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如意
今天是7月22日,又是一个桑拿天,又到了"走路五分钟,出汗两小时"的日子。北京的天气真的很准时,每到7月下旬八月初的时候,桑拿天如期而至。今天,我再一次坐上了开往青岛的火车,又是一次短期的出差,7月1日刚去过一次,今天是第二次了。坐在火车上,望向车窗外面,我思绪万千。我之所以对于今天这个日期记忆这么清楚,是因为17年前的今天,我第一次坐火车北上来到了北京,开始了我在北京的生活。
17年前的今天,一大早,我和三位同事一起,从济南火车站坐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一切是那么陌生,一切又是那么新鲜。来之前我们刚刚结束了在济南总公司举行的为期一周的入职培训,头一天的下午最后一次培训课结束,人事部的老师宣布了员工分配方案,而我很幸运地被分到了北京事业部。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我培训结束会被分到河南公司。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有些突然,也有些意外,让我异常兴奋。我之前从来没有去北京的打算,也从没有想过毕业了会去北京,于是,我带着一个既兴奋又充满期待的心情上了火车。
公司给订的火车票是软座,我之前还没有做过软座的火车,座椅比较宽,也比较舒服,和现在的高铁座位差不多。坐在火车上,望着窗外,和新同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不知道到了北京之后会去哪里,不知道会被派到什么样的工地,不知道以后在北京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一切都充满了未知数。
到了北京以后,走出了火车站。在火车上已经电话联系好了,说是事业部来了两个人接我们。接上我们四个人以后,已经到了中午,说是先去吃饭。我是后来才知道接我们的两个人一个是北京事业部的书记,一个是办公室主任。于是我们一行六人去周边吃了一段饭,点了一桌子菜,按照办公室主任的话,是给我们几个新来的大学生接风洗尘,我忽然感到甚是亲切。吃完饭,跟在他们两个人的身后,在地下车库里面转了好大一圈,找到了车,上了车就出发了。
我们四个挤了挤坐在后排,在车上也没有多少话。书记开着车,主任坐在副驾上指着路。他们好像是他们为了让我们能看一眼天安门,特意绕道走了长安街。当车开到天安门城楼的时候,主任让我们往窗外看,我们几个人兴奋地挤着脑袋往窗外望去,看到了庄严巍峨的天安门城楼。那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了天安门,虽然只是坐在车里隔着玻璃看到。因为还要工作,领导不好让我们下车,只是路过看一眼而已。我想,以后有的是机会,以后一定要过来好好看看。
车开到了西四环一个叫做定慧寺的地方,来到了附近一个名字叫做丰裕的写字楼里。这栋写字楼楼层不高,是群楼,有好几栋,外立面被刷成黄色、橙色,也很有特色,到了才知道这就是北京事业部的办公地址了。
到了事业部,有一个领导找我们简单谈了话,说是要把我们给分到项目部上去。简单了解了一下我们的情况,问我们从哪所大学毕业,学的什么专业。我们四个人有一个女生,另外两个男同事都是长安大学毕业的,他们被分到了亦庄项目部,我和那位女生被分到了农科院项目部。办公室主任给我们说一会项目部会有人来事业部接我们,让我们等着。那两个长安大学的哥们就先走了,我坐在一个陌生的办公室里很是无聊,主任告诉我们可以往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说是那个座机可以先拨一个号码再拨号就可以打通。他只说了一遍,我也没有听清楚,也不好意思再问。心想着我兜里还有一张IC卡,等到了项目上以后再找电话亭往家里打。
很无聊地坐在办公室里等待,等到了下午差不多四点多的时候,接我们的车到了。我和那位女生拿着行李上了车,是一辆皮卡。接我们的是一个说着一口方言的中年男人,态度很友好,帮我们把行李放上车,开着车就走了。路上也是不是和我们说几句话,但实在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能靠猜去回复他了。一整天都是阴雨连绵,没有晴天,路上又下大了一阵,我们就坐着车冒雨往项目部赶去。
一个多小时以后,到了农科院的一个工地上,下了车。雨还在下着,但已经很小了。那个中年男子把我们交给项目部的李书记,然后就走了。后开知道,开车的只是项目部劳务分包老板的弟弟,李书记才是项目部的人。李书记帮我们安排了宿舍,找了被子,算是安顿下来了。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让我们去食堂吃饭。第一次吃工地食堂的饭,感觉还是非常好吃的。吃饭的时候,和项目部的人基本上算是都认识了。吃了晚饭,他们都各忙各的事情,有回宿舍打牌的,有在会议室看电视的,有出去办事的。我也没有什么事,就带上了我的IC电话卡,出去溜达溜达,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顺便看看有没有电话亭,好往家里打个电话。
走出工地大门,发现这个工地就在中国农业科学院的院内,旁边有一个宾馆,挨着宾馆是农科院的研究生院。农科院挺大,里面有好多栋办公楼,也有住宅楼、招待所、餐厅、浴池、超市、菜市场,各种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天下过雨还没有放晴,阴沉沉的,我也不知道哪是北,就凭着感觉和记忆往前走。走出了农科院的大门,眼前豁然开朗,看到了一条特别宽的马路,那就是中关村南大街。沿着大街往南走,一路走一路张望,这就是北京吗?这就是传说中的首都吗?我今天就算是真正来到了首都北京了吗?
天气阴沉,天黑得也早,也许时间已经比较晚了,大街上并没有看到几个行人,只是看到马路上不停地有车辆经过,路过积水时车轮向外溅起了一片水花。
天忽然又下起了雨来,雨点很大,说下就下了起来,没有任何征兆。我只好赶紧往前跑去,刚好看到远处的一个IC卡电话亭,这不就是我要寻找的吗?于是就高兴地跑过去,不但可以给家里打个电话,正好还可以避雨。
从兜里逃出了一张IC电话卡,小心地插入卡槽,拿起电话,开始拨家里的电话号码。这张IC卡是我来工作报到之前在家里特意骑自行车到邮电局买的,就是为了出去之后方便往家里打电话,四毛钱一分钟,全国通用,比打公用电话便宜。
电话响了几声之后,接通了,接电话的是我妈。
“妈,我已经到北京了。”
昨天晚上我已经和家里打过一个电话了,把分到北京的消息和她们说了。我妈她们都为此而高兴,我也很高兴。说不出来为什么高兴,至少我到过首都北京了,而之前却从来没有想过。
“什么时候到的?安排住下了吗?”
“今天中午就到北京了,下午被安排到工地上了,我们这个工地在三环边上,工地上也安排住宿了,住的是工地上搭的房子。那房子挺好的,虽然是搭得临时房子,但是有空调,地上还铺得木地板,比咱们家里都好。”
“那就好。吃饭了吗?”
“吃过了,也是在工地上食堂吃的,工地项目部十几个人专门有一个小食堂,有个厨师做饭。每顿饭四个菜,两荤两素,还有汤,自己盛,想吃多少吃多少,做得饭也挺好吃的。”
“那就好。在那边好好工作,多跟人家学习,眼皮活一点,主动多干点活。”
“我知道了,妈。北京这儿今天下雨了,现在又要下起来了。家里下雨了吗?”
“家里没下。你在哪儿打的电话?”
“我在外面马路上的电话亭,妈,先不说了,我要回去了。有空了我再往家里打电话。”
“好的,快回去吧,拿着伞吗?”
“拿着呢。不说了,妈,回去了。”
我挂上了电话。外面的雨竟然越下越大,地面瞬间积满了水,雨点打在地面上冒起了水泡。风也刮了起来,那IC卡电话亭的罩子也只能遮挡住我的头,身上还是被刮来的雨水打湿了。除了脑袋之外,身上一会就被淋个湿透。
北京的雨怎么这么突然?说下就下,还下得这么大。我该怎么办呢,冲过去吗?那估计到了宿舍就全湿透了。可现在不也基本上就湿透了吗?再等等,可是这个可怜的电话亭也只能遮挡一下脑袋而已,万一越下越大呢?那我还能回去吗?工地上的同事如果发现我不在,会不会很着急?我出来之前并没有跟任何人说要去哪,万一好久不回去,会不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还是冲出去吧,反正衣服也已经湿了,回去也要洗的,索性就这么冒雨回去吧。我看了一下天,远处天空中铅色的乌云泛着白光,像是一块吸满了雨水的巨大海绵,看这架势雨不会小了啊,那就冲回去吧。
冒着雨,踩着水,低头往工地快速地走去。皮鞋里面已经灌满了水,走起路来脚一直是泡在水里的。顾不了那么多了,任雨水打湿我的脸颊,我抹一把脸上,继续往回走着。
我首先要走到农科院的大门,然后才能回去。沿着中关村南大街往北走,大门找到了,进来大门之后,我却记不得来时的路了。有时候就是这样,明明来的时候记得很清楚周围的环境是什么样的,可回去的时候却感觉变了,完全不是来时候的样子了。也许是因为阴天下雨光线不好,也许是因为我来之前并没有完全记住路,也许是农科院里面过于复杂,我凭着自己记忆却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不对啊?来的时候明明就是从这儿过来的啊?怎么走回去之后不见工地,也没有看到研究生院,就一直在几栋住宅楼旁边绕来绕去,最后怎么又回到了原地,难道碰上鬼打墙了吗?雨还在下着,浑身上下已湿透,越是想早点回去越找不到路,不禁心急如焚。我为什么非要赶在这么一个下雨天出来打电话呢?为什么非在我出来的时候偏偏要下这么一场大雨呢?我到底怎样才能找到回去的路呢?
我停了下来,伫立在雨中,先让自己平静一下,告诉自己不要着急,一定能回去的。我仔细观察周边的环境,从走出工地大门那一刻开始回忆,我到底是怎么走到农科院大门的。头脑中的路线逐渐清晰起来,按照想象出来的路线图,一步一步试探着往回走,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终于走到了研究生院门口的那条路上,看到了研究生院门口的几个大字,我知道我回来了。当我走到工地大门的时候,这讨厌的雨竟然也停了,看来这场大雨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
回到了宿舍,几个同事都在,看我淋了个落汤鸡,很是吃惊。问我干什么去了,我说去外面往家里打电话去了。他们说,怎么不早说啊,在办公室里就可以打,工地上给每个人发的有长途电话卡。我说我今天刚来还不知道,我本是想出去转转,顺便打个电话,没想到却赶上了大雨。我换了衣服,到一楼食堂里面的洗澡间里洗了一个热水澡,回到了宿舍,躺在了上铺的床上。
我们宿舍共有四张上下铺,我来之前住了四个人,上铺没住人,放着行李。屋里放不下新床了,李书记就让我睡在了上铺。这倒没有什么,我在大学四年一直睡的是上铺。只是这工地的板房层高有点矮,睡在上铺的话,躺着是没问题,可身子坐起来就有点费劲了,因为脑袋已经几乎挨着房顶。凑合睡吧,反正上床就躺下了,虽然有点压抑,但上铺离空调更近,也更凉快。
我躺下了,和同事们聊了几句,他们也不怎么说话了,就准备睡觉了。我躺在床上,却没有一点睡意。这就是我来北京的第一天,早上还在济南,中午到了北京,下午在定慧寺,晚上到了农科院,现在正躺在工地彩钢板房宿舍的铁架子床上铺,回想着今天所发的事情。为什么刚到北京的第一天就被大雨给浇个透,这意味着我以后在北京的生活注定要漂泊吗?或许有可能吧。我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我要先在这个工地上好好工作,多学习,多请教,没事多往工地现场跑,多看图纸,多学习规范,一定要让自己成长得更快一些。我还面临一个问题,我在济南培训的时候一直以为要回河南,以至于我来的时候没有拿什么行李,也没有拿什么衣服,我只带来三身夏天穿的衣服,我是过几天让我妈给寄几件衣服过来呢,还是等我发了工资再去买新的呢?也不知道北京卖的衣服贵不贵,应该不便宜吧,毕竟是首都大城市。对了,工地上什么时候发工资呢?我的工资会有多少呢?之前招聘和培训的时候并没有说,应该会有八百块钱吧。我记得我们毕业时签三方协议,很多同学签的单位谈到工资都是试用期600左右,转正800左右,我想应该不会低于这个水平吧。等我发了第一个月的工资,我是不是应该给家里人买一些礼物带回去?不过听说工地上从来没有周六周日,也没有任何假期,我也什么时候才会有时间放假呢?
躺在床上睡不着,脑子里胡思乱想。来北京的第一天夜晚,大脑就是这么兴奋。外面又下起了雨,雨点很大,也下得很急。急促的雨点打在彩钢板屋顶上,声音非常响亮,我又睡在上铺,那种感觉就好像现在置身于室外的旷野中一般,任雨点打向自己,响在耳边。只不过,我现在就像在野外撑起了一把巨大的伞,那雨点虽然就在从我的上空向我砸来,却打不到我的身上。
伴随着那噼里啪啦的雨点声,我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结束了我来北京第一天的日子。
(作于二零一九年七月二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