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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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周如意
又到了夏天，又到了暑假。
孩子已经放假在家休息了，每周除了去上篮球课和英语课之外，其他时间我也已经给他安排好了作业。每天要做暑假作业，做数学口算题，预习二年级的语文课文，背诵课文，还要完成每天的体育锻炼，包括跳绳和仰卧起坐。其他时间就是和爷爷奶奶一起楼下玩，或者看看电视，然后就是憧憬着8月份的长隆旅行了。我根据他们学校发放的暑假社会实践活动的要求，准备在这个暑假期间，赶上周末的时候再带他去北京古观象台和北京鲁迅博物馆进行参观学习，还要每天参加网上夏令营举办的重走长征路的活动，接受一下爱国主义教育。这个暑假对他而言，也是很有意义了。
看着孩子每天有计划又有意思地过着暑假，不禁又让我想起了我在小学时暑假的情景。每到六月底学期结束的散学典礼，我们就带着学校发的暑假作业，领着考试成绩通知书，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地回家，开启了快乐的暑假生活。儿时的暑假，除了完成两本暑假作业之外，没有兴趣班，没有补课，印象中大部分时间就是肆无忌惮地玩了。
暑假期间，烈日当空，骄阳似火，晒得烫脚的乡间土路，此起彼伏的蝉鸣声，伴随着那阵阵热浪，无不在诉说着夏日的炎热。暑假里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事情，首当其冲就要数捉爬蚱了。爬蚱是豫东地区的方言，就是蝉的幼虫，又叫知了猴。每到夏天，蛰伏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数年的爬蚱开始爬出地面，准备金蝉脱壳，然后度过它一生中最绚丽精彩的时刻。夏日里的树林，到处可见蝉蜕，我们叫做爬蚱皮。蝉蜕是一种中药，听说有人专门到村里来收，据说是两个可以卖一分钱。如果找到十个蝉蜕，那就能卖五分钱，可以买一个冰棍儿了，于是寻找蝉蜕就成了我们儿时最快乐的一件事了。每每走到一棵大树下，总是会仰着脖子环视一周，眼睛仔细地搜寻着。碰上爬的比较低的蝉蜕，伸手就拿下来了，要是爬到高处脱的壳，那就得用竹竿捅了。
蝉蜕毕竟只是个壳，捉活的爬蚱才是最有意思的。在我儿时，捉爬蚱主要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拿着小铲子直接从地下铲，另一种方法就是夜里拿着手电筒去树上捉那些从地下爬出来准备脱壳蜕变的爬蚱。
暑假里的白天，我和我姐还有堂弟，还是会经常跟着爷爷去割草。有时家里大人们下地干农活，我们也会跟着。那时，我们总是拿着小铲子，去田间地头的小树林里铲爬蚱。铲爬蚱并不是拿着铲子在地上盲目地去铲，必须先找到爬蚱窝。爬蚱在地下的窝其实并不是太深，很多时候在地面上可以看到露着的小孔，这种孔并不像蚂蚁窝那样又圆又深，大多数看到的都是类似于三角形的。我们几个人，一边走，一边低着头往地上看着。当发现有一个类似爬蚱窝的时候，总是会激动地大声说“爬蚱”。这时，其他的小伙伴都会一起过去围观。发现的人会用手指轻轻地扣开小孔，如果这个小孔越扣越大，基本上可以断定是爬蚱窝了。扣开了之后，如果能感到里面有动静，那就确信无疑了。当扣它的窝时，往往会惊动到爬蚱，它就会蜷缩在里面不动。这时候可以拿一根草梗伸到里面，爬蚱会用前面的爪子紧紧地夹着草梗，这时候只需往外拉就能把爬蚱从窝里钓出来。如果草梗太细太光滑，有时并不容易钓出来，这个时候如果不怕疼可以用手指头去钓。把爬蚱窝的孔再扣大一些，让小拇指伸进去捅一捅爬蚱，这时爬蚱会用钳子紧紧地夹着手指头不松开，这时忍一忍疼痛，拔出手指，就能把爬蚱给钓出来了，等把它钓出来了以后就可以慢慢找它算账，好好报一报刚才的夹手之仇。
有时也会发现了窝但是却没有看到爬蚱，这时就要用铲子铲了。从上面一层一层小心地把土铲去，每次都是铲掉薄薄的一层，生怕一下子土铲多了把爬蚱直接拦腰给铲死了。这个时候，会发现它的窝很深，就一直顺着窝往下铲。“越铲越大，是个爬蚱，越铲越小，是个麦了。”这是我们儿时铲爬蚱时嘴里唱的歌谣，据说越这么唱着这个歌谣，就越能铲到。‘麦了’也是我们当地的一种叫法，是指一种个头比较小的蝉的幼虫，外观和爬蚱完全一样，只是个头比较小而已。有时候铲到了底，铲了一个大坑，窝都铲没有了，也没有找到爬蚱，这种就可能是一个假窝。有可能是爬蚱已经离开这里钻出了地面变成了蝉，留下了一个空巢而已。
铲爬蚱效率很低，拿着铲子一上午不见得能铲出来几个，而摸爬蚱则是一个高效的方法。夏日的傍晚，大人小孩吃了晚饭，手里拿着手电筒到河边树林里溜达，一边走眼睛一边四处寻找，十有八九就是在摸爬蚱了。在地下潜伏多年之后的爬蚱，到了成熟的时节，就要破土而出蜕变成蝉了。它们从地下爬出来，沿着树干往树上爬，爬到高处一个安全的地方，停下来，就要慢慢地脱壳了。摸爬蚱就是要寻找那些刚从地里爬出来还没有脱壳的爬蚱。爬蚱喜欢晚上出来脱壳，如果下了一场大雨之后，土地变得潮湿松软，那从地里爬出来的爬蚱就更多了。因此，夏日雨后的傍晚是摸爬蚱的最佳时机。
我家的南边是一个梨园，我们叫做梨树行，里面种了好多梨树，夏天的时候里面就有很多爬蚱。梨树长得不高，爬蚱也就爬不了太高，因此成了我们摸爬蚱的好去处。到了晚上，几个小伙伴相约一起，只需拿着手电筒，往树干上照，就很容易看到刚爬出来的爬蚱。发现之后，用手电筒照着，爬蚱就不再动了，这时直接过去拿即可。摸来的爬蚱就直接放到了一个玻璃的罐头瓶里面，盖上盖子，任由它在里面挣扎也逃不出我的手心了。
白天铲爬蚱其实不太好找，运气好的话，半天能铲到十来只已经很不错了。摸爬蚱的收货相比白天铲爬蚱可高多了，有时候从傍晚开始不到半夜就可以摸到几十只甚至上百只。白天铲来的爬蚱我们总是先拿回去家去玩，用水洗干净身上的泥土，拿着在手上爬着玩。爬蚱很笨拙，爬的很慢，也不会叮人，虽然有些人觉得它样子很恐怖，但我从小就觉得它笨笨的很可爱。它不会咬人，也不会吐粘液一类的恶心东西，最多就是用钳子夹一下手，况且也不是太疼。捉来的爬蚱可以让几只一起在桌子上赛跑，跑得慢的就会受到惩罚，而惩罚的措施就是拿盐水腌。一轮一轮比赛，每一次都会有一只被放进盐水里，最后连跑得最快的冠军也不可幸免，全部都放到了一个盛着盐水的碗里腌上了。晚上摸来的爬蚱当天晚上必须要全部用盐水给腌死，如果不腌死的话，当天晚上就要脱壳变成蝉了。说起来很残忍，那么多可爱呆萌的爬蚱全部被盐水腌死，而这正是那么多人摸爬蚱的终极目的——那就是吃。
在我的家乡，爬蚱是一道高蛋白纯天然的绿色野味，油炸金蝉那可是一道绝佳的美食。在河南，夏天吃爬蚱不知道有多少年的历史了，反正从我打小就知道那是非常诱人的食物。夏日的那段时间，家里的集市上经常有卖炸爬蚱的商贩，基本上都是收购商去周边村子里从农户手里收购上来的，而这些大多数都是农户头天夜里摸的。爬蚱最好吃的做法就是油炸。把摸来的爬蚱洗干净之后用盐水腌上三四个小时，然后就直接沥干水分放到油锅里面煎炸。炸爬蚱必须冷油小火，一点一点慢慢地炸，切不可心急用大火，那样很容易表面发黑了而肚子里还是软的。小火炸至表面颜色慢慢变得金黄发亮，就能闻到一股香味了。这个时候可以关火，用锅的余温再慢慢熥一会，等锅中温度降下来以后再开火继续炸，反复两三遍之后直至表面依然金黄油亮而肚子里已经慢慢变硬变酥，这个时候就算是炸好了。如果是用盐水腌过，炸的过程中不必再放盐。也可以把活的爬蚱洗干净直接下锅炸，虽然看起来残忍恐怖一些，但口感要好很多，这种炸的过程中加少许盐提味即可。快出锅时，根据自己的口味可以加入少许孜然或者五香粉提味。炸好的爬蚱，端上来就可以闻到一股独特的香味。吃的时候，整个一只放进嘴里嚼，已经炸得全身酥脆，连肚子也是酥的，吃起来简直是人间的极品美味。爬蚱在地下一直以树根中的汁液为食，肚子里是没有任何脏东西，无需做任何处理，炸好之后尽管大快朵颐即可。有些人觉得爬蚱样子恐怖，不敢吃，其实大可不用担心，绝对是一道高蛋白的美味。如今，家里的餐厅里也有卖爬蚱的，一道菜里面也就二十来只，价格恐怕得五六十块钱一盘了吧。有时候，又非常同情这些爬蚱，他们度过了多年黑暗的地下生活，刚要走出光明，正准备华丽丽地蜕变的时候，结果被我们这些摸爬蚱的人给捉走了，被小孩玩不说，还要被盐水腌死，然后下油锅炸，最后成了我们豫东人的口中餐，它们的一生才是最可悲的。
那些没有被人们捉到的爬蚱，它们是比较幸运的。蜕变成蝉以后，开始了它们自由的生活。它们可以扇动着那透明的蝉翼尽情地飞翔，在夏日的枝头上尽情地歌唱。它们终于摆脱了暗无天日的生活，尽情享受享着清风的抚摸，雨水的滋润和阳光的普照。当它们还在地下的时候，也许它们并不知道地上的生活是多么的精彩，它们或许还体会不到它们蜕变之后只需轻轻地振翅一飞就能飞出它们在地下许多年也爬不到的距离。但我想它们在地下的时光里，还是会憧憬着地上的生活吧，所以才会在地下潜伏多年，锲而不舍地汲取着营养，韬光养晦，积蓄能量，让自己不断地成长，等待着有朝一日能冲出地面，华丽变身，去拥抱那灿烂美好的生活。
蝉在地下通常生活三五年才能长大，有些种类的蝉甚至在地下潜伏十几年之久。而到了夏天从地里爬出来，脱壳蜕变以后，也只能活三四个月。等到了秋天，天气冷了以后，就再也听不到蝉鸣了，所谓噤若寒蝉，就是这个意思，而此时这些蝉到了秋天，也就结束了他们的一生。地下生活好几年，只为最后那几个月的华丽蜕变。于是我每每听到那阵阵起伏的蝉鸣声，虽然也觉得很吵，但却很是能理解它们了。在地下经历了那么长时间的黑暗，终于见到了光明，终于可以展示飞翔了，而这样的时光于他们而言又是那么短暂，在它的一生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尽情地、高调地、精彩地度过余生，又何尝不可呢？我有时也在想，人生有时候不也是这样吗？很多人过得很平凡，并没有太多的波澜起伏，在平凡的岗位上默默无闻地奉献着。有时候，觉得人生就像是那埋在地下的蝉一样，看不到光明，看不到尽头，只是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每天的工作，过着平淡的日子。但是，尽管如此，还是要坚定美好的明天，因为，在经历了多年的平凡之后，总是会迎来蜕变。也许有些人的人生就像蝉一样，精彩的人生也许会来的晚一些，但只要坚定信念，努力地付出，总会等来金蝉脱壳华丽蜕变的辉煌时刻。
窗外又响起了蝉鸣，我推开了窗，让那蝉鸣听起来更响亮一些。我没有觉得聒噪吵闹，反而觉得很应景，也很有情趣，那是夏日最美妙的元素，那是夏日里最动听的音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