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

文/周如意

2019年5月25日，晚上19:25

“周星，我教你几句英语，一会上英语的时候跟老师说。”

“说什么啊？”

“你跟我学。一会你的英语老师肯定还是会问你‘How are you today, Steven?（你今天好吗，斯蒂文？）’你就可以回答‘I am very very Happy（我非常非常开心）’，然后英语老师肯定会问‘Why are you so happy?（你为什么这么开心？）’,你就可以把你组装的乐高展示给她，然后说‘I have a new LEGO. This is my birthday gift. Tomorrow is my birthday.（我得到了一个新的乐高玩具，这是我的生日礼物，明天是我的生日）’学会了吗？”

“后面几句你再教我一遍。”

“行，我一句一句教你，一会就这么跟老师说啊。I have a new LEGO……（我得到了一个新的乐高玩具……）”

2019年5月25日，晚上19:30

Keliy: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Steven.

（凯莉：祝你生日快乐，斯蒂文）

Steven: Thank you, teacher Keliy.

（斯蒂文：谢谢，凯莉老师）

Keliy: Oh! What’s this? Is your gift?

（凯莉：哦！这是什么？是你的礼物吗？）

Steven: Yes, this is my birthday gift. It is a LEGO car.

（斯蒂文：是的，这是我的生日礼物，是一个乐高的汽车）

Keliy: Wow! It is great. You did a good job. I like it.

（凯莉：哇！太棒了。你拼的太好了，我非常喜欢。）

Steven: Thank you, Keliy

（斯蒂文：谢谢你，凯莉。）

Keliy: Are you ready?

（凯莉：你准备好上课了吗？）

Steven: Yes, I am ready.

（斯蒂文：我准备好了。）

Keliy: OK, Let’s begin.

（凯莉：好的，咱们开始上课。）

2019年5月25日，晚上19：55

“周星，英语课上得挺好的。咱们这样吧，课后的作业先不做了，今天周末，咱们趁这个时间到楼下河边去溜达溜达。”

“行。不过，我得先打一个电话。”

“现在跟瑶瑶打电话啊？”

“对啊，她给我说让我八九点的时候打。”

“那好吧，你先打吧。”

瑶瑶是周星班上的一个女同学，坐在他的左前方。昨天我就听星妈说了一句，说这个周末周星过生日的时候，他邀请了瑶瑶到家里来。

周星从她的书包里翻出了笔袋，小心地把笔袋的拉链拉开，扒拉几下铅笔，从笔袋里面拿出一个绿色的纸条，仔细看了看上面写的一行数字。

“这是瑶瑶的电话啊？”

“嗯。”

“你问瑶瑶要的？”

“不是，是她写给我的。”

“是你主动邀请瑶瑶来参加你的生日的吗？”

“我就是跟她说了这个周日是我的生日，想让她来咱们家玩。”

“她同意来吗？”

“她同意了，她爸爸也同意让她来了，她妈妈还在犹豫。她让我晚上8点再给她打电话问一下。”

“那你给她打吧。”

“爸爸，我打通了说什么啊？”

“你先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计划的？你准备让她什么时候来咱们家？”

“我想让她明天中午来，让她在咱们家玩一下午，然后晚上在一起吃蛋糕。”

“你这个方案肯定不可行，她家长不可能让她在咱们家玩一下午。你们还这么小，她又是女生，家长肯定不会让她一个人来。家长来的话，咱们又和她爸妈不熟悉，她的家长不可能在咱们家待一下午。你先问问她什么时间有空，跟她说她什么时候有时间就过来一起玩一会，一起吃个蛋糕，最多半个小时的时间，她家长或许会同意。”

“那好吧。那我第一句先说啥啊？”

“你先打通电话，然后你就说‘喂，是瑶瑶的家长吗？我找瑶瑶。’”

星妈这时接过话茬。

“去去去，上一边去，还问‘是瑶瑶家长吗？’有那么教孩子说话的吗？周星，我跟你说，打电话一定得有礼貌，你就说‘阿姨你好，我想和瑶瑶说几句话’。”

“那要不是女的接电话怎么办啊？”

“要是男的，肯定是她爸接的，你就说‘叔叔你好’啊？”

“可是我现在不知道一会是男的接还是女的接，我该怎么叫啊？”

我已经听不下去了，又抢回了说话权。

“哎呦我去，你打个电话可愁死我了，怎么这么纠结？你之前在酒店跟前台服务员打电话要拖鞋不是说得挺好的吗？你接通了之后你先别叫，先说一个‘喂’，你听电话那边说话，听声音，是女的就叫‘阿姨’，是男的就叫‘叔叔’。”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周星拿着星妈的手机，照着纸条上的电话号码，小心翼翼地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拨号。在他拨号的过程中，我仔细地观察着他的手，竟然有一点细微的颤抖。我能猜得出来，他现在的内心一定是很紧张的。我其实也有这种情况，即便是现在，在打特别重要的电话的时候，内心深处难免还是会有一些紧张。

电话接通了。

“喂？”

“喂？”

“阿姨你好，我找瑶瑶。”

“瑶瑶去上舞蹈课去了。”

“那她跟我说的让我8点钟打电话，说的是不是昨天啊？”

“嗯？你说什么？”

“她是不是让我昨天8点给她打电话啊？”

“我不知道她怎么说的，但她现在是上课去了。你是哪位小朋友啊？”

“我叫周星星。”

“哦，那等她上完舞蹈课，我让她给你打电话吧。”

“嗯，好。”

“好的，那再见啊。”

“再见，阿姨。”

2019年5月25日，晚上20:30

今天的天气还是挺热的，在天气晴好的周末晚上，护城河边的滨河公园里面人就会很多。有遛弯的，有跑步锻炼的，有钓鱼的，也有坐在长椅上纳凉的。

“走累了，歇一会吧。”星妈说。

“行，刚好这椅子上没人。”

“爸爸，我可以坐这儿玩一会手机吗？”

“行，玩吧，但是不能超过10分钟啊。”说完，我把手机递给了他。

“我知道，就十分钟。爸爸，借你的手指头一用。”

他拉着我的食指放在手机后面，解了锁，然后熟练地打开微信上面的小程序，玩起了他已经打了快一年的游戏。他现在玩的游戏主要有世界争霸、消灭病毒和城市造造造。世界争霸类似于我大学时候玩过的红色警戒，属于建造自己的武器兵营然后攻打别人的策略类游戏。消灭病毒属于射击闯关类游戏。城市造造造属于经营类游戏，让我看类似于之前玩过的大富翁，就是投资、收益、赚钱类的游戏。对于游戏，我知道完全禁止他不玩很难，只好每天限时玩十分钟了。他很会利用好这十分钟，先打开世界争霸把坦克建造上，然后退出玩消灭病毒，快到十分钟的时候坦克建造好了再合成，然后退出。他玩游戏的时候，我和星妈在旁边聊天。

“媳妇，你还记得七年前的今天，现在咱们正在干什么吗？”

“当然记得了，七年前的今天，吃完饭准备收拾睡觉了。结果，刚十点多，肚子就痛了。周星要出来，把我折腾的够呛。”星妈说。

“对，我还很清楚地记得，晚上十点多刚躺下没多久，周星就发动了。然后洗了一个澡，开车去了团结湖的妇幼保健院。结果从晚上十一点肚子疼一直疼到第二天中午都没有生出来，最后还是给剖出来了。周星，我发现你现在干什么事情这么磨叽，你这是从胎里面带出来的。你说你想出来还不赶紧出来，磨磨唧唧折腾了十二个小时还不出来，最后没办法了，还是‘咔嚓’一刀把你给拿出来的。”

“啊？”他还沉浸在游戏中，完全没有听清楚我刚才说了什么。

“啊什么啊？说你磨叽呢。”

他依然继续打他的游戏。

“那天我只记得我又疼又困，一点力气没有。别人生个孩子都没有那么困，我都困得不行了。”星妈说道。

“可能是体质差吧。那天你进去以后，我就在产房外面的椅子上坐了一整夜，一直等着有什么消息，可是一直就没有消息。护士说如果要生的时候或者有什么情况的时候肯定会通知家属的，就让在外面随时待命。可进去了一晚上也没有任何动静，实在是等得太着急了。一直等到了第二天早上天亮，也没有等到周星出来。

“第二天，我爸我妈他们从老家过来了，到了医院也是等着。我记得大概上午十点多的时候，护士让我进去了。看到你还在待产，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心里还是很心酸。后来，你跟我说，你体力不行，受不了了，让我去找大夫剖了。我去找大夫，那大夫坚持不给剖，说看了你的情况，应该坚持坚持能生下来，还是让咱们顺产。大夫不给剖，我也没办法。后来，胎心监护有一会出现了不稳定，我着急了，赶紧喊来了护士。我对她们大声说了几句，问道‘在这躺12个小时了生不出来，让你们给剖你们不给剖，现在胎心监护都快停了，出了问题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她们几个护士操作了一会，让大夫叫上来了。后来胎心也稳定了，我就找大夫，用一种哀求的语气让她给剖了。那个大夫看你羊水浑浊，问你还能不能坚持顺产，你半昏迷状态下用微弱的语气说‘坚持不了了，给剖了吧’。到这时候，大夫才同意给推到手术室给剖的。”

“唉，我只记得我在那个手术室里面可冷了，快冻死我了。迷迷糊糊的，听那几个医生说，又是一个男孩，说今天怎么生的全是男孩。生出来以后，我没有听到周星哭，我好像问了一句大夫，孩子怎么没有哭啊。大夫跟我说，嘴巴里还含着一坨屎呢，呛着了，然后给洗干净了才听见哭声。”

“什么？妈妈妈妈，你刚才说什么？嘴巴里面一坨屎？哈哈哈哈……”

周星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笑得停不下来了。

“周星，你有没有发现，你初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你的姿态很尴尬？”

“哈哈哈哈……一坨屎，哈哈哈哈……”他依然笑个不停。

“周星，我发现你的笑点真低，你就爱对这种特别恶心的事情感兴趣。”我说道。

“就是，能不能别笑了？”星妈也说她，可他仍然停不下来。

“别搭理他了，让他笑去吧。”我接着说，“那天你进手术室以后，我们在外面等着，剖腹产真快，进去也就半个小时，护士就推着孩子出来了，说让家属来看一下孩子，还说了一句是个男孩。我就走上去看，那是第一次与这个小家伙见面，好像眼睛只睁开了一个，另一个还没有完全睁开。我只记得他的眼珠子很黑，忽灵忽灵的四处看。看到眼珠我就放心了，我眼珠子黄啊，不好看，他的只要是黑的就好。我看他皮肤还都是皱着的，手上也是皮也是皱的，刚生下来看着像个小老头似的。

“当时，我妈过去看了一下，她刚才没听清护士说的话，然后就问护士是男孩女孩，那个护士瞟了我妈一眼，没好气得说了一句‘男孩’，我估计那个护士当时肯定心里在想：这一定是个婆婆，不问问大人怎么样，过来只关心孩子是男孩女孩。”

“你第一次看到周星的时候，激动吗？有什么感觉？”星妈问我。

“哎，怎么说呢，挺激动的。当时眼眶里面都有泪了，只是没有流出来。”

“我那天生了以后，护士洗好了抱着让我看，我迷迷糊糊的，都没有看清楚。那天我就感觉特别冷。从手术室出来推出来的时候都是盖着大厚被子出来的，尽管那天也挺热的。”

“是，推到病房的时候你还睡着呢，一直到下午。那天正好是周六，周末医院里面也没有查房的，管的不太严，那天晚上好多家属就待在病房里。那天晚上我守在你们两个床边上守了一个晚上。”

“你就是为了说你两夜没有睡觉呗？”

“那可不，两晚上没合眼。第三天晚上护士不让家属在病房过夜了，我回家睡得，都快睡死过去了。”

“那还不是应该的。我都疼成那样，你才两夜不睡觉，算什么啊？”

“是，我这算啥，你肚子上还剌了一刀呢。”

“就是。”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七年整了。七年前刚生下来，才50公分高，6斤6两。”

“51公分。”

“好好好，51公分。七年的时间，就长到了1米28，55斤了。不光是长高长大，也长本事了。现在都能认识快1000个字了，还能说英语，才一年级都会约班里的小女生来家里了。比你爸强啊，你爸我是上了研究生才把你妈领回家啊！你说养个孩子还是比养一条狗强，养条狗养十年他也学不会拿着手机打世界争霸啊？”

“周星，时间到了啊，把手机给我拿过来。”

“别急别急，马上马上，等我把这个T80塔克合成M1A2坦克。”

“拿过来，超时间加倍扣啊。”

“给你。”

2019年5月25日，晚上20:55

从护城河边回来，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一个冰淇淋和一瓶可乐。冰淇淋是他的，可乐是我的，一边吃着一边往家走。

“周星，瑶瑶给你打来电话了，快点接。”星妈说道。

“哦哦，好的，爸爸，你帮我拿着冰淇淋。”

“喂？”

“喂？你知道我是谁吗？”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我当然知道了啊，哈哈……”

“你明天去哪里过生日啊？”

“就在我家里。”

“哦，你等一下啊。”电话那头没有了声音，只依稀听到对话声。

“爸爸，你让我再吃一口冰淇淋。”

“打电话就好好打电话，别吃东西，那样对人不礼貌。”

“好吧。”

电话那头女孩的声音传来：“那还有没有别的女生去啊？”

“没有了，就你一个人。”

“你再等等啊。”

又是一阵等待。如果不是仔细听到电话里面的声音，我总觉得两个小孩在那打电话，真的是尬聊啊。

“呜呜呜……我去不了了，祝你生日快乐，拜拜。”我听到了电话那头女孩非常不情愿地说道。

“好吧，拜拜。”周星说完，挂了电话。

“你看吧，我没猜错吧，她妈不会让她来的。一个女生，还就她一个人，家长肯定不会让她来的。我早上说去济南玩方特，多好的方案，你为了等她来不愿意去，最后人家也没来。”星妈说道。

“你也别这么说，他觉得这个电话比去济南玩还要重要，人家没来是她没来，但周星他尽力邀请了。”我转而又对周星说道，“周星，你以后要想请你们班的小朋友来家里，你别只请她一个女生，你请三四个，有男生有女生，把和这个女生玩得比较好的女生一起邀请，人家就会来了。明年生日，你要想邀请人，提前跟爸说，爸爸给你好好准备一下啊。这次她不来也没事啊，爸爸妈妈一起给你过好不好?明天带你去游乐场玩。”

“好吧，那回家吧。”

“给你的冰淇淋，都化到我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