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

文/周如意

自己非常喜爱的青年作家刘同最近出了一本新书，书名叫做《一个人就一个人》，即将上市。看了介绍，这是一部写他近几年人生感悟的散文集。果断在网上预订，得之要一周之后才能收到，于是心中满怀期许。

看到这个书名，心中莫名泛起一丝涟漪。谁还没有过一个人的时候？那些年，一个人所经历的那些事，便一幕幕浮现。

小学五年级的暑假，父亲工作的单位组织了一次旅游，可以带家属同去。那时我将要升入初中，由于父亲旅行时间不确定，我生怕错过了入学报名的时间而没有前往。尽管父亲一再跟我说不会耽误升学，可我还是执意没有跟随父母一起出去旅行。那段时间，我的姥姥来我家里照顾我们姐弟二人。或许是因为自己和村里的小伙伴上了不同的学校，或许自己懵懵懂懂中进入了青春期，那时的自己，有点过于安静，每天也不出去和别人玩，就喜欢一个人呆在家里，看看电视，写写作业。用我姥姥的话说，我就像个大闺女，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完全不像是个男孩。而那时的我，就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呆着。父母旅行回来，我还没有开学报到，父亲说很遗憾，可我却一点也不后悔。

高中的时候，家里人为了让我有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让我一个人搬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里住，旁边的两个房间里堆满了一袋一袋的小麦。每天放学之后，吃了饭我就上了二楼，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学习。那段时间，在家基本上没有休息的时间，除了吃饭，就是上楼学习。在那个二楼的房间，我一个人度过了三年的高中生活，陪伴我的只有看不完的辅导书和做不完的考试卷。有一次学累了，拿起从学校带回家的一副乒乓球拍，对着墙自己打起了乒乓球。乒乒乓乓的声音惊动到楼下，父亲竟大声斥责我不好好看书学习。我只好带着一丝委屈收起球拍，继续看书。

大学期间，学校的图书馆门口有一个大台阶，从图书馆门口的大道可以沿着台阶直接走到二楼入口。每到夏日的晚上，绿色夜景灯光打在台阶上，经常会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坐在这里或看书，或休息。每天吃过晚饭，我通常会去图书馆上自习。学累了，便拿着一本书，在图书馆门口的小卖部买一瓶可乐，一个人走到大台阶那里，借着灯光看书。这里可以一个人大声朗读而不怕打扰别人，这里可以一个人肆无忌惮地喝着冰凉的可乐，这里可以一个人静静地欣赏着眼前大道上走过的女生，这里也可以一个人安静地发呆幻想着毕业以后的日子。从那时起，我似乎慢慢地变成了人前喧闹人后安静的双重性格的人，和同学朋友相处时可以很开朗，而更多的时间我却喜欢一个人独处，喜欢一个人静静地思考。

大学毕业后来到北京工作，被分在农科院的一个工地上当工长。刚上班的第一天中午吃了午饭，自己一个人走到了农科院东门的公交车站，看着站牌上有一趟车是通往北京大学的，就上了这趟公交车。初来乍到，从车窗看着外面的景色，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到了北大门口，认真仰望着这座神圣的殿堂，站了足足有五分钟，不为别的，就想好好看一下从小父母就用来激励我好好学习的这所大学到底长什么样子。可惜的是，我进不去，我只是一个在门口经过的路人。等坐车回到工地，已经下午三点了，工友都已经上班，看我回来了便长舒了一口气。他们竟担心起我，也难怪，那时我还没有手机，又是第一次来北京，他们怕我自己把自己弄丢了也是人之常情。

于是工友就告诫我，不要轻易一个人不打招呼就往外跑，没有特殊事情尽量不要离开工地的大院。工友们都是外来进京务工人员，工作和生活都在这个院内，他们白天在工地上检查施工情况，晚上不是在会议室看电视，就是在宿舍里无休止地打麻将，日复一日。他们很多人来到北京工作了大半年却几乎没有走出过这个大院，这让我很费解，他们这种生活对我来说实在是无聊透顶，无异于荒废生命。我每天也要到工地现场检查施工情况，解决现场问题。当我在检查屋面防水施工时，我喜欢一个人爬到楼顶的最高处环视四周，我看到了蔚蓝的天空之下一栋栋林立的高楼，看到了数码大厦、双安商场、当代商城，看到了中关村大街车水马龙，只感觉我目之所及与我脚下这个被施工围墙圈起来的院子完全不是同一个时空。城市的繁华诱惑着我，外面精彩的世界吸引着我，于是工友们的忠告对我来说成了耳旁之风，我又开始了一个人去探索感受这座城市的生活。

每天晚上在工地上吃了晚饭之后，我喜欢一个人出去闲逛。走出工地大门，走出农科院，在宽广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每天往一个方向，周边几公里范围内的每条大街小巷我几乎都走过。我曾一个人步行走到中关村想亲眼看一看所谓的“中国的硅谷”到底是什么样子，也曾一个人在晚高峰时间坐两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去看一眼故宫。曾经一个人在双安商场五层看一帮中学生玩跳舞机看到商场打烊，也曾一个人在美食街来回走了好几遍只为找一个门面小一点的面馆点上一碗牛肉面给自己过一个人的生日。

有时候走累了，就买一瓶可乐，坐在路边的凳子上，一边喝着饮料一边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晚上一个人的独处可以给自己更多的思考时间，能让自己心沉静下来，反思自己白天工作上的事情处理得是否正确，再想想自己以后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难道我今后也要成为工友们那样白天工作晚上打牌的人吗？我觉得这不是我怀揣着梦想来北京之后所想要的生活。一个人的独处让自己做出来人生中的一个重大的决策，我决定辞去了国企安稳的工作选择考研继续读书，我决定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有了这个决定，每天晚上的闲逛变成了看书学习备考。为了能有好的学习氛围，我手里拿着一本考研的辅导书，多次骗过北京理工大学门口卫兵的检查，一个人混到校园里找一个教室去上自习。后来学校要求凭学生证进入校园，靠一句“忘带了”刷脸进去了两次之后就再也不好意思去面对那个熟悉的卫兵了，只好一个人天天坐公交车去国家图书馆的自习室了。一个人努力地工作，一个人认真地学习，一个人还要过好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逛遍当代商场周边的服装小店只为买一件穿着合适价格便宜的换季衣服，一个人去人民大学旁边的考研一条街买自己所需要的辅导书，一个人挑灯夜战刷着高数习题累了就背诵一会政治调节一下，一个人夜里听着随身听里播放的刘若英的一首《一个人的孤单》而不禁潸然泪目。一个人的生活看似孤独凄凉，但一个人的生活却也是快乐而充实的。考研的结果并不理想，未能进入心仪的学校不得已选择了调剂，但这还是让我离自己想要的生活更近了一步。

读研时，一个人变成两个人，毕业、工作、结婚、生子，两个人又变成了三个人，一切似乎和大多数人的人生轨迹类似，慢慢地成为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普通的凡人，过着自己简单而平淡的生活。没有大起大落，没有波澜壮阔，没有大富大贵，但也衣食无忧，平静淡然的生活中偶尔也会有一些小小的快乐。

外人看似悠然闲适，其实蕴藏着烦恼。渐渐地，自己的时间越来越不受自己所支配。工作上各种各样让人焦头烂额的事情，微信工作群里闪烁不停的消息，钉钉上班主任老师发布的小报作业，周末带着孩子正准备外出时领导突然打来的电话，看似非常细微的事情也能成为让自己焦虑的诱因。

忽然发现，现在很怀念一个人的日子，怀念一个人在大街上茫无目的地走着，怀念一个人在路边的长凳上安安静静地坐着发呆，而如今于我而言一个人的生活慢慢地变成了一种奢侈。工作的原因，平均每一两个月就会有一次短暂的出差。每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处理好工作上的事情之后，我喜欢晚上抽出时间一个人出去走一走。不会刻意去知名的旅游景点，也不会去热闹喧嚣的商业步行街，大多会在酒店附近的大街上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下去。碰上超市就进去到生鲜区看看都卖些什么菜，路过书店或者特色工艺品小店会进去看看有没有手绘风景的明信片，经过不起眼的路边小吃摊也会停下来，买上几个豆腐串或者关东煮一边走一边吃也不用顾忌别人异样的眼光。看看从身边经过的来来往往的当地居民，听听他们不经意间的谈话，我其实并不是为了去感受这座城市的烟火气息和风土人情，而是为了享受来之不易的一个人的自由时光。

毕竟出差的日子是短暂的，大多数的时间里还是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白天的时间被工作占用，下班到家后的时间被孩子占用，每天只有晚上十点半妻儿入睡以后，我才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一个人，一盏灯，一杯茶，一支笔，或静静地阅读自己喜爱的作者出版的新书，或打开电脑写点文字记录自己的生活点滴和感悟，或带上耳机听手机音乐播放器里传来的拨动心弦的老歌，或靠着沙发上全身放松任思想的野马自由自在地纵横驰骋。一个人的时间里，疲惫的身心可以得到彻底的放松，工作生活上的压力可以得到有效的舒缓，烦扰的心境可以得到荡涤，焦躁芜杂的心情也能变得愉悦。

有句话叫做“狂欢是一群人的孤独，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一个人，形似孤独，灵魂却不孤单。一个人，可以有“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的宁静淡泊，可以有“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的闲适悠然，也可以有“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超凡洒脱。一个人，可以“吾日三省吾身”，让自己真正认识内心深处那个真实的自我。一个人，是自己与自己思想的对话，是自己与自己心灵的交融。

一个人，就珍惜好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时间，尽力想自己所想成为的样子，努力做好自己所喜欢的事情，守着一颗宁静而坚定的内心，享受一个人的岁月静好。

（作于二零二零年七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