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赞

文/周如意

世间繁花似锦，而我对荷花却情有独钟。

小时候住在农村，村东边是几亩池塘，我家就在村东头，出家门过一条小路便到了池塘。池塘是被村里一户人家承包了，里面种植了满塘的莲藕。每到夏季来临，池塘里便蓄上了水，一个接着一个尚未舒展开来的荷叶悄悄地钻出了水面。我实在是不知道莲藕是怎么生长出来的，是把莲子埋到泥里等它生根发芽呢，还是从莲藕的根茎上直接发芽长出来的呢？我搞不懂这个问题，也无心深究，我只知道每到盛夏到来之间，池塘里便长满了层层叠叠的荷叶，其间点缀着一朵一朵洁白如玉的荷花。

夏日的中午，当大人们都在家里午睡的时候，村里的小伙伴们便三五成群地跑到池塘旁边玩耍，玩着玩着，便开始打起了歪主意。

“咱们下水去摘莲蓬吃吧？”一个小伙伴提议。

“好啊，不过，咱们得有人在岸上看着。”其他小伙伴一拍即可。

“那你们下去摘吧，我来放哨。”我自幼怕水，不太敢下到池塘里去摘莲蓬，便主动提出在岸上看着。荷塘的主人张大爷若是看到我们下池塘摘莲蓬，定会把我们一阵骂。

他们几个人把背心扎进短裤里，把短裤的裤腿又卷高了一些，脚一甩便把凉鞋甩到我的面前，赤着脚便下了水。池塘里的荷叶出水很高，又很宽大，像一把一把的小伞遮挡着烈日，看他们的样子下了池塘之后倒是很凉爽。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慢往前移动，很快几个人便消失在了这片密密的荷叶之中，偶尔听见他们摘完一个莲蓬之后往前走动时那微弱的趟水声。

他们在池塘里已经都走远了。我往村头望去，通往村里的小路上空无一人。这大热天，种莲藕的张大爷怕是在家睡得正香，不可能出来的。我站在岸边甚是无聊，看着眼前的这片荷塘发呆。百无聊赖之际，我便走近在岸边，蹲下身子，用手往最近的一片荷叶上泼水。撩起的水落在荷叶上，瞬间便碎成了无数个小水珠，像是一串断了线的珍珠，呼啦一下散落在了那一片硕大的荷叶上，倏的一下又全部掉进了水里消失不见了。

抬起头来，我看到了眼前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那朵荷花含苞待放，花萼紧紧地包裹着花瓣，洁白的花瓣泛着一抹淡淡的粉红，那红色从下往上慢慢地加深，到了花瓣的最上端变成了一点嫣红。眼前的这朵荷花，花苞微微膨胀，似乎里面蕴含着一股仙气，随时要把花瓣撑开，从中跑出来似的。花朵微微倾斜，正对着我。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我眼睛一直盯着她看，她羞得脸上泛起了红晕。一阵风吹过，清澈的水面泛起了涟漪，这朵娇羞的荷花在风中摇曳，宛如一位美丽的少女在舞动着自己曼妙的腰肢，我的心也随着她的舞姿荡漾起来。清风拂面，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一只绿色的蜻蜓飞来，扇动着透明的翅膀，轻轻地站在了这朵荷花的尖上，停了下来。它似乎是被这朵荷花所吸引，站在花瓣的顶端，整个身体便沐浴在清香的味道里。它的腹部微微地抖动，翅膀向前遮住了脑袋，嘴巴紧挨着荷花的花瓣，似乎正在咬着花瓣，又像是在吮吸着什么。这只蜻蜓用六只脚紧紧地抓着花瓣，又不停地转动着脑袋，一对绿色的眼睛时不时地看着我，似乎是在向我炫耀。我知道蜻蜓的牙齿很厉害，我觉得它会把这朵美丽的荷花咬破，我可不会让它得逞。我把手轻轻地伸进水中，猛然向那只蜻蜓泼起了水，那蜻蜓便逃也似地快速飞走了，只剩下那朵美丽的荷花粘着几滴晶莹的水珠微微晃动，像是在对我点头致谢。

小伙伴们似乎已经摘完了莲蓬出来了，因为我已经看到了近处的荷叶在不停地晃动，慢慢地也听见了潺潺的水声。果不其然，他们的背心里塞得满满的全是莲蓬头，手里还抓着一把带着杆的莲蓬，正小心地往岸边走来。我看到他们收获颇丰，但也并没有太大兴致，因为我不是特别爱吃莲蓬。莲子皮不太好剥不说，好不容易剥开了还要再掰成两瓣去掉莲心，这让我觉得吃个莲子好是麻烦。若是想省事连莲心一起吃，那莲子吃起来就有一股苦味，影响了口感。

他们越来越近，准备上岸了，我向走在前面的一个小伙伴提出了一个要求。

“先别上岸，你能把那朵荷花摘给我吗？”

“哪一朵啊？”

“在你身后，你转过身往左看，在往左看。”

“这个啊？”

“不是这个开花的，是旁边那朵没开的花骨朵。”

“这一朵啊？”

“对对对，就是这个。”

小伙伴手伸入水中把花茎折断，摘下这朵美丽的荷花来递给了我。他们上了岸，腿上湿漉漉的，还粘着一些浮萍，短裤也湿了一大截。他们开始互相检查腿上有没有能吸人血的蚂蟥，一番检查没有发现蚂蟥之后，才安下心来。把背心从短裤里抽出来，那兜着的莲蓬头便一股脑地全掉在了地上，几个人把摘来的莲蓬都堆在一起，开始数数准备分了。我不在乎能分给我几个莲蓬，反正我也不爱吃，我只对眼前这朵娇艳的荷花感兴趣。

我把这朵荷花带回了家，找个瓶子装上水，把荷花插进水中，等待着她的盛开。我把花瓶放在写字台上，每天做作业的时候抬头就能看到她。我每天给她换水，对她呵护备至。我希望她能一点点地盛开，我想看到她花开之后里面成簇的金黄色的花蕊，想看到刚开花时里面嫩黄色的莲蓬，我一定要近距离好好观察她，我要亲眼看到荷瓣一点一点慢慢舒展开来的样子。我每天都去观察，结果没两天，我发现这朵荷花还没有盛开，而最外面一层花瓣却开始慢慢地变蔫了。我没有等来荷花盛开，等到的却是这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在我手中慢慢地枯萎死去。

我于是很后悔，我后悔为什么要把她折下来带回家。这朵荷花原本在荷塘中生活得自由自在，即将绽放出一朵美丽的芙蓉，然而由于我的错爱，却让她断送掉了自己的生命。我忽然觉得自己好残忍又好愚蠢，既然自己那么喜欢那朵莲花，为什么不能成全她，让她在她应该生活的环境里慢慢长大，开花结果呢？

我为自己折下的这支荷花而感到怜惜，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去摘荷花，慢慢地，对那香远益清的荷花又日渐多了一份爱慕之情。

后来慢慢地长大，离开了家乡，告别了村东头的那一亩方塘，告别了那一片梦中的荷花。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对荷花的喜欢却有增无减。如今，不论是外出旅行还是游园踏青，不论是在北京的北海，还是在杭州的西湖，不论是什刹海的荷花市场，还是苏州的拙政园，不论是颐和园，还是大运河，每当我看到一片荷塘中的盛开的荷花，总是会感到无比亲切，定会驻足品鉴观赏。

喜爱荷花，对于描写荷花的文章也非常欣赏。现代散文家朱自清的一篇《荷塘月色》广为人知，是现代抒情散文的名篇。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

中学时，这篇课文是要求背诵的，这段描写荷塘月色美景的文字已经烂熟于心，只是那时很不理解“田田”到底是什么意思。“田田”一词用于描写荷叶大概最早是出自汉乐府《采莲》中的“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之句，我能想象得到荷叶一片挨着一片连在一起的样子，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这种荷叶相连的景象就被称做“田田”呢？

宋代文学家、理学家周敦颐写过一篇传世名作《爱莲说》，短短几十字写出来荷花的高贵品质。“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刚学习这篇文章，就非常喜欢，老师讲述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的头脑中浮现的总是村东头荷塘里那一朵被含苞待放的荷花。荷花之所以被历代的文人墨客所赞赏，主要原因我想还是于她的名字“莲”与“廉”同音。古人多以莲花自比，彰显自己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清廉。

我虽然不是国家公职人员，但也始终能秉承一个清正廉洁的信念。多年的职场生活中也遇到过大大小小的各种诱惑，试图侵蚀自己的信仰，也考验着自己的灵魂。每每如此，我总是会想起那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她暗示着我面对这种诱惑应该怎么去做出正确的选择。父亲从小就教育我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做一个诚实守信的人，不可走歪门邪道，不可行不义之事，不可挣不义之财。如今每看到荷塘里盛开的荷花，再细细品读《爱莲说》中的句子，慢慢地品味到文中所写荷花的品质与父亲教我的那些简单质朴的做人道理竟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或许有些清欢寡欲、知足常乐，生平不求大富大贵、功名利禄，但求平平淡淡、问心无愧。如今年近不惑，身边也遇到过为了一己私利而迷失自我之人，他们虽一时风光无限，但最终却落得个声名狼藉。慢慢地，我也明白了一些人生道理，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自己才有资格去拥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即便强求得到也会后患无穷，所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我欣赏荷花，不仅欣赏她天然去雕饰的清秀，更欣赏她洁身自爱、涅而不缁的高洁。人生长路漫漫，我们应该始终以荷花作为衡量自己品行的标尺，不忘初心，心无旁骛，做好自己。我们应该恪守自己的人生信念，不为名利所动，不为外界所扰，坦坦荡荡做人，踏踏实实做事，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行笔至此，我的心中一朵圣洁的荷花正在悄悄地绽放。

（作于二零二零年六月二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