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早晨

文/周如意

冬日的早晨，天色已亮。拉开窗帘，眺望窗外。

湛蓝的天空像一个巨大的穹庐笼盖着整座城市，远处漂浮着几片云朵，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一样，揉揉眼睛，伸个懒腰，舒展着自己慵懒的身姿。太阳还躲在远处高大的建筑群后面不肯出来，霞光已经给云朵镶了一道金边，云朵也变成了绯红色，像是害了羞的小姑娘脸上泛起的红晕。

楼下小花园里的草坪上还覆盖着尚未消融的斑斑残雪，路边坑洼处的一滩积水结了一层白色的薄冰。几棵高大的乔木似乎并不惧怕这冬日的严寒，枝桠在寒风中摇曳，像是正在晨练，迎着风做着早操。远处小区内的一棵柿子树叶子早已落尽，光秃秃的树枝上挂满了一个个霜打的柿子，仿佛一个个红彤彤的小灯笼在风中摇摆飘舞。

窗外，寒风凛冽，室内，温暖如春。

窗台上，一株多肉的根部又发出了一个新苗，又需要分株栽植了，从最初的一株现在已经长成了三株。另一个小花盆里的多肉落下的叶子也长出了白色的根，那纤纤细根犹如发丝，卯了劲儿地往泥土里生长，努力地去孕育一棵新的生命。那几株凤仙花已经枯萎，由于室内光照不足，加上疏于莳养管理，整个夏秋两季都未能开花。我们都对它放弃了，入冬后它们却都意外地绽放出一朵美丽的花来，有红色的，有粉色的，虽然花苞不大，但却也为它们的一生画上了一个圆满句号。孩子曾说，挺对不起这几棵凤仙花的，都没有好好照顾它们。是啊，没有好好照顾它们，但它们却没有自暴自弃，在恶劣的环境下努力做好自己，悄无声息中给我们带来了惊喜，这不是一种我们很值得赞赏和学习的品质吗？

“爸爸，我吃完饭了。”

“才吃完啊?这么慢，赶快换衣服。”

“你帮我穿一下裤子呗?”

“自己穿!几岁了?还让大人给你穿衣服！”

“那你帮我把秋裤塞到袜子里面。”

“自己塞!”

“我塞不好，塞得都不平。”

“行了行了行了……就懒得跟你废这口舌，有这功夫衣服都穿好了，躺床上把腿给我伸过来!”

“嘿嘿嘿……还是爸爸塞得好。”

“要不是时间来不及了，我根本不会帮你穿。”

“爸爸，你再帮我从裤腿里拽一下我的脚呗?”

“得寸进尺是不?”

“这个裤子里面有毛，摩擦力太大，我的脚伸不出去。”

“抬腿!”

“嘿嘿嘿嘿……”

“别嬉皮笑脸的，自己穿毛衣和鞋。要不是快迟到了，我根本不搭理你。诶?你是不是为了让我给你穿衣服，故意吃饭吃得慢啊?”

“哎呀，别说这个了，赶紧走吧。妈妈，你好了吗？我穿好衣服了。”

“你先去按电梯，你妈马上就过来，拿上你的小黄帽和红领巾！”

一切就绪，出门乘坐早高峰的电梯下楼。今天的电梯里还不算太拥挤，中间也没有停靠几层，比较顺畅，到楼下比平时还早一些。

走出单元门口，一阵寒风迎面扑来。刚才在家里隔着窗户看着早晨那冬日的阳光似乎是明媚温暖，可走到室外还是能感到一股透心的寒冷。这冬日的寒风吹在身上，像是一个调皮的孩子，吹着口哨远远地向你扑来，趁你不备突然就把他冰冷的小手伸进你的衣领里，给你开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让你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当你把衣领扣紧，戴上帽子，把手也插进棉衣的兜里，这个淘气的孩子对你无计可施，便从你身边一溜烟就跑掉了。

孩子和妻子走在前面，我背着书包走在她们两人的身后。每天就这么送他去学校，春夏秋冬，四季交替，转眼已经有一年半了，他也从一个懵懂的幼儿现在已经成长为胸前飘着红领巾的少年。沿着小花园旁边的小道走到头，就到了学校门口的那条马路。这条马路上有两所学校挨着，一所小学，一所初中。每天早上这条狭窄的街道永远是充满了人流和车流，送孩子的私家车在路中间排起了队，一个个头戴小黄帽的孩子们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穿行，陆陆续续地走进了学校。

把那个笨重的大书包给他背在肩上，把水杯挎在他的手臂上。他整理一下书包背带，准备进学校了。

“再见，爸爸，妈妈。”

“再见，儿子，到教室好好早读，上课专心听讲，多喝水啊！”

这样的对话每天早上都会说，不知道已经说过多少遍。他似乎早已经听腻了，一句心不在焉的“知道啦”说出来之后，就头也不回地进了学校。

我们站在学校门口，目送着他渐渐远去。我和他妈会观察他见了老师有没有敬礼，见了同学有没有打招呼。内心里希望他到了教学楼门口的时候会停下来回头看一眼我们，对我们微笑着挥一下手，示意我们去上班。我们基本上每天都会目送他走进教学楼，却似乎还不曾看到过他回头。看着他小小的身躯背着那个大大的书包，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进校园时的背景，我忽然想起前段时间看到的一本书中的一段话：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走吧，送完他我再把你送到公交车站。”我对妻子说道。

“今天这是怎么了？不去上班啊？”

“我今天要先去光华路一趟，不着急走，就送送你吧。”

“那好吧。”

我其实也有很久没有单独和她一起好好走过一段路了。在这个冬日的早晨，陪着她慢慢地走到车站，在目送着她上车渐渐远去，也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

她说她公司里永远有干不完的活，我劝她之前加的班该调休就赶快调休；她说昨天给孩子检查作业又发现他做题不认真老是出错，我说今天晚上他还要上英语课又要写学校作业又是忙碌的一晚；她说孩子的音乐课辅导班又要续费了又要花出去一大笔，我说我的羽绒服拉链坏了周末得找个地方去修一修。你一言我一语聊着天走到了车站，一辆638路公交车刚好准备要进站。

“你快回去吧！”

“没事，我看着你上车。”

车门开了，她排队上了车，刷了卡往后走去。她隔着车窗玻璃向我挥了挥手，我也向她挥了挥手。她示意我“快回去吧，外面太冷了，别冻感冒了”，我示意她“好的”。

看着公交车驶出车站，我转身回去。车站的旁边就是护城河，沿着护城河的岸边是滨河公园的人行步道。时间尚早，我灵机一动，不如沿着护城河走回去。在这忙碌的工作日早高峰时间里，利用十五分钟的时间在护城河畔闲庭信步，必有一番雅致。

这条护城河畔的人行道在夏天的夜晚会非常热闹，而在这冬日的清晨却人迹寥寥。向北望去，一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只看见远方一个晨练的老者正在慢跑。伫立河边，向河面望去，没想到这这护城河畔竟然还有这么美丽的风景。太阳已经升高，早晨的阳光照射在河对岸小区的几栋高层住宅楼上，那红色的墙身颜色显得更加鲜艳了。蔚蓝的天空中早晨那几片云朵已经从绯红变幻成了淡淡的白，对岸的一行墨绿的松柏苍劲挺拔，依然焕发着勃勃的生机。红墙、绿树、蓝天、白云，倒映在水面上，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我诧异于这水中的倒影为何如此清晰，也许是光线的作用，整个水面就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把岸边的风景做了一个高清晰度的完全镜像。一阵轻风吹拂过河面，泛起了粼粼的波光，水中的倒影随着波纹变得更加旖旎。

本以为这寒冷的冬日历河面已经结冰，到处光秃秃的一片，树木凋零，一片凄凉，却没有想到这里却别有一番风情。头脑中忽然又冒出一句话来：心有多远，路就有多远，只要懂得欣赏，处处都是风景。

沿着河岸向北走去，一座立交桥飞跨两岸。正值早高峰，桥上交通拥堵，一个挨着一个的车辆排起了长队。穿过立交桥，继续向前，到了一个出口，准备离开。再次回眸，准备作别这冬日的护城河，却忽然发现半个月亮正高挂在空中。这就是传说中的日月同辉吗？虽然并不是很罕见的现象，但我却从来没有真正观察过，在这个忙里偷闲的冬日早晨能见到，也是十分有幸。

算一下农历日期，正是下弦月。太阳已经升起，月亮变得很白，像一瓣剥开的葡萄柚，仿佛散发着酸甜清香的味道。河边一棵高大的树，树叶落尽，空留寒枝映印在蓝天之下，两只麻雀正站在树梢，蜷缩着身体，欣赏着远处白白的月亮。

（作于二零一九年十二月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