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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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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19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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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的伤力草打鸡蛋

文/周如意


昨天我下班回到家里,刚进家门,就看到茶几上面放着一个五彩的编绳。最近几天我一直在公司旁边的路边上看到有人摆摊卖这种五色编绳,我就很非常好奇。

“周星,这个五彩编绳是你拿回来的吗?”

“是啊,这是我们老师给我的,戴手腕上的。”

“老师给你的?老师为什么给你这个啊?”

“每个小朋友都有,因为快端午节了。”

“哦,我明白了,怪不得我这几天老看到有卖这个彩色线绳的,还有卖荷包的,原来是北京这边端午节的习俗啊,我以前都不知道。周星,老师给你们讲这个编绳有什么意义吗?”

“老师说是辟邪,驱五毒的。爸爸,你知道五毒是哪五毒吗?”

“这个,我知道,有蝎子、蜈蚣、蟾蜍,还有蛇,还差一个,想不起来了。”

“爸爸,是不是老鼠?”

“应该不是这种带毛的动物,你上网查一查吧。”

“那我问问小度。”他一会搜索出来了,高兴地说道“爸爸,最后一个是壁虎。”

“壁虎还有毒啊?看来长知识了。”

“爸爸,老师说,这个丝线必须在端午节以后下一场雨的时候,把它给扔到河里。这样就把邪气和毒气给扔掉了。”

“啊?还有这说法啊?那过几天下雨了咱们给扔到通惠河里吧。”

“爸爸,你帮我把这个丝线戴到手腕上吧。”

我仔细地观察了这个丝线,编得挺精致,也挺好看的。小心地给孩子戴上,他很喜欢,高兴地跑过去玩了。

我这还真是第一次听说端午还有带无色编绳的习俗,我于是拿起手机,认真地搜索了一下端午习俗,不上网查还真的不知道,原来端午节的习俗竟然有那么多种,并且全国各地还都不太一样。我一直以为端午节只是吃粽子、赛龙舟,原来这只是比较普遍的两种,各个地方还都有自己当地独特的习俗。这不禁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在我的老家商丘过端午的习俗。

我从小生活在豫东平原,在我们商丘,有一种非常独特的草叫做伤力草。这种草平时不太被人注意,也不经常见到,但每到端午节快来临的时候,就会大行其道出现在每家每户的餐桌上。伤力草主要生长在豫东地区,是一年生的草本植物,食用可以缓解疲劳,恢复体力,有提高人体机体能量的功效。如果人劳累过度,据说吃了伤力草可以恢复体力,再干活劳动就更有劲,我想这种草的名字也由此而来吧。端午节正值麦收农忙,所以,在豫东平原一带,逐渐形成了端午节吃伤力草打鸡蛋的习俗。

在我印象中,每年端午节的早上,我妈都会煮上一大碗伤力草汤,里面打上几个荷包蛋,端到我爸的面前,让我爸吃了。我都不知道我妈从哪里搞来的伤力草,反正平时也没见过,但每到端午节肯定会出现,而这满满的一碗伤力草鸡蛋汤则成为我爸的专属早餐。印象中我妈似乎也没怎么吃,我和我姐更没有份了。我就问我妈。

“妈,这个伤力草鸡蛋汤为什么只有我爸才能吃?我为什么不能吃?”

“伤力草,伤力草,是大人干活伤了力气,才吃的。这几天你爸天天早起割麦子,需要喝这个伤力草汤补身子。”我妈说道。

“不行,我也要吃,我也要补身子。”

我爸一边端着碗喝着那热气腾腾的草绿色的伤力草汤,一边说道:“你又不割麦,也不扬场,也不堆麦秸垛,你还要吃伤力草啊?”

“不行,我就要吃。”

“好好好,来,给你吃点。”

我爸看我执意要吃,拿勺子舀出一个荷包蛋,要喂我吃。我高兴地走上前去,看着那一个洁白水嫩的荷包蛋上面还滴着绿色的汤汁,一片伤力草的叶子还粘在鸡蛋上。我上去就是一大口,结果,刚吃到嘴里一口,就感觉到嘴里一股特殊的怪味,那味道虽有一种清幽的草香,但主要还是有点苦,特别难闻。我当时就把鸡蛋又给吐回了碗里。

“这什么味啊?”

我爸笑了:“跟你说不是小孩吃的,你非要吃。”

“一股怪味,这也太难吃了。”

“伤力草就这个味,等你长大点能下地干活了,再给你熬着吃你就能吃习惯了。”我妈说道。

“我才不要下地干活,累的要死,夏天还热的要命。”

“不下地干活就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就不用你干了。考不上大学,那一亩大田地就分给你种了。”我爸说道。

我似乎小时候一直就在这种观念的灌输下长大的,不好好学习,以后就只能在家里干农活。我记得小时候家里每年端午的前后,正是麦收的季节,家里的大人天天都要下地去干农活。我打小没怎么干过农活,但大人们在干农活的时候,田间地头却成了我玩耍的好地方。

河南是小麦主产区,在我豫东平原的家乡,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全是麦田。每年到了小满的节气,麦子已经颗粒饱满,这个时候麦穗还是绿色的,里面的麦粒很嫩,正是吃“烤麦”的好时候。从麦地里揪一把长得比较饱满的麦穗,如果不怕麦芒扎手,可以直接用手搓麦穗。麦芒和外皮搓掉以后,一边在左右手上来回倒腾,一边对着吹气,把外皮全吹掉,就剩下了绿油油的麦粒。一把倒进嘴里,嚼起来有一股独特的麦香,非常好吃。小孩子一般是怕麦芒扎手,就在地头捡柴火点一把火,把青麦穗在火上烤,等把麦芒烧掉,外皮也烧得稍微发黑,这个时候再用手搓,外皮就很容易脱落。烤过之后的麦粒晶莹剔透泛着点焦黑色,拿在手里热乎乎的,再一把倒进嘴里,嚼起来比生吃又多了一股焦香的味道。

再过几天,到了端午前后,小麦就全部变黄了,一地的麦子就得在几天之内全部收割完毕,这几天就是一年当中最繁忙的时候了。我小时候家里还没有联合收割机,收麦子还主要是用镰刀割。我家里有四亩地,割麦子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我爸和我妈的身上。到了端午,已经进入了夏天,天亮的早,白天气温又高,大多数人家都会选择早起下地割麦子。我记得,在麦收的季节,我每天早上起来以后,我爸我妈已经不在家,早早地就下地割麦了。我姐会在家里把早饭做好,而我能干的活就是骑着自行车把做好的饭给带到地里,让我爸妈在地头把早饭吃完,我再把饭盒给带回家。

我小学的时候,学校还会放麦假,大概时间就是小麦成熟收割到种上玉米这段时间。之所以会放麦假,大概是因为我上的那所小学属于郊区农村的,应该是校长和老师家里也都种着麦子吧。麦假一般放两周,我们都盼着放麦假。不用上学,家长都在地里收麦子干活,我们就可以自由自在地玩了。不过,老师也会给我们布置任务,让我们力所能及地帮家里干一些农活,最基本的就是要拾麦穗。那时候,田间地头的路上就经常有从车上掉下来的麦穗。老师在学校里跟我们讲“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就让我们去路上拾麦穗,还会让我们自己记录每天拾回麦穗的数量,麦假结束以后还会有奖励。反正印象中,我们每个小孩子每天挎着竹篮子出去,连拾带揪加上偷,总能带回一大篮子。

麦子收割完以后要拉回晾晒场里脱粒晾晒,不及时脱粒晒干的话就容易发焐。每个村的村头都会有几个晾晒场,麦收期间的晾晒场成了我们小孩子的天堂。麦子最原始的脱粒方法是用石磙碾压,把收割回来的麦子摊在场地上,用牲口拉着石磙在麦子上绕圈,碾压多遍以后用钢叉把麦秸叉走,剩下就是脱好粒的麦子了。

这种方法很原始低效,我小时候就已经用上脱粒机了。脱粒机用马达带动,只需把收割回来的麦子一把一把地塞进机器,机器另一面就能直接把麦粒喷射出来,落在远处事先摊放好的帆布上。这时候,我们小孩子总是会提前站在帆布上,等着飞扬出来的麦子砸在自己的脸上,尽情地享受天上下麦子雨的感觉,任凭大人们在旁边把嗓子喊破,我们也不舍得离开。麦子越来越多,到后来我们就用麦粒把自己埋上,黄灿灿的麦堆上面只露出一个脑袋,那稚气未脱的脸上洋溢着的,似乎也都是丰收的喜悦。

脱了粒的麦子还需要扬场才能装袋。扬场就是用木锨把麦子扬到空中,利用风力把麦子中的零星的麦秸、外皮和尘土给吹走。扬场的时候也少不了我们小孩子捣乱,大人扬场,我们就站在下风口,让那些扬出去的麦秸和灰尘落自己一脸。本来就到处乱跑满头大汗,在粘满灰尘的话,一会儿全成了灰头土脸的小脏孩。大人一个劲得骂着我们“傻种”,可我们还是乐此不疲。

麦收期间,大人很少有时间在家吃饭。家里有孩子大点的,就在家做好饭送地里,送到地里或者晾晒场,忙不过来了就买着吃。我们家属于郊区,算是城乡结合部,那儿不远处有个农贸市场,农忙时就会去那里买一些吊炉烧饼、油饼油条、炸肉盒、炸菜角、水煎包之类的食物带到地头吃。我们家农忙时通常是和我大叔、二叔三家一起搭伙干活,吃饭的时候我就会骑自行车给他们买吃的。我觉得那种坐在田间地头的铁锹把上吃包子和烧饼的感觉,简直是太美妙了。有时我爸和我叔他们干活累了,就想在地头吃变蛋喝啤酒,就让我骑车去买。回来的一路上,我可以右手扶着自行车把,左手拎着三瓶啤酒,小拇指再勾着一塑料袋的变蛋,这技能就是麦收的时候我小叔把我培养出来的。变蛋就是拿鸡蛋做的松花蛋,黄色的,外面包裹着石灰,吃的时候在地上摔破剥壳直接吃。端午前后,或者在割麦子的地头,或者在脱粒的晾晒场,吃一口溏心的变蛋,嘴对瓶喝上一大口啤酒,这种搭配据我叔说那是人间最美妙绝伦的美味。

麦子收回家了,晾晒场上剩下的就是麦秸了。麦秸不能随便扔,需要堆成麦秸垛。堆麦秸垛是一个有着超高技术含量的活,一般只有家里户口本上写在户主一栏的人才干得了。我爸就是堆麦秸垛的好手,堆出来的麦秸垛又圆又高还结实。麦收之后,晾晒场里一个接连一个的麦秸垛就成了一道风景。当然,这又成了我们小孩玩耍的地方。爬麦秸垛,爬上去往下跳,从这个麦秸垛跳到另一个,爬不上去的就贴着麦秸垛玩倒立。如果这都不会,至少也能从麦秸垛上拽下来麦秸往别的小孩头上撒。麦秸也没有太大用处,品质好的话会有造纸厂来收,但也卖不了多少钱。卖不出去的就留到了秋天,等收了玉米,一捆一捆的玉米杆就贴满了麦秸垛堆放。我们又多了一个玩法,就是钻进玉米杆和麦秸垛之间的小棚子里玩捉迷藏,下雨了还会躲里面避雨。麦秸垛也有危险,我家门口的麦秸垛就失火烧过一次,差点引起大的火灾。

又是一年的端午,又到了麦收的时节,而我家现在却再也不用收麦子了。城市规模不断扩大,城市建设日新月异,我家之前的田地现在都建成了一栋栋漂亮的住宅小区和公园绿地,而这些被征用的农田都在更偏远的乡村得到了开荒补偿。并且,现在收麦全是大型联合收割机,一台机器在地头一趟开回去,直接就把一袋一袋的小麦装好袋了,农民再也不用那么辛劳地收麦了。而那些记忆中的印象,父辈们弯腰拿着镰刀挥汗如雨地割麦,我们挎着竹篮子拾麦穗却拾到了别人家麦地里,揪树荫底下没长熟的青麦穗吃烤麦,坐在田间地头吃烧饼吃水煎包,晾晒场里淋麦子雨爬麦秸垛,也许就永久地封存在了儿时的记忆中了。

晚上的时候,我和爸妈视频通话。

“妈,明天就是端午了,买点什么好吃的吗?”

“在超市里买了点粽子叶和蜜枣,明天在家包点粽子。你吃不?给你快递过去几个吧?”

“别了,周星他姥姥也包了。诶,妈,家里现在过端午,你还给我爸熬伤力草打鸡蛋吃吗?”

“我和你爸今天在路边卖菜的那儿,还真看到有卖伤力草的,你爸非要吃,我就买了一把,明天早上熬一碗,打上鸡蛋。”

“你把手机给我爸,我跟我爸说几句。”

父亲已经64岁了,花白的头发,沧桑的面容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

“爸,你现在也不割麦,也不扬场,也不堆麦秸垛,天天闲得在家除了看报纸就是锻炼身体,也不干什么活,你还要吃伤力草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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