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节的记忆

文/周如意

我对于童年时代过儿童节的记忆，大概只剩下班主任老师在教室里给我们挨个发糖果时的情景了。

我是在一所乡村学校读的小学，那所小学总共只有六个班，每个年级一个班。三排大瓦房加上一个操场就是学校全部的校舍。记得有一年儿童节快到的时候，班主任老师组织我们进行了一个“爱劳动讲卫生”的活动。在我们每天打扫卫生的时候，老师让我们把垃圾里面的那些废纸都搜集起来，统一放到教室后面墙角处的一个竹筐里。老师也号召我们在学校里如果看到了废旧报纸、纸箱纸壳之类的废品也都搜集过来，统一放到教室的竹筐里。积少成多，等快到六一儿童节的时候，老师会让班长把这些废旧纸壳卖给摇着拨浪鼓走村串巷收废品的老刘，卖来的钱就给大家买糖果和文具，等六一节的时候发给大家。

同学们积攒废纸的热情空前高涨，每个人都绞尽脑汁想尽一切办法去搜集到更多的废品。教室里打扫卫生时的那点废纸显然是微不足道的，同学们都把眼光瞄准了校外和家里。放学路上，看到路边有被人遗弃的香烟盒，那也不能放过，抢着过去捡了。先小心翼翼地拆开，叠成三角形，可以用来玩“吹三角”的游戏。玩了几天玩旧了，就拆开当废纸存着，攒多了就放到了教室的竹筐里了。

父亲那时候爱抽烟，每次都会买成条的香烟。除了香烟盒之外，整条的香烟外面还有一个卡纸做的大包装盒，那自然而然地车成了我搜集的目标。父亲的一条烟还没有抽一半，我已经把剩下的烟都掏了出来，把外包装盒拆了叠成了“四角纸炮”。等玩得胳膊都甩酸了，纸炮也旧了，便拆开了拿到学校，又放进了教室的竹筐里。

等到儿童节的那一天，下午基本上就不上课了。我们端正地坐在教室里，看到老师拎着几个大袋子进了教室。我们已经预知到要发糖果了，于是很激动，蠢蠢欲动的心已经让人坐立不安了。

“好像有大白兔奶糖呢。”

“不知道有没有花生糖，我最爱吃花生糖了。”

“我爱吃水果糖，最爱吃桔子味的。”

“好像有瓜子。”

“……”

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交头接耳讨论了起来。

“不许说话，都做好了。”

班主任老师一声令下，教室里瞬间便鸦雀无声。

“我看看哪一组同学坐得好，我先给哪组同学发。”

于是大家瞬间身体坐得笔直，昂首挺胸，目视前方，双手伸直，右手臂直挺挺地搭在左手臂上，俨然恢复到了课堂上认真听讲随时要举手回答问题时的姿态。

老师看大家都坐得比较好，于是便拎着袋子从前往后一个座位挨着一个座位发糖果。每个同学都分到了一把花生、一把瓜子、两个龙虾酥糖、两个高粱饴软糖，还有两块诱人的大白兔奶糖。同学们依然端正地坐着，等老师走到面前发糖果的时候都不敢低头看，在老师面前极力表现自己端正的坐姿，似乎那样老师就会多发自己一块糖。有忍不住的，待老师离开了自己的座位，便把那糖果拿在手里反复地看，凑到鼻子面前闻味道，可就是有点舍不得吃。最后忍不住要吃了，还要把那糖纸小心地拆开抻平，然后再小心地夹在书本里珍藏起来，留着以后做一个糖纸小人。最后大家一起在教室里吃着花生瓜子和糖果，开始玩击鼓传花的游戏，传到了谁就走上讲台表演个小节目，一场简单却充满着无限欢乐的六一儿童节活动便深刻地印在了脑海里。

有时候学校也会组织大型的文艺活动，会让每个班报几个节目，最后在在学校办公室前面的空地上举行。所有的同学都搬着自己的凳子集合，围成了一个半圆，中心便是那简单的舞台。没有音响，没有麦克风，大队辅导员老师用她浑厚洪亮的嗓音主持着整台节目，歌曲的伴奏用的是学校的脚踏风琴，一场别开生面的六一文艺汇演拉开了序幕。

有男生大合唱《红星照我去战斗》，有女生小合唱《小草》，有男生独唱《小小的我》，有女生独唱《熊猫咪咪》，有女生双人舞蹈《泥娃娃》，每一个节目都经过了精心的准备和排练，简单的舞台上一个接着一个精彩的节目轮番上演。

最好看的要数武术表演了，那是一位五年级的男生表演的棍术。一身洁白光滑的丝绸面对襟武术服装，腰间紧紧地扎着一个黄色武术腰带，收口的裤脚下面一双白网球鞋，给人一种脚下轻盈飘飘欲仙的感觉，似乎一个轻功就能跳到房顶一般。他手中舞动的长棍快得让人看不到棍的影踪，只听见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忽然他将棍收在臂间，一个快速的助跑之后突然连续打了五个侧手翻，最后一下腾空而起，身体便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一个前空翻之后落地，双脚像是钉子钉在地面上一样稳稳地站立，随后一个漂亮的亮相结束了这场表演。现场爆发出来雷鸣般的掌声，我也被他精彩的表演所叹服。

那是我印象中的六一儿童节，是印记在记忆深处的一段日渐模糊的影像。后来慢慢长大，上了初中以后，儿童节基本上淡出了自己的人生。那个年龄，刚进入青春期，每一个孩子都觉得自己已经长大成了青年，看到比自己小两岁的小学生就觉得非常幼稚。从此之后，几乎就再也没有了关于儿童节的记忆。

人在成长过程中，不同的阶段会有不同的心境。中学时期盼着成熟，到了大学时期有时又会怀念那童真的岁月。记得读大四那年的初夏，马上面临着毕业，准备工作的同学已经落实好了工作单位，选择继续读研的同学也都拿到了入学通知书。那段时间同学们没有别的事情，就等着毕业答辩结束后告别校园开启崭新的生活。记得一日下午，没有他事，便和一个舍友在宿舍楼门前的空地打网球。后来班里的其他几位同学经过时，也参与了进来，大家轮流上场。当两个人打球时，围观的同学觉得无聊，发现场地边上摆放着一根长长的粗麻绳，两人便扯起那根绳子甩了起来。可能是学校后勤的师傅干完活之后没有及时收起来，况且这根绳子长短粗细都特别合适，刚好可以用来跳绳。

“来来来，跳大绳，跳大绳。”摇绳子的哥们开始大声吆喝。

他这一声动员不当紧，其他看打球的同学便全跑过来跳绳了。也许是很久没有玩过这么充满童趣的游戏了，一个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女对这个突如起来的跳绳游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纷纷加入了跳绳的行列。我和舍友也把球网收了，跑过来一起跳绳了。

“下饺子，下饺子。”

过来跳绳的人越来越多，摇绳的哥们开始张罗大家排好队，一次一人跳一个，谁没跳过去谁便去摇绳。也许是大学校园里很难出现一群大四学生围在一起跳大绳的场景，大家兴趣盎然，欢笑声此起彼伏，以至于吸引了很多路过的同学也停下脚步围观。大家排队跳的时候，竟有不认识的同学也加入了进来。

这时走来了一位漂亮的女孩，穿着T恤短裤，背着一个双肩小背包，头发在脑后扎成了马尾。来者是班里的班花，又是学习委员，属于班里的学霸型人物。看到我们一群人跳得正欢，便闻声走上前来。

“你们这是聚在一起过六一儿童节吗？”班花微笑着问道。

她这么一说，我们才反映过来当天是儿童节。

“啊？是啊！我们正一起欢度六一呢，来，加入我们一起跳绳吧。”

“好啊。”

“来来来，让开一下，让班花跳一个。”

班花把双肩背包摘下，交给旁边的同学拿着，走上前去，眼睛盯着摇动的绳子，心里默默地数着节奏，等看好了时机，便快速地跑到中央跳了起来。

“一个小孩在河边，两个小孩转一圈，三个小孩手摸地，四个小孩跑出去。”

班花一边跳着大绳，嘴里还一边说着童谣。她刚起个头说了一句，围观的十来个人便一起喊了起来。班花在舞动的绳索中配合着童谣做出转圈和摸地的动作，脸上浮漾着灿烂的笑容。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让她瞬间成为校园中一道靓丽的风景。

班花跳完一组，接下来便是其他同学轮流跳这个童谣。两个人摇绳，一个人跳，一群人一起喊着歌谣。跳了一会之后，便再出新花样。把绳子放长了，便开始一个一个加人，多人一起跳。摇绳的同学挥动着胳膊，使出了浑身解数，用力抡动着长长的绳子，跳绳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挤，最后甚至有人不得不抱在一起，那场面也变得越来越欢乐。十来个人同时跳绳，二十多双脚一起跳起来又一起落下，也是相当震撼的。

“小胖，进来啊！”

“快点小胖，进来跳啊！”

正在跳绳中的同学开始召唤一直在旁边默默观看的小胖。小胖不好意思去跳，可经不起那么多同学的怂恿，开始跃跃欲试。小胖站在旁边，眼睛看着绳子，脑袋也随着绳子的摇动而上下点着头，始终找不到好的机会进去。

“快点进去跳啊，小胖。”班花在旁边笑着对小胖说道。

小胖听到了班花的鼓励，看准机会，跑了进去。小胖毕竟体重太重，进去之后不能向其他同学一样轻盈地双脚跳起，只能单脚交换着跳。他跳绳时那憨态可掬的样子把所有人都逗笑了。摇绳的哥们已经笑得胳膊没劲，身体也快站不住了，最后不得已把绳子摇慢了，那绳子便被小胖尚未来得及跳起的一条腿给拦下，结束了。

“最后还是死在了小胖的脚下。”

“小胖，要不是你搞笑的动作，我还不至于摇不动。”

“小胖，这绳子送给你吧，就当我们同学集体送给你的儿童节礼物，以后天天自己练练跳绳减减肥。”

“小胖，儿童节快乐！”

“同乐同乐！你们这一帮大龄儿童都快乐！”

一片欢笑中，大家结束了跳绳，逐渐散去。这是我大学时代度过的最快乐的一天。无意中碰上的一根绳子，唤起了一群青年学生未泯的童心，让临近毕业即将告别大学生活的同学们一起度过了一个快乐的儿童节。毕业以后，同学们分赴东西，足迹遍布全国各地，各奔前程的日子里大家渐渐失去了联系，都在辛勤忙碌着着自己的事业和家庭，那充满了童真的青春往事在我们的记忆中慢慢远去。

直到自己初为人父，有了孩子，才开始重新关注起儿童节的到来。近几年来，每年六一快到的时候，都会提前考虑给孩子精心准备一个儿童节礼物。到了儿童节这天，赶上工作日的时候单位会给放半天亲子假，通常也会带着孩子去游乐场玩，再带他去他所期待的餐厅吃他爱吃的美食。今年这个儿童节就有些特殊了，虽然也放了半天假，由于疫情防控还没有结束，游乐场所尚没有营业，加之下午天气炎热不太适合户外活动，况且天气预报傍晚还有雷阵雨，因此这个儿童节没有如往年一样带着孩子出去玩。下午陪孩子在家下了一会棋，他的同学来家里找他玩，于是便一起下楼在小区里玩。在家吃了晚饭之后，雷阵雨也结束了，就带着孩子下楼再溜达溜达，呼吸一下雨后的新鲜空气。

总觉得今年这个儿童节过得有些简单，没有带他去游乐场，没有去餐厅吃大餐，下午在楼下因为跳绳锻炼还跟他生了一次气，内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愧疚。

“要不咱们一起往超市那边走吧。”下了楼之后我提议。

“爸爸，我想去搜集雨水，带回家放在显微镜下观察，看看雨水里有没有浮游生物。”

“可以啊，咱们先去搜集雨水，然后再去超市。”

于是我们两人便拿着雨伞往超市方向走去，途径一个滴水的屋檐，孩子拿着一个小瓶接了半瓶的雨水，样品采集成功。下一个目标便是去超市。

进了超市，我便对着孩子说道。

“儿子，你看看你想吃什么零食，自己拿，爸爸给你买。”

“爸爸，其实我没什么想吃的。”

“诶？别介啊，你平时不是挺爱吃零食的嘛。”

“我最近不想吃零食。”

“那我看着给你买吧，那我给你拿一盒巧克力吧。”我从货架上拿了一盒巧克力。

“爸爸，让我看看。”他从我手中拿过去，仔细地看着外包装，说道，“爸爸，别买了，热量太高了，100克里面2000多千焦的热量。”

“一次少吃一点没事，拿着吧。再给你买两盒薯片吧，滋滋烤肉味行吗？”

“还吃薯片？薯片热量更高。”

“都是听你妈说的，这零食不能吃，那零食也不能吃，生活还有乐趣吗？拿着，一次少吃点。你再看看别的。”

“那我自己挑一个吧。”他看来看去挑了一袋酸角糕，翻到后面看看外包装，说道，“这个热量还不算高。”

“那就拿着。我看看啊，再买一瓶可乐吧。”

“碳酸饮料，我不能喝。”

“哎呀，尝一口没事，剩下的你不喝我喝。还想吃点什么？”

“没什么了。”

“买一盒皇冠曲奇饼干吧，这个还挺好吃的，以前吃过。要不要吃？”

他面无表情地叹了一口气，生无可恋地说道：“唉，爸爸啊，你想吃什么你就自己买吧，别再问我了。”

“……”

他一语中的，我竟无言以对。

时光荏苒，我们已经从当初懵懂的孩子成长为稚气未脱的少年，再到意气风发的青年，如今已经已成长为抚养下一代的家长。从小学时期盼着过儿童节到中学时期忘记儿童节，从大学时期怀念儿童节再到如今又期盼着陪孩子一起过儿童节，岁月的流逝没有泯灭我们内心深处那一份童真，时代的变迁让我们对儿童节的期盼赋予了新的内容。

如今，很多家长对于儿童节的期盼似乎比孩子还要强烈。相信每一个家长都是如此，都想把最好的留给孩子，都想给孩子留下一个快乐的童年。总觉得自己小时候儿童节可能也没有收到过什么礼物，可能也只是得到学校老师发的几块糖果，总想着不能亏欠自己的孩子，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种补偿的心理，于是便会用尽心思地陪孩子过好每一个儿童节。希望我们每一个家长，都能保持好这一颗不老的童心，从繁忙的工作中抽出更多时间来陪伴孩子，给予孩子更多的关爱，和孩子一起成长，陪伴他们过好每一个儿童节，陪伴他们一起度过那快乐的童年时光。

（作于二零二零年六月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