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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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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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瘀青

文/周如意


周五下班到家,结束了一周繁忙的工作,一想起又到周末,心情是雀跃的。放下包,走进卧室,换上短裤,走出房门准备去卫生间洗手洗脸,这时身后传来了儿子的问话。

“爸爸,你的腿怎么了?”

“嗯?我的腿?我的腿怎么了?”我停下脚步,回头疑惑地看着斜靠在沙发上正看电视的儿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腿,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你的腿弯后面青了好大一片。”

“啊?是吗?我还不知道呢。”我扭转身体,看着自己的右腿后面,才发现腿弯处出现了一片手掌大的瘀青。

“你腿上这么一大片瘀血都不知道?”妻子问道。

我还真就没有察觉,但我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了。

最近也不知道是抽什么风,忽然迷恋上了武术。起因是源于前几天的一个周末陪孩子在公园里游玩,来到了一个小山顶的亭子,旁边是一块空地。当时山顶别无他人,四周绿树环绕,曲径通幽,轻风徐徐,非常惬意。我忽然发现这是一片非常好的习武之所,平整的场地适合练习踢腿等基本功,凉亭的座椅靠背可以用来压腿,凉亭下的石头台阶的高度刚好适合练习弹跳。于是那天就开始教儿子练习武术基本功,教他如何踢腿,让他锻炼。从那天开始,我开始重新对武术产生了兴趣。

一连几天,每天晚饭之后,我都带着儿子下楼做体育运动。在他运动的同时,我找了一片健身器材旁边的空地,开始进行踢腿锻炼。或许是因为没有做好热身,几天踢下来右腿下部肌肉有些疼痛,不过并没有太在意,只是觉得这是踢腿之后的正常反应。前天晚上,踢完几组之后,准备教儿子一个旋风踢的动作。我来到了一棵杨树下,对着低垂下来刚到过头顶的一簇树叶,准备给他做个示范。这个动作我其实是看了网络上的视频教学,心里也知道怎么做。于是转身一周,提膝抬左腿,跳起的同时右腿瞬间腾空猛然发力,向前方的树叶踢去。这个旋风踢的动作倒是做出来,树叶也踢着了,只可惜落地后大腿内侧一阵剧烈的疼痛,好像是抻着筋了。走路已经有点不自然了,不过倒也不严重,不影响行走。第二天晚上,心想着我是个习武之人,岂能被这点小伤所吓倒?于是带着那个有些伤痛的右腿,继续踢腿练功。几组踢腿结束之后,带着些许伤痛又继续压了压腿。自我感觉今天的热身很到位了,想要再把那旋风踢的动作做得更完美一些,于是再次走到那棵杨树之下。眼前这一簇树叶正随风轻轻摇曳,像是在快乐地舞蹈。我心想小树叶啊,你可不要这么得意,一会我就要让你尝尝我无敌旋风踢的厉害。于是我又转身一周,提膝抬左腿,跳起的同时右腿瞬间腾空猛然发力,向那几片树叶踢去。瞬间,一阵钻心的剧痛从大腿传来,伴着“啊”的一声惨叫,我手扶着右腿踉跄落地,最后,只好拖着这条疼痛的腿一瘸一拐地回家,只剩下那几片树叶毫发无损地在夜色下继续飘摇。

回家后发现右腿后面上方已经肿痛,手摸上去有些发硬,应该是肿块,想必这是因为旧伤未愈再次拉伤的后果。没有办法,只好忍着痛等着慢慢恢复。第二天早上起来感觉有所减轻,拖着伤腿上了一天班,恢复一天之后自我感觉疼痛已经缓解,本以为再过两天慢慢不疼了也就好了,没想到晚上便被儿子发现了异样。

“这么大一片瘀青你竟然不知道?”妻子问道。

“我真的不知道。昨天我让你看我的腿上肿块的时候,你没看出来有瘀血吧?”

“没有,昨天完全看不出来。”

“估计这是肌肉拉伤之后血不流通了,慢慢聚集在这里散不出去了。”

“让你嘚瑟,快四十的人了还当是二十岁的小年轻啊?”

我其实觉得年龄并不是原因,我自认为我的动作还是比较干脆利落到位的,这还要归因于年少时积累下来的那点基本功,而这次之所以拉伤只是因为热身运动做得不够而已。

我自幼便跟着我的小叔学习武术。那个年代,在我的家乡商丘,民间习武之风盛行。小叔那时正值十七八岁,拜了一位身怀武功行走江湖靠传授武艺为生的长者为师。小叔的师父据说收了十多个徒弟,经常在我们村后的树林里习武练功。听小叔说他的师父是从少林寺里出来的,能飞檐走壁,可胸口碎石,还会气功,说是运好气之后能把摞在一起的五块红砖一掌全部劈开。小叔那时便学他的师父,经常在家里练习徒手劈砖,最后练成了可以一掌轻松把一块红砖劈成两半,于是小叔家的院子里便总是有零零散散的砖头飞落。

小叔那时喜欢在家里练功,一有空便在院子里舞枪弄棒操练起来。他有好几种兵器,虽说还没有达到“刀抢剑戟斧钺钩叉”样样精通的地步,但他家里的那几种兵器各个拿出来都可以耍得有模有样。一把大刀,两把长剑,一根红缨枪,一条九节鞭,这是我印象最深的兵器。我玩过小叔的九节鞭,那是一种用钢环把九节比成年人大拇指还要粗的钢棒连接起来的软兵器,那时的我拿起这根九节鞭都觉得很吃力。小叔看我对他的九节鞭很感兴趣,便从我手里接过,拎起把手,让九节鞭自然下垂,不停地抖动,那九节鞭便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想看吗?叔给你耍一耍。”

“想看。”

“走,到院子里去。”

小叔拿着他的九节鞭来到了院子里。我高兴地跟着出去,来到堂屋门口,准备看小叔的表演。小叔拿起九节鞭的把手,慢慢挥舞起来。刚开始速度不快,他让鞭子从身体的左侧自下而上饶了一圈之后,手腕翻转继续转动,鞭子又从身体右侧自下而上转了一圈,再绕到左侧继续旋转,如此反复。我看到小叔手腕挥动的力度越来越大,铁鞭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一会便完全看不到了铁鞭的影子,只听见呼呼的风声。

“快点进屋!别站在门口看!”奶奶在厨房里看到了我站在院子里看小叔舞鞭,大声喊道。

“我就站这看一会。”

“快进屋!你小叔要是抓不住,那铁鞭甩你身上,能把你的头砸个血窟窿。”

我只好进屋,站在堂屋里,半掩着房门,从门缝里往外看。

小叔继续挥动着铁鞭,忽然右手肘部抬起,那铁鞭便缠绕在手臂上一圈。继续甩动,那铁鞭又从手臂上滑落,接着旋转起来。小叔的手离开了铁鞭的把手,不知不觉中移到了铁鞭的中心,整个铁鞭因为旋转长度变短速度便加快了起来。由于首尾两头都在旋转,速度又非常快,一刹间,这节九节鞭被挥舞得让人目不暇接,像是在手中盛开起了一朵花。旋转过程中,铁鞭崩成了一条直线,这条九节鞭便成了一根铁棍一般。忽然小叔把这根铁鞭抛向前方的空中,他迅速跑向前去,接连两个侧手翻再跟着一个前空翻后落地,那旋转的铁鞭在空中刚好落在小叔的面前,小叔腾空跃起,一把抓住了空中的铁鞭,铁鞭便顺势缠绕在手臂上,一个弓步推掌落地。然后小叔又一边旋转起铁鞭,一边身体腾空打起了旋子,那铁鞭便在身下呼啸而过。连打了三个旋子之后,小叔手持铁鞭,垫步助跑后一个侧空翻落地,随后一个跪步推鞭的亮相结束了表演。

小叔站了起来,已是满头大汗,拎着九节鞭,气喘吁吁地走回到了堂屋。

“太精彩了。”我从内心里为小叔的功夫表演而赞叹。

“想学武吗?”小叔一边擦着额头的汗珠,一边微笑着问我。

“想学。”

“为什么想学武?”

“学会了武术,有了武功,我就可以打败天下无敌手,谁也不敢欺负我。”

小叔哈哈笑了。

“学武不是为了打架,不是为了打败别人,而是为了强身健体,为了防身行善,行侠仗义。未曾习武先习德,明白吧?”

“明白了。”

“那叔今天就先教你踢腿。”

我于是开始跟着小叔学习武术。踢腿是武术的基本功,通过踢腿可以拉伸腿部肌肉,全身都可以得到锻炼。基本的腿法包括正踢腿、侧踢腿、里合腿、外摆腿、拍脚、里合击响、外摆击响,还有弹腿、蹬腿和踹腿。小叔给我做个几个示范,我看得好生羡慕。这几种腿法中,最基础的就是正踢腿了。小叔让我站在奶奶家的院子里,双臂两侧水平伸直,掌尖向上,掌心向外,挺胸抬头收腹,左右腿轮流上踢。每踢一下,向前上一步,继续换腿上踢。小叔要我从我奶奶家的院子的一头踢到另一头再踢回去,一来一回大概要踢四十下,每个动作每次要如此反复踢五个来回。

那段时间,经常去奶奶家里跟着小叔学武。踢腿是每次必不可少的基本功,双腿踢开之后,小叔便会教我一些基本的拳法。什么五步拳、少年拳等基本的拳法都教过,那时堂弟也跟着一起学,小叔便教我们两个人对打。小叔偶尔也会教一些动作,像侧手翻、旋子和鲤鱼打挺,都教过我们,只可惜那时候并没有好好地跟着小叔去学。或许是每次习武小叔都要让我先踢几百个腿开始,或许我那时觉得踢腿既辛苦又单调,亦或许是我发现跟小叔学了很久之后除了踢腿也没有学到什么真本事,既没有学会飞檐走壁,也没有学会胸口碎石。我拿起小叔院子里的砖头也用手掌劈过,除了自己手疼之外砖头没有任何反应。我还尝试过劈各种东西,发现学了这么久也只能劈得碎蜂窝煤球。

那段时间跟着小叔断断续续大概学了一两年,虽然在习武的路上折戟沉沙、半途而废,但还是积累了一定的基本功底。至少那时踢腿可以踢到脑门,也能连着打几个侧翻。后来到了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和班里的另外两个同学结识了学校旁边部队的一位兵哥哥。那位哥哥看我们放学后在一片空地翻跟斗,便饶有兴趣地跟我们攀谈起来,他自述入伍前也过几年武术,便让我们展示一下我们的基本功。我把跟小叔学得那些踢腿动作展示给他看,他很有兴趣地表示想要继续教我们,我于是便有幸结识了人生中的第二位武术老师。

兵哥哥是炊事兵,每天我们放学的时候正好是他休息时间,他便利用这段时间指导我们三个人习武。跟着他学了大概一年,之前跟小叔学习的潜力似乎又被激发了出来,感觉提高很快。压腿是可以把整个脸贴在腿上的,劈叉不管是横叉还是竖叉都可以一劈到底,顺着小坡还可以来一个侧空翻,也能做得起鲤鱼打挺。只可惜后来由于升入中学,离开了那所小学,自然也就没有机会再去习武,渐渐地与那位教我武术的兵哥哥便疏远了。毕业前我们三个去部队找过他,跟他告别,我送给他一张特意拍的武术动作的照片,他送我了一条武术腰带留作纪念。兵哥哥还给了我他家里的地址,说是以后他转业回家了,可以写信给他。遗憾的是,自从上了中学以后,我却从没有给他写过信,那个武术腰带后来也被我弄得早已不知去向了。

看着眼前腿上的这片瘀青,因为面积过大,感觉还是挺吓人的。人就是这样,如果儿子不提醒我,我或许还一直没察觉,也就没觉得有多疼。当看到这一大片青紫色的瘀斑之后,也许是心理作用,便只觉得伤得挺严重。去了趟家旁边的社区医院,大夫说也没有更好的处理方法,无非是热敷,若是疼痛就吃一些止痛药,涂抹一些活血化瘀的药物,或者针灸理疗。于是我便拿着一瓶红花油回了家。

油亮的红花油涂抹到那片瘀青之上,便感到一股火辣的灼热感刺激着皮肤,让我不禁发出了一声感叹。

“嚯,这酸爽。”

“让你作。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孩似的,玩的那叫什么?旋风踢?”妻子在一旁冷嘲热讽地数落。

“唉,你不懂,我们习武之人难免有些磕磕碰碰。”

我继续往那片瘀青之上涂抹着红花油,只感觉旁边一双充满着鄙视、嫌弃并夹杂着不屑的眼神向我袭来,压得我抬不起头。

(作于二零二零年七月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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