林是好样的，您老人家要节哀顺变。”医生宽慰了一句母亲，对岚岚小声说道，“准备打理一下你哥哥的后事吧。”

张啸林的母亲泪如泉涌，哭喊着就要冲进抢救室。

两个护士赶忙过来拦住了老人家：“大娘，我们先送您去病房等候吧。”

病房里。

望着张啸林瘦小苍白无血的脸，母亲哭的愈加伤心：“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啊？林儿啊，你的心咋这么狠啊？”

“妈，您别太伤心了，哥哥做得很对，哥哥值得我们永远去怀念。”妹妹轻轻的揉抚着母亲的双肩，劝慰着。

“我知道啊岚岚，可我该怎么办啊？你哥哥走了，永远的走了，再也回不来了啊……林儿啊，你不该这么年纪轻轻的就走了啊……”

“妈......妈，哥哥没走，哥哥没走，他还在我们的心里……就在我们的心里.”岚岚虽在轻声劝着，亦是声音哽咽着满面泪水了。

“林儿啊，你别扔下妈啊，妈不想你这么年轻就走了啊……”母亲极度伤心的拍拍张啸林的身子。

“哥！哥！哥……”再也忍不住伤悲的妹妹大声的哭喊起来，“哥……哥……我没哥哥了，我再也没哥哥了……哥……哥哥……”。

“这是怎么了？什么状况啊？妈和妹妹怎么哭的这么伤心啊？”张啸林惊醒了过来，他看到母亲和妹妹对着病床悲痛欲绝的哭泣着，感到很奇怪，“妈，您这是在哭什么啊？”说着他就用手去拉母亲。令他吃惊的是，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看到这种状况，张啸林不由内心震惊起来。他看了一眼病床，病床躺着的竟是自己。干瘪的面目上一双眼睛紧闭着，已经没了气息。

“难道我……不对呀，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张啸林摸摸自己的脸，“不是有血有肉吗？可，这情形怎么看都像似我的魂魄出了窍呢？”

张啸林走进病床上的他：“难道，难道那个就是我的肉身？”

正疑惑着，张啸林看到一个漂亮护士走了过来，拉起母亲，然后用白布单把他的肉身盖上了。

母亲和妹妹哭得更厉害了。

这时，两位护工走了进来，把病床上的张啸林抬了出去。

“我死了？我真的死了？”张啸林发狂般地往担架上的他扑去和他的肉身融合在一起，“我没死，我还活着！”他喊叫着，试图和没气息的他的肉身一同坐起来，可三番五次坐起来的只是他的魂魄，肉身依然裹在白布单里。

张啸林转身扑向护工，想阻止他们把自己的肉身抬进殡仪馆，无论他怎么挥拳踢腿，都触及不到护工的一根汗毛。最后，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肉身被推进了焚化室。

“哥哥……哥哥……”妹妹像发了疯一样，伸着双手想要抓住他的最后弥留。

母亲这时候停住了哭，向他摆摆手：“林儿，你走吧，妈会以你为骄傲的，你没给妈丢脸。放心去吧孩子，妈会好好活下去的……”

张啸林的心像针在刺，好痛，他几次想为妈妈擦去眼泪，可都没成功。

眼看着自己的肉身就要被推进火炉里，张啸林狂叫起来：“不要！不要！我还活着啊，我还活着啊……”

突然，焚化室内灯光全灭，一片漆黑，停电了。

张啸林的肉身被推回冷藏室。

看着离去的母亲和妹妹，张啸林赶紧追随过去，可走了几步，就像有人从身后拽着一样，再也往前迈不动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冷藏室的大门被关上。

焦躁了一番的张啸林慢慢冷静了下来，任由自己漂浮着，他已经认命了自己是魂魄，传说中的尚未消散的魂魄。

平静下来的情绪让思维逐渐清晰起来，一缕缕的过往向一幅幅画片，在眼前一张张的变换着，特别是刚刚不久发生的事件……

二

天色已进入夜间，终于开完清明防火工作会，忙碌了一天的张啸林从所里走出来，骑上新买的自行车走向回家的路。刚拐过十字，走到有些冷清的六道口，突然，他听到一阵惊恐的哭喊声。职业的惯性，让他的神经紧绷起来，他立马加速朝哭喊声奔去。他看到一个男子从一个女子的手里夺过去一个东西，另一个男子一脚将死拽着不放手的女子踢到在地，俩男子拔腿就跑。

依据张啸林的办案经验和直觉，断定这至少是一起抢劫案。

听到女子趴在地上哭喊着“还我的孩子……”，张啸林感觉到事态的严重了，这不是抢财，是抢人。

眼看两个嫌疑人就要跑远，事不宜迟，张啸林骑车猛追了过去，一边追一边大声喊大：“站住！我是警察你们给我站住！”。

两个嫌疑人听到张啸林的喊声，现实停顿了一下，然后两个人分头跑了开来。

“给我耍诡计啊？甭想了！“张啸林径直追向怀抱孩子的嫌疑人。

抱着孩子的嫌疑人见状，慌忙钻进一个小巷子。

这里的地形及街巷状况张啸林十分了解，抓住这个嫌疑人毫无问题，关键是他抱着的孩子，他肯定会用来做人质。

张啸林一边追赶一边发布警情请求支援。

转过一个敞开的垃圾站，嫌疑人慌不择路的钻了进去。

张啸林没有跟进去，他怕逼急了嫌疑人会伤害孩子，只好在外面对嫌疑人喊话：“你无法逃脱的，老老实实的出来，把孩子交给我，法律会对你从轻处理的。如果顽固抵抗，是没有好结果的。”张啸林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的向里迈动脚步。

“你给我滚开！你再敢往里踏进一步，我就……”

里面传出孩子的哭声。

“有什么事咱们好商量，千万别伤着孩子，伤着孩子性质就不一样了，你有什么条件可以提出来。”张啸林赶忙往后退了一步，里面不再是正常人，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嫌犯。“不要激动，千万不要激动，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张啸林用最缓和最轻松的话和嫌犯慢慢聊起来，延缓时间等待援兵。“你刚才只是想抢点东西，罪过没那么严重。你只要给我孩子，我就放你走，我说话算数。”

“给你孩子？给你孩子我就死定了。”

“你放心，我只要孩子，给我孩子你可立刻走人。”张啸林开始为嫌犯考虑起来，“你再这样下去就成了劫持人质，性质就恶劣了，时间越长对你就越不利。听我的，你尽快给我孩子，现在跑还可以，何况我也不认识你。”

大概里面的嫌疑人已经体量到目前的状况，抱着孩子逃出去显然不可能，再则认为张啸林的话也没错，就往外走出了一步。

张啸林的心都提在嗓子眼上了，他真正的体会到，目前的状态里，他比嫌犯更感到害怕，害怕孩子有个万一。如果孩子有个万一，就算抓住了嫌犯把他千刀万剐也无济于事了。电视里演的和现实差别太大了，在这里，谁拥有孩子谁就是胜者。当前的弱者是他张啸林，砝码在嫌犯手里。

“我从左边往里走，你把孩子放下从右往外走，我只要孩子。”张啸林又做起了动员工作，“我劝你快些把孩子给我，赶紧跑路吧，否则就来不及了。”

嫌犯似乎动了心。

“好，就按你说的，等你进来一步，我就走出去一步，咱们一步步的走。看好了，我准备把孩子放在地上了。”嫌犯已经意识到孩子是带不走了，“但是，你要敢靠近一步，我就杀了这孩子。”

“你放心，你放心，听你的，你千万不要冲动。”话是这么说，张啸林紧绷着的神经一点都不敢松懈下来。只要孩子还在嫌犯手里，就是危险，状况依然存在着危机。

嫌犯抱着孩子露出了脸：“你蹲下来抱着头，我把孩子就放这，你不准站起来，等我跑到外面你再来抱孩子。”

“好好，我听你的。”在心里抱着头蹲了下来，一蹭一蹭的向孩子走去。

嫌犯一边瞪大着眼睛惊慌的看着张啸林，一边往外移动着脚步伺机逃跑。

张啸林并不看嫌犯，只看孩子，他不想给嫌犯心理压力。

眼看着就要成功了。

“快呀，快跑路啊，这小子已经报警了。”

嫌犯的同伙提着一根木棍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气急败坏的说着。

“啊？快去抢孩子，我们拿孩子做人质！”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嫌犯有所反应，张啸林一个侧翻滚，将孩子抱在怀里，刚要起身，突然脑袋一着剧痛，用最后的意识把孩子紧紧裹在怀里，趴在了地上，他最后听到的是一连串的警车呼啸声……

三

随着铁门笨重的响声，两个护工又走进来，母亲和妹妹人跟在后面。

张啸林看到了门口还聚集着一群人，许多他都认识，是局里的同事们。

一阵小孩子的哭声吸引了张啸林的目光，一位青年少妇抱着一个孩子，跪在地上十分伤心的哭着。

张啸林看着自己又被推向焚化室，急了，大喊起来：“不要啊！不要啊！妈妈，妹妹，快挡住他们啊……”

母亲和妹妹一脸戚容，没有理睬他的呼喊。

“伟大的局座啊，敬爱的战友啊，你们挡着他们别烧了我啊……”

张啸林被一点一点的推进焚化炉。

“快停电快停电！”张啸林拼命的喊着，他希望像刚才一样。

炉门关闭，殷红的火燃烧起来。

张啸林肉身与金黄的火苗融在了一起，形成了一股烈焰。他看到无数个金色的星星从肉身里迸发了出来，向蔚蓝的天空飘去，他的魂魄不由自主的也跟着飞上了浩瀚的无垠。

“妈妈，再见了！妹妹，再见了！战友们，再见了！”张啸林知道，自己和亲人们已经化为云泥，相隔两重天了。

一片白云轻轻地将他裹住，飞了起来，载着他缓慢地向西天移去。

云下，青山绿水，车水马龙，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看到了，看到了悬挂着国徽的那座蓝条框的白色大楼，那是他工作过的地方。不远处那座土黄色的楼，就是他的家，是他和妈妈妹妹开心快乐生活的地方。

张啸林的心在云下的画面里停顿着伤痛，有些不甘心，就这么走了，许多没有做完的事成了再也弥补不了的遗憾。虽然，他对自己的所做毫不后悔，如果让他重生，他还会继续这样做，因为，这是他来到人世的责任。

“林儿，你已经完成了你来尘世的使命，你也无愧于你的使命，妈妈愿你一路走好。也许，不用很久，妈也会来与你相伴了。林儿，永别了！”

是妈妈的声音。

张啸林听到了，是用灵魂听到的。他的心突然开朗了起来，张开双臂向云下妈的声音使劲地挥着：“妈妈，一定要保重，这是您儿子的最后要求，愿您老健康长寿，下辈子我还是您的儿子，您还是我最好最好的妈妈……”

“哥哥，你是我永远的哥哥。”

张啸林向云下使劲挥挥手：“好妹妹，妈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妈。”

“张啸林同志，一路走好，我们永远缅怀你。”

张啸林的灵魂湿润了：“重任留给你们了，再见，我的战友们！”

白云渐渐的散开，张啸林的眼前一亮，一团团彩色的气雾忽上忽下，追逐着游动着，变幻着美妙的图案。好洁净，好清爽，一股股香气浸入他的心扉：“难道，这就是天堂？一个纯净、没有任何物质欲的天堂？要是尘世也这般该多好？”渐渐地他陶醉在这个静雅玉洁的氛围里，一切杂乱的思维开始慢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