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路

文/周如意

冬日的早晨，气温已经接近冰点。风吹在脸上，虽然还没有达到刀割一般，但也已经像是贴在一块冰凉的铁板上一样。早高峰的时间，行色匆匆的路人，都在匆匆忙忙赶着时间，走路带着风，奔向各自的目的地。

周一尘正仓促地从学校大门走出来，步子迈得很大，走的也很快。今天早上的闹钟响了之后，他迷迷糊糊地在睡眠状态下伸手把闹铃关了。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到了七点半。他一个机灵从床上坐了起来，右脚在上铺下桌的铁床爬梯上只踩了一脚，整个人便跳了下来。匆忙洗漱之后，一边穿着外套，一边拎起双肩背包，急急忙忙往宿舍外走去。没过一分钟，他又风风火火地返回宿舍，从桌子上拿起月票，匆匆离去。

“今天13路可千万不要堵车。”

周一尘一边疾步前行，一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13路公交在和平街北口有个总站，一路经过和平里、雍和宫、国子监、宽街、锣鼓巷、地安门、平安里、西四、月坛，最后到达西城三里河，沿途站点都是老城区，也是经常会出现拥堵的路段。

周一尘每天都要乘坐13路公交车从起点到终点，再步行1公里的路程来到位于木樨地附近的一栋办公楼里上班。这是他一个月前刚找的一份兼职工作，工作岗位是电话销售，所要销售的产品是网站会员。

周一尘站在公交站牌旁焦急地等待着。不远处停着两辆13路公交车，发车的时间还没有到。周一尘背着背包，站在排队的人群中，左手插进外套口袋，右手拿着他的摩托罗拉小翻盖手机，发了一条短信。

“我今天起晚了，刚到13路总站。”

一分钟后，他收到了一条简短的回复：

“快走吧，别迟到了。”

车来了，周一尘排队上了车，往前走到了第一排离车门最远的一个靠窗户的座位坐下。自从他做了这个兼职的工作，学校里面写毕业论文的时间只能安排在晚上了。昨天晚上他写到了夜里一点多才睡，他决定在13路公交车上再好好补一觉，养足精神开始一天的工作。

今天算他运气还比较好，一路上并不是太堵。13路停靠站点比较多，上下车的老年人也多，车就开不快。等周一尘下了车，已经八点五十二分，再等他到公司门口的打卡机处按下手印，时间刚刚九点整。

“哎呀，我的全勤奖可算保住了。”

周一尘用手擦着额头上的汗，欣慰地自言自语。

“跑过来的啊？”

说话的是萍姐，她刚冲好了一杯咖啡，站在前台那儿，对着风尘仆仆走进门的周一尘说道。

“啊，是啊，坐的13路，太堵了，差点迟到。”周一尘没敢说自己今天起晚了。

“以后早来一会，有时候早出门5分钟，错过堵车的时间点，就能早到半个小时。我每天从房山过来，比你远多了吧，八点一刻就到了。”萍姐说道。

“知道了萍姐，我以后再早点出门。”

“昨天联系的客户怎么样？开单了吗？”萍姐用勺子轻轻地搅拌着咖啡，一股芳香弥漫了整个前厅。

“有几个客户，电话里聊得挺好的，可就是没签单。还有一家做电梯的，之前考虑好久了，昨天我又回访了一下，说是要签，可后来电话里面说手头有点事，回头给我打过来电话，可我昨天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周一尘一脸愁容地说道。

“你没有再给他打过去吗？”萍姐小心地抿了一口咖啡，说道。

“快下班的时候，我打过去了，可他没有接电话。”

“今天再好好跟踪一下，我希望你能开个好头。”萍姐认真地说道。

“我知道了，萍姐。”周一尘有点惭愧，说话时都不敢正视萍姐的眼睛。

“你十分钟以后打我的分机，把我当成那个客户，我听听你是怎么跟客户沟通的。”

“好的，萍姐，好的。”周一尘连连说道，回到了自己的办公位上。

周一尘所在的部门是销售部，除了他之外，还有五个女孩，他是销售部唯一一位男生。当时人事部张主任把他招聘过来的时候，看中了他工科的专业背景。他们面对的客户主要是建筑材料厂家和经销商，张主任认为周一尘应该能很好地跟客户沟通。在此之前周一尘已经找了两个月的工作，并没有找到合适的单位，既然张主任愿意用他，自己又从来没有做过销售，他决定来这里挑战一下自己。

周一尘在工位上做好了以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拨通了萍姐的分机。电话里一番沟通之后，萍姐给他指出了电话沟通过程中需要注意的细节问题，周一尘一一记录下来。接下来，他又要开始了日复一日打电话的工作。

刚入职的前几天，他打起电话来激情饱满，可当他被拒绝多次之后，他的内心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萍姐要求每人每天打通五十个电话，他至少要拨一百多个电话差不多才能接通五十个。每当话筒里传来了等待的声音，周一尘心里就有些忐忑。他希望电话接通，他又怕接通之后对方听到是推销电话之后直接拒绝。态度好一点的，会说一声“谢谢，不需要”。态度冷淡的会“喂”了一声之后不说话了，在他正热情洋溢地介绍自己公司的时候，话筒里传来了挂断电话后急促的“嘟嘟”声。若是碰上态度恶劣的，说他打骚扰电话，然后嘴上骂骂咧咧地就把电话挂断了。更有过分的，电话接通之后，对方只是“嗯”了一声就把电话撂一边了，电话这边的周一尘开始介绍业务，待饶有兴致地介绍完之后，电话那边依然没有任何声音，最后只好说一句“祝你生活愉快”后自己主动挂断了电话。

按照面试时张主任的说法，他只要每天打打电话就能把会员推销出去，按照公司制定的提成计划，每月可以轻松收入到3000元以上。稍微努力一下，就可以达到5000元，要是多用心，积累客户多，业绩做好的话，每个月冲上一万元也是有可能的。周一尘从没有想过一个月挣一万是什么概念，他想若是能挣到3000元，他目前就心满意足了。

周一尘在来这家之前也面试了几家单位，有两家承诺要录用他，第一家工资给1500，第二家给1800，而他的期望月薪是2000元。因为工资没有达到期望，并且单位也不是太理想，距离又太远，他没有答应去上班。他本想着再找找更好的单位，结果后来反而越来越找不到合适的了。他开始后悔没有答应去那家给1800元的单位，但错过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就在这时他接到了张主任的电话，他不想再等其他的机会了，就同意过来了。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几个女孩又在一起讨论今天中午去哪家餐厅吃饭。单位附近确实也没有什么吃快餐的地方，她们常去的是两家大一点的餐厅，一家烤鸭店，一家川菜馆，环境还不错，适合几个人一起点几个菜，大家AA制。

“一尘，你中午跟我们一起去吃吗？”坐在他旁边工位的同事小齐问道。

“哦，你们去吃吧，我自己带饭了。”周一尘放下手里的电话，冲她们微笑了一下，说道。

五个女孩走了之后，周一尘喝了一口水，准备解决午饭的问题。他打开双肩背包，忽然发现，今天早上因为出门仓促，他没有来得及去学校食堂里买好午饭。他带上钱包下了楼，向一个他还没有去过的方向走去，他想再走远一些，看能不能找到一家能吃快餐的地方。他走了十多分钟，除了一家小超市外，没有碰上任何能够提供食物的地方。他放弃了再去找饭店的打算，走进了那家小超市。超市很小，只有老板一个人。周一尘看了一圈，实在没什么可吃的，最后花5块钱买了一个提子面包出来。

到了中午，风小多了，煦暖的阳光洒向大地，照在人的脸上让人感到暖洋洋的，很是舒服。周一尘并没有立刻回办公室，而是走到第一个路口右转了。漫无目的，只是想利用中午这个时间，到外面放松一下，他实在不想再看到工位上那部黑色的座机电话。

走过这条小街，眼前豁然开朗，他走到了一条特别宽的大道，对面就是铁道部的大楼。原来铁道部就在这里啊，好宏伟的建筑，门口还站着哨兵。周一尘坐在马路边绿化带中的一个长椅上，晒着太阳，撕开了面包的包装袋，一边注视着对面的哨兵，一边吃着面包。面包很干，没有水，他只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阳光很暖，他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面向太阳，沐浴在冬天里的那一抹暖阳之中。

“诶？周一尘，你怎么坐在这儿？”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周一尘睁开了眼睛，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大概是刚才一直眯着眼看太阳的原因吧。他转一下头，眨了眨眼睛，把剩下的半个面包装进了衣服口袋。定睛一看，眼前站着的是小齐和广告部的一个高个女孩。

“哦，是你们啊。我在这晒一会太阳，今天天气真好。”周一尘说道。

“是挺暖和的。你吃饭了吗？”小齐问道。

“吃过了，吃过了。你们也吃过了吧？”周一尘回答。

“吃过了，和她们一起去吃的，他们回去了，我俩来这溜达溜达。”小齐说道。

“嗯，饭后走一走挺好的。”

“哎，周一尘，听说你是研究生呢？怎么想起来到这里做电话销售啊？”小齐很好奇地问道。

“哦，我还没有毕业呢，在这儿是兼职。”

“你不是每天都来上班吗？不用上课吗？”广告部的女孩问道

“我的学分已经修够了，不用上课了，这个学期就是查资料做毕业论文。”周一尘向她解释道。

“哦，我看你是来我们这儿体验生活的吧？”女孩一边说着，一边咯咯地笑着。

“没有没有，是真心来上班的，挣点生活费嘛。”周一尘憨憨地笑着，说道。

“好吧。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吧？”

“走吧，回去吧。”

周一尘回到办公室，喝了一口水。中午的时候不太适宜打电话，他坐在工位上，听她们几个女孩聊天。内容大概就是说这个月签了几单，说大概可以拿多少提成，说碰上了一个想要回扣的客户，说租的房子楼上漏水等家长里短的事情。在这种氛围里，周一尘似乎有点格格不入，他插不上话，只是静静地听她们说着。

到了上班时间，销售部办公室里打电话的声音起此彼伏。周一尘又整整打了一下午，中间就去了一趟厕所。他一边开发着新的客户，一边也联系之前认识的几个做建材的朋友。他打通了他上研究生之前在姚家园汽车城项目上认识的一个做玻璃的业务员的电话，寒暄几句之后，他便向他推荐起他们这个网站的会员，没等周一尘说完，对方打断了他的话说“我正在开车”，周一尘“哦”了一声，知趣地停了下来，对方便把电话挂了，话筒里传来了急促的“嘟嘟”的声音。

周一尘已经习惯了，定了一下神，又拿起来电话，继续拨通了下一个手机号。

一下午一晃就过去了，等下班出了公司大门，天已经快黑了。他走到了西城三里河的总站去坐13路公交车，排队等了一会。等车来了，他又往前走到了第一排离车门最远的一个靠窗户的座位坐下，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

“我已经上车了。你坐上车了吗？”

很快，短信来了。

“已经上了118了，一会老地方见。”

“好的。”

晚高峰的13路公交车比早上要缓慢得多了，走走停停，坎坎坷坷，似乎每过一站都历经艰辛。周一尘望向窗外，眼前是一片红色的刹车灯，他心中焦急万分。

“我估计比平时要晚了，今天路上太堵了。”周一尘又发了一条短息。

“没事，我到了等你。”

周一尘坐在前排的座位上，一会看向窗外，一会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心里不停地诅咒着前面的车为什么不能再开得快一点。

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他乘坐的这一趟13路公交车终于到了厂桥车站。周一尘拿起手机，又发了一条短息：

“下一站就到东官房，准备好上车，等会给你打个骚扰。”

“好的。”

车到了平安大街以后，路就顺畅了，一站地很快就到，车准备进站了。周一尘发完了信息，脑袋趴在车窗上向外张望着，看到远处昏黄的路灯一位女孩正伫立在风中，身穿粉红色带翻毛领的棉服，下身是一条有些褪色的牛仔裤，胳膊上挎着一个红色的手包，正在向来车的方向翘首望着。周一尘透过车窗使劲招手，女孩并没有看到他，似乎有些犹豫，不确定是不是这一趟车。周一尘打开了车窗玻璃，伸出脑袋冲着女孩大喊了一声：

“伊冉，我在这儿呢，快上车！”

司机扭过头冲着周一尘大声喊道：

“嘛呢？把脑袋收回去，一会给你刮掉了都配不上原装的。”

周一尘尴尬地坐回原位，疯狂地对着那个名叫伊冉的女孩招手。

伊冉闻声向车窗望去，微笑了一下，然后排队从中门上了车。周一尘关了车窗，扭头向车厢中间望去。车厢里站满了乘客，伊冉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从人群中挤了过来，走到了车头。周一尘站了起来，微笑着看着伊冉。车辆启动，车身一阵摇晃，他伸手拉着伊冉的手，扶着她走到跟前，示意她坐下。

“我不坐了，你坐吧。”伊冉微笑着说道。

“你坐你坐，你都站那么长时间了。”

“没事，你坐吧，你忙一天了，挺累的。”

“要不——？”

“行！”

两个人眼神非常默契地对视一下，都明白了什么意思。周一尘坐下，伊冉侧坐在了周一尘的腿上。

“你等了有半个小时了吧？今天13路堵了一路，可慢了。”

“差不多吧，站在那儿快冻死我了。”

周一尘抓起伊冉冰冷的双手，使劲地暖着，又拿到嘴前，不停地哈着气。

“暖和了吧？”

“暖和。”

伊冉微笑着，明亮的眼睛下面出现了一弯卧蚕。

道路畅通了，13路公交车快速前行，车窗外的路灯一根一根快速地向身后远去。周一尘一路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心爱的人儿。这些天来，白天工作时来自销售业绩的压力让他总是情绪很低落，唯有每天晚上和伊冉在东官房碰头再一起坐13路车回去时才能让他彻底放松，这是他一天当中最期盼也是最幸福的时刻。

“你今天打电话打得怎么样啊?”

伊冉打破了沉默，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她其实不爱问周一尘关于工作上的事情，特别不愿意问他有没有签单这种问题。她其实每天可以从周一尘的表情里读出当天的业绩来，她觉得他今天的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的焦虑，想了良久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我今天打通了76个电话，比萍姐要求的还多打了26个，有十多个客户和他们聊得都挺好的。”周一尘两眼放光，兴奋地说道。

“太好了!小子，你挺厉害的嘛，看好你哦!”伊冉笑得更灿烂了。

“嗯，继续加油，嘿嘿……”

两人笑过之后，又是一阵沉默。

“晚上咱们别在食堂吃了，去北口那儿咱们之前去过的那家餐厅吃吧，今天我请你。”伊冉忽然说道。

“啊？为什么？什么情况?你有什么好事?发工资了么?”周一尘非常意外，眼神里掩饰不住惊喜的光芒，一连串的问题机关枪一样发射了出去，一脸期待地看着正坐在他腿上的女孩的双眼，等待着一个美丽的答案。

“我本想下了车再给你一个惊喜呢，可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就给你说了吧。你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你让我想想。”周一尘想了一会，没有答案，从兜里拿出手机，看着日历，眉头紧皱，努力地回想着。

“想起来了，今天是我的生日，我都给忘记了。”他眉头舒展，开心地笑了起来。

“祝你生日快乐，小子!”伊冉一边说着，一边从挎包了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外面包裹了紫色的包装纸，上面还有一个红色的蝴蝶结，“这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还给我准备了礼物？我好幸福啊！好想现在就打开看看啊?”周一尘兴奋地接过礼物，爱不释手地抚摸着。

“那你现在就打开看看吧。”伊冉眼带笑意，看着眼前的周一尘，觉得他更像是一个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玩具一般。

公交车继续往前开着，身边站着的乘客也低头看着眼前这对小情侣，好奇心驱使着他们也想看看包装盒里会是什么礼物。周一尘倒是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人，他拆了包装纸，打开了里面的包装盒，看到的是一条精美的蓝色带着灰色条纹的围巾。周一尘用手轻轻地摸了摸，质地非常柔软。

“摸着好舒服，怎么这么柔软啊？”

“纯羊毛的。”伊冉还是微笑着。

“一定很贵吧？干吗给我买这么贵的礼物啊？”

周一尘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有点不知所措。

“不贵。天冷了，你早上上班走得又早。你系上看看？”

“好，一定特别暖和。”

周一尘把围巾系上，立刻感觉到了一股温暖从他的脖颈传遍了全身。伊冉又帮他把围巾整理好，左看右看，仔细地端详着眼前的男孩，满意地笑了。

“看上去挺好看的。”

“你有钱了啊？买纯羊毛的围巾？”

“我发工资了啊。”

“你才上班两个月，钱还得留着以后用呢。”

“没事，没多少钱。”

“好暖和啊！”

伊冉仍坐在周一尘的腿上，身体斜靠在他的胸前。周一尘系着新围巾，手扶着伊冉的背，随时准备好在车身摇晃时保护好她。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七点多，天早已经完全黑下来，13路公交车已经到了和平街北口总站。两个人下了车，手拉着手，在立交桥下穿过了三环路，来到了他们之前去过的那家餐厅。

餐厅不大，可能是时间有些晚了，里面没有一个顾客。老板娘是四川人，看到周一尘两人进来，笑脸相迎，拿着菜单招呼他们两人坐下。周一尘选了一个里面靠窗的桌子，两人面对面坐下。他解下围巾，小心翼翼地折叠好，生怕围巾碰到了桌子，又从背包里掏出之前的包装盒，把围巾装了进去。

周一尘和伊冉之所以再次来到这家饭店，是因为他们家的菜做的好吃，价格也不贵，关键是可以点半份菜。

“你来点菜吧？”伊冉把菜单递给了周一尘。

“你来点吧，点你爱吃的，我吃什么都行。”周一尘又把菜单推给了伊冉。

“好吧，那我看着点吧。”伊冉看了看菜单，点了半份香辣肉丝，半份肉末酸豆角，一碗西红柿鸡蛋汤，两碗米饭，这些都是他们上次吃饭时周一尘爱吃的。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等菜的时候，伊冉说道：

“你先闭上眼睛。”

“啊？闭眼？又要干嘛？”

“你闭眼嘛！”

“好好好！”周一尘闭上了眼睛，他猜不出伊冉又会给他带来什么惊喜。

“睁开眼睛吧。”

周一尘看到了眼前放着一块巧克力蛋糕，不是一整块大的圆形的蛋糕，而是切开的一块三角形的小蛋糕。

“还有蛋糕啊？我简直太意外了！”周一尘眼睛里再次闪烁出惊喜的光芒。

“小子，祝你生日快乐！”

周一尘看着眼前这块蛋糕，这是一块黑森林巧克力蛋糕，在13路公交车上已经颠簸了一路，边角已经有了一些碰撞的痕迹。他又抬头看看坐在面前的伊冉，他的眼睛忽然有些湿润，闪烁出晶莹的泪花来。他强忍着眨了眨眼睛，没有让那泪花出来。一时语噎，不知说什么好。

“好感动啊!你真好!”

伊冉含情脉脉地看着眼前周一尘感动的样子，开心地微笑着，说道：

“吃蛋糕吧。”

“好！诶？等等，你让我先许个愿。”

周一尘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诡谲的笑意，做出来一个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打火的动作，煞有介事地连打了好几次，最后终于打着了火，用手挡着风一一点着了蛋糕上面一圈并不存在的蜡烛，然后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开始许愿。

伊冉被周一尘这一连串的动作逗得捂着嘴笑个不停，说道：

“看你傻得呦!”

“来，一起吹蜡烛吧。”

“你自己吹吧，我没你那么傻。”

周一尘低下头，把蛋糕上面那一圈无形的蜡烛一一吹灭，拿起叉子叉下来一块蛋糕，送到了伊冉的面前。

“你先吃一口吧。”

“你过生日，你先吃吧。”

“你给我精心准备了生日礼物和蛋糕，必须你先吃。”说着他把蛋糕送到了她的嘴边。

“咱们一人一口。”

“好好好，你多吃点。”

在这个冬日的夜晚，室外寒风瑟瑟，室内温情脉脉，两个人有说有笑，吃了晚饭。走出餐厅时，夜色已晚，两个人手拉着手慢慢地往学校走去。这是周一尘度过的最温暖的一次生日，在这个冷冷的冬夜，和心爱的人儿一起坐着13路公交车下班回来，在一个可以点半份菜的小餐厅里，一人一口吃了一块黑森林的小蛋糕。

回到宿舍，又写了一个多小时的论文，周一尘决定今天晚上早点睡。洗漱之后，爬到了上铺，宿舍的灯熄灭了。黑暗中，他拿出了手机，开始编辑短信。

“睡了吗？”

“躺下了，准备睡了。”

“今天我好开心。”

“嘿嘿，你开心就好。”

“让你破费了，花了那么多钱，你还要攒钱还助学贷款呢。”

“没多少钱，咱们不是还可以发工资嘛。”

沉默了一会，周一尘继续编辑短信。

“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可能会让你失望。”

“怎么了?”

“那份电话销售的工作没有我今天在13路上跟你说得那么好做，我第一个月的工资恐怕只有600块钱的底薪了。”

手机沉默了一分钟，然后来了一条短信。

“其实我早看出来了，没事，艰难都是暂时的，坚持一下，就会过去。”

“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有时候，自己的努力似乎并不能带来回报。”

“刚开始做，凡事都有个过程，不要太急躁，会越来越好的。”

“你上次过生日我都没有给你买礼物，就在食堂吃了一碗面，感觉对不起你。”

“那时咱们不是还都没上班嘛，只要你对我好，就算跟你吃白菜我也愿意。”

周一尘眼睛湿润了，好在宿舍已经熄了灯，他不用再顾及舍友异样的目光。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句话，短信编辑好了又删去，犹豫了两分钟，最后只发了短短的一句。

“我一定会对你好好的。”

“嗯。咱们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看好你哦，小子!”

“我会加油的，早点休息吧，我明天还要坐13路。”

“晚安。”

“晚安。”

周一尘发完最后一条短信，把手机上明天早上的闹铃又调早了二十分钟，把手机放在了床尾自己伸手够不着的地方，安心地躺下睡了。

两分钟后，手机短信又响了，他又坐了起来。

“好好吃中午饭，别总是吃面包。”

（作于二零一九年十一月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