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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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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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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着过年的那些日子

文/周如意

今天是2019年2月7日,农历正月初三。我的每日写作计划自从年前腊月二十三回商丘以来,至今已经十天没有更新了,之前曾经说好的每天都要写点文字的计划还是因为过年被迫中断。从腊月二十三回家到现在,我一直有很多要写的素材,一直想把过年当做一个内容来重点写一下,可直到今天才动笔。有时候想想,我的惰性还是挺大的,前几天晚上不睡觉玩手机都不写作,真的很讨厌自己为什么不能坚持下去。给周星定的每天写日记的计划也中断了好些天了,看来还得自己先做到,然后再去要求孩子。

那么今天就开始写写过年的事情吧,好在今天才正月初三,还在年里面,若再懒惰拖下去出了年,怕是连写的心情都消失了吧。发现写东西还是要应景,当时想到什么内容当天就要写下来,别想着过几天再好好写,时过境迁,想写已经写不出来了。

(一)放寒假

我小的时候是非常盼望着过年的,记得小时候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快放寒假那几天。我小学是在西保湾小学上的,每到过了元旦快放寒假的时候,有那么几天是要期末考试的。我小学时成绩还是挺好的,所以期末考试对我来说是完全没有压力。通常考试期间并不是每天都上课,有时候只是去上半天,或者有时候下午考完一门课之后就放学了,所以期末考试期间是比平时放学要早的。那段时间,我就非常高兴,因为我经常可以早早地回家玩。

我很清楚的记得大概是我上四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是考自然,卷子是乡里面几个学校统一出的卷子,别的学校的老师来我们学校监考。说实话,那门自然考试,从发下卷子开始,我大概也就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做完了,想提前交卷可感觉时间有点太早,不太合适,就在那坐着。监考老师看到我也不做题,就过来问我:

“你怎么不做啊?”

“已经做完了。”我说道。

那监考老师很是吃惊地过来看了看我的试卷,正反面仔细看了看,确认我已经做完,并且也没有什么错误,很是吃惊。他然后对我投来了惊奇的目光,嘴里说了一句:

“这个同学竟然5分钟做完了?”

当时我们班有一同学就坐在监考老师的旁边,小声地回应了监考老师:

“他是我们班长,学习最好的。”

同学说得我有点不好意思了。监考老师也说道:

“5分钟做完了,我也没有看到什么错题,你就交卷吧,别这在坐着了。”

我于是交了卷,就回家了。

快放寒假的时候,老师总是会提前把寒假作业发给我们。那时的寒假作业和现在的没有什么两样,也是语文、数学各一本。寒假作业上的题目一般都是很有意思的,有一些小故事、小游戏什么的,做起来很有趣味。在已经发了寒假作业还没有正式放寒假的那几天,同学们都会提前做寒假作业,也会互相攀比看谁做的多。那时候在教室里如果传出来谁谁谁的寒假作业已经快做完了,其他同学都会向他投入艳羡的目光,还会走到他面前去翻看他的寒假作业,一边看一边说:

“太厉害了,都快写完了,你寒假可以好好玩了。”

没错,之所以这么快地写完,就是为了寒假可以好好过年、好好玩了。

期末考试完了,寒假作业也写得差不多了,在正式放寒假之前还有一天是要去学校开散学典礼。因为那天是要发学习成绩通知书的,所以那一天我们通常不叫做开散学典礼,而是叫领通知书。小学时候的通知书是一个塑料皮的小本,每一学年有两个学期,每个学期都有一个成绩单。班主任老师在每个学期的成绩单上会写上期末考试成绩,还会为每个同学写期末评语。那时候最期待的就是看老师给自己写的评语了,每次都会反复读上好多遍。我上小学的时候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全校只有六个班,散学典礼是全校的同学都在一起开。每个同学都搬着自己的小板凳到操场上集合,一个班排成两三列,坐好等着校领导讲话。

校领导们一个接一个的讲,校长讲完主任讲,主任讲完大队辅导员讲,最后还有班主任讲。一个接一个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只知道说完了拍手鼓掌就行。刚开始还能听一会,时间长了同学们就做坐不住了。校领导在台上讲,同学们在台下讲。班主任站在每个班后面维持秩序,经常时不时悄无声息地走到那几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同学后面,轻轻地揪住了耳朵,吓得那说话的同学赶紧坐得笔直专心听讲。

好不容易讲话讲完了,就开始表彰先进了。这时候大家都来了精神,因为是有人要上台领奖状的,大家都会关注谁谁谁上台领奖了。我记得发的奖状最多的是三好学生,还有优秀班干部,学雷锋学赖宁先进个人什么的。我那时候上台领奖的曝光率还是挺高的,三好学生是每年都有,三四年级是两道杠的中队长,到了五年级的时候是三道杠的大队长,学校的各种竞赛也是经常参加。所以散学典礼上上台领奖状的时候,我基本上是领了一个奖之后下台还没有回到座位又要上台领下一个,两三次返场上台是不稀罕的。每次散学典礼回去都会拿着通知书和三四张奖状,同村的小伙伴总是投来羡慕的目光。我们那时候的奖状大多数是粉红色的塑料做的的,拿回家也没有往墙上贴过,攒的多了后来大多被我妈拿来做棉鞋打鞋样剪了。

(二)放炮

领了通知书之后算是彻底放寒假了。虽说还不到腊月二十,但这时候已经逐渐有了过年的气息了,因为时不时就可以听到鞭炮声了。我小时候对过年最大的憧憬首当其冲要数放鞭炮了,放得最多的鞭炮叫做电光炮。电光炮是最普通常见的,也是卖得最多的,100响的居多,也有200响、500响的、1000响的,还有2000响和5000响的。1000响以上的鞭炮都是要买来留着除夕中午和初一早上下饺子时当做“喝汤炮”放的,这些都是大人年前买来放到柜子里面,我们小孩子是摸不到的,而给我们放的都是100响一盘的。这种电光炮里面一般是有红色和绿色花纸两种颜色,5个一组红绿交替编在一起,外面用红色的透明纸包装,正面贴着一个彩色印刷的标签。这种电光炮一盘说是100响但大多数只有60到70响,数量是不够的,一盘应该是5毛钱。每到快过年的时候,大街上两边摆的卖炮的摊位上摆得全是。

除了电光炮之外,还有一种比电光炮小的炮叫“小麦芒炮”,这种炮特别小、特别细,不是特别响,适合小孩玩。之所以叫“小麦芒炮”大概是形容这种炮细得像小麦的麦芒吧。“小麦芒炮”颜色有黄色、蓝色、绿色和红色各种颜色,没有花纹,一小盘大概四五十个炮编在一起,外面由一种不透明的红纸包着,一包里面大概有五盘或者六盘。还有一种比电光炮大一号的叫“啄木鸟炮”,这种炮比电光炮粗,每个炮的外面是油画着一个啄木鸟的紫色的纸包裹着,也是成盘编在一起。这种炮个头比电光炮打,燃放起来也比较响,卖得也比较贵。这种炮通常都是有钱家的孩子才玩的,我是放的比较少。另外一种更大的炮叫做“大雷子”,这种炮通常是比成人的大拇指还要粗,外面用白纸或者报纸卷好,没有外包装,就是几十个捆成一个六边形卖。这种炮个头太大,炸起来震耳欲聋,通常是用来当除夕晚上的关门炮和初一早上的开门炮,在我家都是我爸放,我是从来不敢碰的。

小时候快过年的时候大人通常会给男孩子送炮,我小叔和我新洛叔快过年的时候就会送我炮,他们一般都是送我五盘100响的电光炮。我大爷也给我送过炮,我大爷是我爷爷的亲哥。我爷爷排行老四,村里人通常称为四爷,我大爷排行老大,由于历史原因,就我大爷和我爷爷两户住在我们的八里堂村,平时很亲近。记得我小时候我的大爷就经常过年的时候给我和我的堂弟如申一人送一小包“小麦芒炮”,那时候就觉得这可是童年最喜爱的礼物。大人们送来的炮,我们通常是会很珍惜,找个抽屉或者小箱子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

我记得我们从来不舍得一下燃放一盘炮,通常是把这些成盘的炮拆成一个一个的单独放。把拆下来的炮抓一把装兜里,找一根香点着了吹了火焰,然后一个一个地去放。一把炮可以玩一下午,一盘100响的炮可以放好几天。放炮通常是用香去点,有时也会用夏天剩下的蚊香去点,还有时候会外面沤烂的糟木去点。正因如此,快过年的时候看到路边有根烂木头都走不动,非要上去看看,找准好的糟木扣下来一条一条的拿回去留着过年放炮用。还有拿烟放炮的,村里有别的孩子因为放炮拿大人的烟抽,不过我是没抽过,一是觉得呛得慌,再说要是被我妈我姐看见那可是一定要挨顿吵了。

放炮时通常是把一个个拆散的电光炮放到地上用脚踩着,只露出炮捻子,小心地用香去点燃,就算炮捻子燃烧得太急,炮炸了也不至于崩着脸。有时会把炮插在墙上的砖缝里去放,胆大一点的就会把炮拿在手里,点燃之后再抛向空中让炮在空中炸响。说实话那些炮捻子燃烧速度很不稳定,有时很急、有时很慢,为了让点燃后抛出去的炮刚好在空中炸响,还是需要一定的技巧的。如果炮捻子太慢,是需要先把炮拿在手里等,等到快燃烧完了再抛向空中。也有炮捻子刚开始慢后来突然变得特别急,也有刚点着瞬间炮捻子就燃烧完的,这种炮是最坑人的,通常是没等炮扔出去就在手中炸响。

看到年龄比我大的孩子放炮扔到空中在空中爆炸后得意洋洋的神情,我很是羡慕,也学着去点着了往外扔。我通常比较谨慎,左手拿着香,先吹几下把香灰吹掉露出火星,右手拿着炮将炮捻子小心地往火星上碰,旁边看的孩子总是会用一种急速短促的声音说道“着了”去吓唬你。通常听到以后手会下意识的把炮往外扔,大多是炮没点着就扔出去了,来回吓了几次之后没意思了就不吓了。我点着之后通常马上扔出去的,大多数没在空中爆炸而是落在地上之后才响的。也有被他们吓唬了几次之后,左右手拿错的时候,左手拿炮右手拿香,点着之后把香扔出去了,炮留在手里炸了。好在我放的都是一些小炮,炸一下也不会太疼,手指头麻木一会揉揉也就过去了。听说有大人往天空中扔“大雷子”炮把手指头炸掉两个的,那时候春节期间因为放炮炸伤烧伤去医院的实在是不稀罕。

我被炮炸过多少次没有印象了,因为大多数都不严重,但严重的一次是被炮药烧伤,至今记忆犹新。放炮的时候经常会有哑炮,我们小时候叫药捻炮。药捻炮有可能是因为炮药受潮,也有可能是炮捻子与炮药没有接触,也有可能是炮捻子燃烧过程中炮落在地上摔灭的。药捻炮我们也是不会舍得丢掉的,谁家放一串长的鞭炮,放完之后一群小孩会一窝蜂地跑过去捡地上的药捻炮。

捡来的药捻炮如果还有炮捻子就再次点燃放了,若没了捻子,就可以把炮的前头剥开,把里面的炮药和内部的捻子露出来,点燃之后炮药就会引燃而呲花。如果把炮竖直向上,在炮药呲花的过程中猛跺一脚,有时还是可以踩爆炸的。有时还会找来一个空瓶子,把所有的药捻炮剥开,把炮药集中到一个小瓶里攒着,可以用作洋火枪的炸药。洋火枪是由自行车链条和自行车车轮的辐条做成的,把自行车内胎剪成圈当做增加弹力的拉条,攒好的炮药装到链条的孔里,通过一根金属导针的挤压把炮药挤爆炸。忽然发现,小时候玩的都是一些具有很大危险性的玩具,但那时候确实玩得乐此不疲,大人也从来没有因为这些玩具有危险而阻止过。想想现在家里有孩子,桌子角都得拿防撞护角贴上,而我小时候我玩炸药我妈都不管我。

在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次寒假里,我攒了一大包的炮药。当时没有找到合适的瓶子装,就用了一张纸包了一大包。那一包炮药我估计攒了快一个寒假了,足足有拳头那么大一包,就放在家里的组合柜上。我那天在屋里划火柴玩,火柴点燃以后再吹灭,当时就觉得火柴头好神奇,轻轻一划就能燃烧。我就想火柴头如果换成炮药是不是也可以划着呢?我就想做这么一个实验来验证。我计划拿出一根火柴点燃以后马上吹灭,然后把那个吹灭的火柴头杵到那包炮药里,让那个火柴头再粘上炮药,然后再去火柴盒上划,看粘了炮药的火柴头还能不能再次划着。我的想法是没有问题的,问题发生在我刚刚吹灭的那根火柴背面还有火星我没有看到。当我把火柴头杵到那包炮药里面的时候,那一大包炮药瞬间引燃,整个手就被一大团火给包围了,组合柜也给烧着了。当时我姐她们也都在屋里,谁也没有注意我自己在偷偷地做这个实验,忽然发现一团白光和我的一声尖叫都吓了一大跳,幸亏及时发现就把火扑灭了。最后的结果是:我的手被炮药烧伤肿了一个月,用鸡蛋清抹过,用碘酒也抹过,家里的组合柜被烧黑了一大片,最后只好拿翁美玲、四大天王的贴画给粘上挡住了。自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攒炮药了。

(三)蒸馍

放了寒假,玩了几天之后,差不多到了腊月二十前后,家家户户就该蒸馍了。蒸馍是我们家那儿过年的最重要的习俗之一。一般是在腊月二十一至腊月二十五期间蒸,因为过年期间讲究不能吃生食,所以在年前就会蒸好大一堆馍,一直吃到正月十五。小时候家里蒸的馍是真的很多,一家四口人蒸的馍差不多要有200多个。蒸的馍有馒头、豆馅馍、花糕,也有包子。馒头用商丘话叫蒸馍,过年期间蒸出来的蒸馍通常还在下面放一个红枣,红红的大枣图个喜庆吉利。豆馅馍就是馒头形状的豆沙包,但这个豆馅不是现在超市里卖的红豆沙,而是由红豆、豇豆、大枣、红薯煮熟之后加入白糖搅拌均匀,然后再用一个葫芦反复搋出来的。手工搋好的豆馅并没有那么碎,红豆和豇豆没有完全变成沙,还是有一些形状,并且也没有完全混合。包出来的豆馅馍掰开以后,可以看到馅儿里面有红豆、豇豆、大枣、红薯的样子,加上面揉得很劲道,吃起来更有嚼头。豆馅需要在蒸馍的头一天晚上先做好,我妈总是在厨房搋好之后盛满满一大盆端到堂屋晾晾。每次刚搋好的热腾腾的豆馅做好,我都会趁热用手抓着先吃上几大口,那一团热乎乎的香甜的豆馅儿是一直是我魂牵梦绕的味道。

蒸馍前一天晚上除了把豆馅做好之外,最重要的一个工作就是和发面了。如果准备第二天早上就开始蒸,那么通常需要在凌晨两三点钟起来开始和面。由于蒸的馍比较多,和的面需要好几大盆。和面是一个非常关键的技术活,如果面和不好或者面发不好,总会觉得大过年的将是非常不吉利的,这么关键的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就非我妈莫属了。和面的时候一个人其实是很不好操作的,因为水是需要一点一点地加,活面的人两手粘的全是面粉,加水很不方面,最好身边有个人帮着加水。每次蒸馍的前夜我妈都会问我姐和我:

“你们两个半夜里谁起来帮我和面添水啊?”

“妈,我起来我起来。”我总是会先说要起来,其实就是憧憬那种过年的气氛。

“你还起来呢?你都不知道该怎么添水。妈,我起来给你添。”我姐总是给我抢这个机会。

“谁说我不会添,不就拿盆舀一盆水往面里倒呗。”我说道。

“一听你就不会,还往里倒,得一点一点加。要是你,估计一盆面都让你给糟蹋了。”我姐嘲笑道。

“咱妈不会跟我说啊?一说我就会。妈,你夜里叫我。”我辩解,争着要自己起来。

我妈最后总是说:“行行行,你能,我夜里叫你们吧。”

但往往我一觉醒来就已经天亮了,我妈早已经把面和好了。和好的面有三四盆,冬天天气冷,发面需要合适的温度,为了让面发得更好,有时就需要把面放在被窝里拿被子盖着。天气实在太冷的时候,还需要在捂发面的被窝下面插上电热毯。我记得有一年就是发面下面插着电热毯,我妈为了让面受热更匀,把电热毯往面盆侧面折了起来了,结果造成电热毯短路起火。幸亏是在白天蒸馍的时候,发现家里有一股糊味,最后发现是电热毯的问题。结果烧了一个电热毯和一床被褥,毁了半盆面,我妈被我爸也一通数落。我妈其实挺冤枉,干那么多的活不被我爸肯定,过失做错一件反而遭到责备。这就是不干活的人永远不会出错,干活越多的人反而越让人记住了出过的错。在我家里,我妈的命运就是这么不公。

发好了面,第二天早上吃了早饭就开始蒸馍了。由于每家蒸的馍比较多,光靠一家人是根本忙不过来的,那时候我爷爷奶奶跟我小叔住一起,我家和我大叔家单独住,每到过年蒸馍的时候就三家轮流蒸。每天一家,三天蒸完,每蒸一家的时候,三家的人都去帮忙。通常是我奶奶家第一天蒸,我家第二天,我大叔家第三天。轮到我家蒸了,早上吃了早饭,我爷爷奶奶和我的两个婶子就来到我家帮忙了。蒸馍的时候通常会把厨房的案板搬到堂屋里,由于蒸馒的人多,案板太小,通常还会把婶家的案板搬过来拼在一起用。我奶奶、我妈、两个婶、我姐他们开始包,我爸劈柴,我爷爷烧地锅,而我和堂弟则已经在院子里准备好了一会掀锅时要燃放的鞭炮。我们那里过年蒸馍出锅的时候是要放炮的,那时就觉得是一个非常隆重的仪式,早早地把一挂电光炮拆开,用一个小竹竿挑好准备着了。

我妈和我婶他们一边包一边聊天,屋里冷,有时会把一个蜂窝煤炉放在屋里取暖。我们就一会到外面放几个拆散的电光炮,一会跑回屋里吃一口豆馅,一会围着火炉取暖,听大人们说一些有趣的事情。我家通常是先蒸豆馅馍,然后蒸馒头,还会蒸花糕,最后蒸包子。我最爱看的是蒸花糕,家里有小孩的人家过年都爱蒸一些花糕,就是用面做成各种花的形状,用红枣或者红豆点缀,蒸出来非常好看。有时候还会蒸各种小动物,我家做的比较多的是燕子和刺猬。燕子是把面搓成一个粗的条,打一个结,一头捏成燕子的头,用红豆做眼睛,另外一头压扁印上花纹作为尾巴,调整姿态就是一只燕子。刺猬是把一团面揉成刺猬的形状,同样用红豆做眼睛,背上则用剪刀把面团剪出刺的形状,粘上几个大红枣,就成了刺猬,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人多的话做得就是特别快,还不到中午,豆馅馍已经全部包好了,馒头也做好的,花糕也做了好多。然后我爷爷就开始烧火。他先在地锅里添进去一大锅水,把一个七层的大竹笼屉放在地锅上,一层一层地把馒头留好间隙整齐地摆好放到笼屉里,整整摆了七层,最上面盖上一个草编的大笼屉盖,然后爷爷就开始烧锅蒸了。

烧地锅也是个非常关键的工作,一锅馒头能不能蒸好,火候非常关键。前期要大火把水烧开,中期保持地锅里的火要均匀持续,一个多小时后差不多就不再加柴火,用地锅里的余火保持着锅里的温度。每当我看到爷爷不再加柴火时,就看到希望了。我知道马上就要掀锅了,马上就到了激动人心的时刻,于是每次都是着急地去问爷爷:

“爷爷,爷爷,可以掀锅了吗?”

“还得一会。”

“你不是不加柴火了吗?”

“还得焖一会,掀早了都被鬼捏了。”

我那时是相信鬼会捏馒头的,因为我就亲眼看到过刚掀开锅的时候,一锅馒头又白又大,但在掀开锅盖后的瞬间,馒头迅速缩小,颜色也会变青。这样的馒头又难看又不好吃,老人们都说这是被鬼捏了。我是后来学了物理才逐渐明白,所谓馒头被鬼捏了,其实就是刚蒸好的馒头在锅内温度太高,冬天在掀开锅盖的时候馒头瞬间遇到冷空气导致收缩所致。

爷爷还不掀锅,我只好再去外面等待着。一盒火柴攥在手里都快出手汗了,如申在外面早已拿起小竹竿把一盘炮挑好了,估计胳膊都快举酸了。

我又回到厨屋问:“爷爷,爷爷,可以掀锅了吗?”

爷爷看到我着急的样子,就说道:“掀吧掀吧,去点炮去吧。”

我高兴地冲进院子,拿着火柴,对着如申喊道:“放炮了,放炮了,赶紧挑好。”

如申重新把那一盘炮挑高,脸已经背了过去。我划着了火柴,小心地点燃炮捻子,迅速跑开。“噼里啪啦”的一串鞭炮声成为过年里最美妙的声音。之前都是一个一个地放,这一下子放一串简直太过瘾了。炮炸完了,一团青烟还没有散去,这时候我会跑到那团青烟中,来个深呼吸。虽然现在也知道那全是雾霾和有毒气体,但那时就觉得爆炸后的火药味简直太好闻了,那才是童年里最浓的年味。

妈妈已经掀开了锅盖,一股热腾腾的蒸汽瞬间伴随着一锅馒头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厨屋,又大又白的馒头在蒸汽中逐渐显现出来。来不及捡药捻炮了,我和如申就冲到厨屋去看掀馍。看到那么大的馒头,伸手就准备去拿,这时妈妈一个巴掌就打到了我的手背上。

“别摸,烫着手了。”

我缩回手,说道:“妈,你给我拿一个豆馅馍呗”。

我过年最盼望的就是吃一个热腾腾的豆馅馍。

“别着急,还没有供老天爷嘞。”

我妈把一屉馍掀好,拿出一个豆馅馍和两个馒头,放到堂屋的正中央。我家堂屋一直供着一个弥勒佛,我妈拿着馒头走到堂屋里,嘴里说道:

“老天爷、老地爷、老佛爷,一年了,俺家蒸的馍吃点吧,保佑俺全家平安。”

然后我妈把三个馒头恭恭敬敬地放在堂屋条几的正中央,然后再回到厨房,给我和如申一人一个豆馅馍。豆馅馍还是很烫手的,我拿在手里用指尖托着,一边吹着气,一边左右手来回交替着。咬上一口,一股香甜软糯的豆馅伴着馒头的香气沁人心脾,那是我至今都一直怀念的年味。

老家过年蒸馍的习俗早些年一直都有流传。近几年来,自从我们村因为修路拆迁了之后,村里的人就都没有了宅基地上的自建房了,家家户户都住进了楼房。楼房里没有地锅,燃气灶一次也蒸不了几个馒头,所以近几年过年蒸馍都蒸得少了。我家是最近几年只是在年前蒸几锅包子,豆馅馍好几年不蒸了,馒头都是买外面馒头店的馒头,花糕也有多年没有做了。今年年前有机会回家,回去那天我妈刚好在蒸包子,我一口气吃下了三个大包子,非常好吃。楼房里有暖气,我妈也没有蒸太多,蒸多了冰箱放不下,不放冰箱在屋里时间长了怕坏了。临回北京拿走了十多个大包子,只是没有吃上豆馅馍总觉得有点遗憾。有机会回家我一定要跟我妈把这个豆馅的配比和搋豆馅的手艺要学会,以后过年了自己就可以蒸着吃,也可以把这个过年蒸馍的习俗传承下去。

(四)煮肉

蒸完馍以后,年前还会煮肉。每到年底,家家户户都会买上一大块肉,有的家里会买一整个猪后腿,有的家里会买半扇肋排,最少也得买一个前腿。一块肉至少有五六十斤,谁家买的肉多似乎就显得谁家富有。小时候平时吃肉的机会并不是太多,就盼着年底好好地能吃大肉。过年买来的一大块肉是要一次性全煮熟的,一次煮几十斤的肉也是很费时间和精力,这也是年底前的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我家每次都是者腊月二十六这一天煮大肉。煮肉一般是从吃了中午饭以后开始,先是把一整个后腿肉切成大块,把骨头给剔出来,剔骨头的时候通常不会剔太干净,会故意在骨头上留一些肉,等煮好以后留着让孩子们啃骨头上的肉。猪肉还是在地锅里煮,地锅很大,几十斤的肉也只能用地锅煮。坐上一大锅水,把大骨头放到锅底,再把切成大方块的肉方一块一块地放进水中,花椒、大料、八角、桂皮、肉蔻、香叶各种调味料装到一个布做的料包里面放进锅中,盖上锅盖,劈柴烧火就开始煮了。每次还是我妈掌勺,观察肉的软烂程度,我爸负责烧地锅。煮大肉也是大火烧开以后改文火慢炖,经过差不多两个多小时的炖煮,一股肉香已经从厨房飘向了整个院子。当我在堂屋里都已经能闻到肉香的时候,我就已经再也坐不住了,时不时往厨房跑,就等着肉煮好了以后啃大骨头呢。

肉煮得差不多了,先把十几大块的带皮的五花肉方捞出来,这是准备再二次加工做成扣肉用的。锅里剩下的就是一些不带皮的肉块和大骨头,这些是准备直接炖熟吃的。锅里的肉加入盐后再继续炖煮半个小时,让盐入味,然后捞出大骨头就可以啃骨头吃了。肉煮好了以后同样也有仪式感,我每次在啃骨头之前,我爸也是会不让我着急吃,只见他拿出勺子,从地锅翻滚的肉汤中舀出一大勺,走到厨房门口,往天上一扬,一勺滚烫的肉汤从天上又洒到地上,嘴上念念有词:

“老天爷,老地爷,一年了,俺家煮的肉您吃点吧。”

过年的规矩就是多,每次都是要敬完老天爷老地爷的,我才能开始吃。等我爸拿着勺子回厨屋,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拿着一块大骨头开始啃了。我妈留的肉比较多,看着大棒骨上大块的肉,我终于可以大快朵颐了。小时候实在是嘴太馋,平时没有怎么吃过肉,这么大口的吃肉好像还真是只有过年这么一次。我在啃骨头的同时,我妈开始把大块的肉方切成小块,带皮的肉方会切成大片准备过油炸,炸完以后再合碗。其他的肉块会切成大肉片,堆成一大盆,准备在肉汤里加酱油再继续炖煮成卤肉。几块骨头啃完,我已经满嘴满手都是油,还没吃过瘾,还会再抓着我妈切好的大块的肉片往嘴里塞,一直吃到撑。整个一年,也许只有这一天能让我这么奢侈到不吃馒头只吃肉而吃到饱。

合碗是我妈最拿手的。合碗其实就是扣肉,就是把煮好的五花肉切成片入油锅炸至金黄,捞出后控油再加入酱油、甜面酱、豆腐乳和葱姜大料,拌和均匀后一片一片整齐地码放在敞口的粗制陶碗中上屉蒸熟,吃的时候直接把陶碗倒扣在盘子里,一盘合碗肉就可以上桌了。我妈做的合碗肉质肥而不腻,瘦而不柴,颜色红润,入口即化。我家的亲戚过年来了都爱吃,每次过年聚餐上了一盘合碗基本上都是瞬间吃完。我的大老表最爱吃我妈做的合碗,他有一个很独特的吃饭,就是搭配豆馅馍。他吃豆馅馍的时候先把豆馅吃了,只留豆馅馍外面的面皮,然后把大片的扣肉放入馍里面夹着吃,类似于现在的肉夹馍。但豆馅馍毕竟里面是甜的豆沙馅啊,刚开始大家看他的吃法觉得又甜又咸的肯定特别难吃,但大老表每次都是吃得非常香。后来我也试了,果然别有一番滋味,味道确实不错。大老表吃了之后每次都说:

“大妗子,你做的合碗太好吃了,还能给再蒸一碗不?”

后来我妈每次过年来亲戚带客的时候,每桌上都是直接上双份的合碗。

合碗之后其他的肉就是用来做成卤肉了。切好的肉片用原肉汤再次炖煮,加入老抽上色,生抽提鲜,继续炖煮。等肉烂了也上好颜色了,就连肉带汤一块倒入到一个盆里。一般是肉汤挺多的,冬天天冷,屋里也没有暖气,煮好的肉汤放凉了就直接凝固成肉冻了。颜色是黑色的,吃的时候直接用勺子连肉带肉冻一起舀到锅里加热,肉冻融化成肉汤,加入炸好的素丸子、冻豆腐、腐竹各种菜,也可以加入大白菜,一锅热腾腾的大杂烩就出锅了。过年期间家里没客人的时候或者早饭的时候,我妈经常会这么炖一大海碗,想吃什么就放什么,热腾腾地一大碗,就着馒头或者豆馅馍,真的是非常让人难忘的味道。

现在回忆起来,我其实是非常喜欢年前那段时间的。因为那个时候心中始终有一个念想,就是年还没有过,美好的事情还在后面。真是到了过年以后,就是每天走亲戚了,反而有一种年已经过完了的失落感,缺少了那种心存幻想的美好。所以,所有关于童年时代过年的回忆,印象最深的还是放炮、蒸馍和啃骨头了。

如今,大城市大多都禁止了燃放烟花爆竹,老家商丘最近几年也因“蓝天行动”查环保春节期间不让放炮了。城市要扩张发展,因修路拆迁,我们整个八里堂村都已经拆迁,都住进了楼房,屋里也通了暖气。蒸馍的习俗还都有,只是每家蒸馍的数量就得看冰箱的容量了。炖肉还是会有,也会合碗,不过不会买太多,一是限于冰箱容量,二是最近家里人都在减肥,过于油腻的合碗扣肉不敢吃太多。过了年以后挨家挨户还是会走亲戚,但也不像以前骑着二八大杠行车、车把上挂着提篮子、一天走一家一直走到正月十五,现在是开着车后备箱里塞满了五六家的礼品半天转一圈走完了,吃饭也基本上是在饭店定几桌一起聚餐了。过年时的亲情依然浓厚,只是总觉得缺少了小时候过年的那种气氛和憧憬的心情,也许是自己年龄已大,那种心情只会深深地留在童年的记忆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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