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书

文/周如意

初冬的晚上，夜色已深。

你已经酣然入睡。我起身下床，走到窗前，向外望去。

暮色吞噬着城市。凛冽的寒风中，晚归的路人正焦急地赶着回家的路，刚送完餐的外卖小哥骑上电动车匆匆赶往下一个订单。远处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仿佛拥有了生命，无声地与城市上空的夜色较量着。通惠河畔的高架桥上车辆依然川流不息，远处的写字楼里仍有大片的房间正灯火通明。国贸三期大厦上的航空障碍灯有节律地闪烁着，京城第一高楼中国尊的顶部灯火辉煌，宛若一个镶嵌着无数水晶的巨型奖杯高高耸立，一束束灯光放射出来，变幻着角度，像一把把闪烁着寒光的利剑，向这城市上空的夜色发出了挑衅。

又回到床上，靠在床头，拿出手机，睡前准备再写一点文字。此时此刻，你正躺在我的身边，安静地进入了梦乡。

你本不应该睡在我旁边，你的妈妈今天出差去了成都，你有了鸠占鹊巢的机会。我本要让你到自己床上去睡，你却执意要睡我身边。看着熟睡中的你，心中总想对你说些什么。

七年半之前的一个初夏，你折磨了你的妈妈一天一夜之后，似乎仍然犹抱琵琶半遮面，不愿意来到这个世界看一看。最后你的妈妈挨了一刀，你呱呱落地。当护士把你从产房推出来的那一刻，你不哭了，睁着一双忽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那是咱俩初次见面，见到你的那一刻，激动的泪水在我眼眶里打转，彻夜未眠的疲惫一瞬间也荡然无存。从此以后，我的世界里就多了一个你。

刚出生的你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我和你的妈妈会经常趴在你的身边看着你静静地入睡。你呼吸很轻，睡得也很安静，以至于我们过一会总要把手指放在你的鼻子前感觉一下是否还在出气。你慢慢地长大，开始牙牙学语，开始学着翻身，学着坐，学着爬，每天都会给我们带来新的惊喜。我每天回到家总能听说你今天又学会了哪些新的本领和技能，我总是要让你再表演一遍，你也乐此不疲地配合着炫耀一番，从不让我失望，那是做为父亲一天中最快乐幸福的时光。

你出生的那年冬天，爸爸有幸能有段时间在家天天陪伴你。那些日子，每天都会带着你下楼去晒太阳。从小区里林立的住宅楼之间洒下来的一束冬日的暖阳弥足珍贵，我会用小车推着你和你同龄的小伙伴一起追逐阳光。那个时候，你喜欢我把你高高地举到头顶，喜欢我把你抛向空中再把你接住，那时的你总能在空中笑个不停。

你渐渐地长大，当你晃晃悠悠地迈出了人生的第一步，你也学会了每天傍晚在小区门口接爸爸下班了。那时的你，每看到我回来，你就高高举起双手远远地就向我奔跑过来，脸上洋溢着笑，嘴里不停地喊着“爸爸爸爸”。你等我蹲下身来，便一头撞进我的怀里。等我把你抱起来，举过头顶，再把你甩上几圈，你已经乐不可支了。单元门口的秋千上，留下了你太多欢快的笑声。你总是跟我们炫耀你可以自己让一个静止的秋千荡起来，不过你还不知足，你还要让我把你继续推高，推到秋千几乎水平的位置。你在秋千上兴奋地笑着，却让小区的爷爷奶奶们为你捏一把汗。

我真的有些惊异于你那时的记忆力。在你一岁多的时候，每天给你洗完澡之后，我和你的妈妈会把你抱在床上逗你玩一会。那时一边给你穿着衣服，一边会给你读几首古诗，我每说一句，你总是会跟着我说出最后一个字。几天之后，当我再说那首诗的前几个字的时候，最后一个字你已经脱口而出了。不过后来等你再长大一点，你反而又忘记了，还需要重新背诵，或许那时只是你的短期记忆吧。那个时候，爸爸给你买了好多情景认知的绘本，爸爸喜欢和你一起看书，你能准确地给我说出图中的每个事物的名字。我喜欢和你一起看绘本，而你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和我一起比赛看谁先找到绘本里那只隐藏的小青蛙，而你总是比我先找到。

你最喜欢的季节就是冬季了。在你一岁半的那个春节，下了一场雪，我带着你去小区里面的篮球场里玩，你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踩雪。脚下的雪被你踩得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你兴奋地笑着。你喜欢让我给你堆雪人，喜欢我用你的玩具剑在薄薄的雪上面画画，画的都是刀枪剑戟之类的武器。

等你再长大一些，你玩雪的乐趣丝毫不减，每年的冬天你都盼望着下雪。去年的冬天北京一直没有下雪，你还为此而哭过，你哭着说要让咱们搬家，你说你想搬到内蒙古，搬到一个冬天天天下雪的城市去住。去年春节带你去一趟姑姑家，赶上了一场大雪，你兴奋得已经近乎疯狂了。当所有人都在饭店吃饭的时候，你冲出室外，用自己的小手去抓那冰凉的雪，团成一个一个的雪球。你挨个把别人车上的积雪用胳膊给扫下来，家里的亲戚们谁也阻挡不了你，直到你的衣服袖子和鞋子里面全部湿透，在暖气片上给你烤了整整一个晚上。

时光在我们手指缝里不经意间就偷偷地溜走了。转眼之间，你已经度过了幼儿园阶段，现在已经成为一个二年级的小学生了。身体在无声无息中长高，体重也在慢慢地地增加，虽然我们天天看着你并没有感觉到有太大的变化，可给你买来的衣服却一件一件地变小不能穿了。你还没有满月的时候，我把你整个人双手托着拍过一张照片，我把你的头托在手里就像是托着一个大一点的苹果。我一直想每隔几年就和你一起再拍一张同样姿势的照片，不同时期的照片放在一起做个对比再发个朋友圈，可现在看到眼前睡在我身边的这个高一米三二重六十五斤的身躯，为父怕是很难再把你托起来了。

看着你从一个蹒跚学步的幼儿成长为一个胸前飘着红领巾的少年，我内心里由衷地为你而高兴，在你今后成长的道路上，我也有很多话想要说给你听。

首先，我希望你永远都要珍爱自己的生命。我不知道现在跟你说这些是否为时过早，但在我心中，这是最重要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父母给了你生命，所以你要爱惜身体，保持健康，珍爱生命，这是做儿女最基本的孝道。以后你会慢慢地从少年成长为青年，在成长的道路上，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漠视生命。爸爸早几年的工作一直和安全有关，看到过众多事故案例，我深刻地理解生命安全是一道永远不可逾越的红线。每学期开学第一天，你们学校都会组织看《开学第一课》，其实内容主要就是讲安全。我希望你在以后的人生路上，能永远对生命怀有一颗敬畏之心，时刻珍惜自己的身心健康，头脑中时刻保持安全意识，不伤害自己，不伤害他人，不被他人所伤害。

此外，我希望你以后能成为一个令人钦佩的人。你出生的时候，为了给你起一个好的名字，我绞尽了脑汁，想了十多个名字反复推敲没有确定，直到医院里打来电话催着去办出生证明了，才算确定下来。我给你讲过很多次，在你向别人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你就大大方方地说“子”是孔子孟子的子，是指古代有品德的人，“钦”是钦佩的钦。高尚的品行是一个人的立身之本，爸爸希望你以后要做一个品行端正，道德高尚的人，做一个受别人尊重和钦佩的人。你姓周，北宋著名的理学家、哲学家周敦颐是周家的先祖，他写过一篇著名的《爱莲说》，文中写道“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我希望你长大以后无论从事什么事业，都能诚实正直，像莲花一般清正廉洁，出淤泥而不染，保持自己高尚的品德，这样的人才是值得尊重，值得钦佩的人。

我希望你能有远大的志向，能好好读书，通过自己的勤奋，去实现自己的价值。父母给了你生命，但不能给你一切，父母可以养育你到成家立业，但毕竟不能养育你一生，你所有一切美好的生活都是需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你最近总是纠结一个问题，几次三番地问我们，“咱家到底有多少钱？”我只想说这不是你该关注的问题，你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父母虽不能给你提供富足优渥的生活，但也有能力让你得到良好的教育，能让你在受教育的年龄里衣食无忧，希望你也不要再执拗于这个问题的具体答案。我们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你过上美好的生活，让你能在快乐中成长。志当存高远，我希望你人生的每个阶段都能有自己明确的目标，通过读书，通过勤奋，通过自律，去实现自己的目标，并继续向下一个目标而努力。你五岁的生日的时候，爸爸送给你了一个奖杯做礼物，上面印着四个字叫“勤能补拙”，我希望这四个字能时刻勉励你的一生。你的语文课本里有一个模块叫“日积月累”，里面都有一些名言警句，你要深刻地理解里面的内涵。我用一句你最容易理解的劝告你，“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希望你珍惜光阴，在年少时多努力读书，不要辜负了美好的青春年华。

关于学习，希望你以后养成多阅读多写作的好习惯。自从这学期你们班级组织了阅读打卡的活动，你现在已经养成了每天主动阅读的习惯，希望你能一直坚持下去。爸爸会继续给你买书，在每个阶段会买适合你阅读的好书。一本好书，是智者优秀思想的结晶，总能够给人以思维的启迪。希望你能多读书，读好书，无论是对你今后的学习，还是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都大有裨益。我还希望你能经常写作，坚持写好周记，只有多写，才能逐渐写得更好。爸爸也是最近一两年才开始写一些文字，虽然也没什么人看，但爸爸并没有放弃，就把写作当成一个业余爱好，用文字把生活中的美好瞬间记录下来。说实话，爸爸妈妈的学生时代阅读的书目也是少得可怜，写作水平可能也就维持在语句通顺的水平。给你买的书爸爸也会去读，给你辅导作业时我也学会了不少这么多年来一直写错的汉字，读错的音，我希望你就把我们当成在家里同学吧，今后能陪伴着你共同阅读，共同学习，共同进步，共同成长，也是我们应尽的义务和责任。

初次为父，没什么经验。你在渐渐地长大，我也在慢慢地成长。你在不断地学习知识，努力成为一个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小学生，我也在不断地学习，努力成为一个合格称职的家长。咱们一起加油，一起进步，成就更好的自己。

你依然在我身边熟睡，睡得那么香甜。床头的台灯发出黯淡微弱的光芒，舐着你圆润的脸颊。你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看着睡梦中的你，我正考虑这篇文章什么时候给你看更合适。七岁的你怕是现在未必能完全领悟爸爸给你所说的话，我想还是等你再长大一些吧。未来的某一天，你若是能无意间发现这篇文章，看到在你七岁那年的一个冬夜里爸爸坐在熟睡着的你的身边写给你的这些文字，我想那样对你来说或许更有趣，或许是一个惊喜，也会让你印象更加深刻吧。希望你看过之后，会跟我说起这件事，我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等着你。

夜深了，就此停笔，保存文稿。

把手机充上电，躺在你的身边，和你一起入睡。

（作于二零一九年十二月三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