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丫上的鸟窝

□周书华

在城市，尽管也有树林，却很少看到鸟窝。所住的地方背靠城市的“肺叶”—南山，这里林木葱郁、鸟鸣声声。下班回家走在小区的林荫道上，经过路边那棵柳树的时候，不经意间发现一只鸟把窝筑在了柳树的枯枝上。眼前的这番情景，不由让我感慨不已。每一个物种，都有属于自己栖息的地方。无疑，鸟窝是天地间最朴素、最简陋、最诱人的建筑。一直以来，我非常羡慕鸟们能有这样的住处，幻想有一天我也能有一个这样的家。在这里，可以把对生活的感悟、生活的幸福、生活的憧憬，全藏在窝里。在这里，可以闭目静坐，心无旁骛，面朝南山，在春暖花开的季节，尽情地歌唱。

站在树下，身体前倾，头向上使劲仰着，仔细观察那个鸟窝，筑得非常漂亮。是用茅草的最柔软的部分做的，看上去就如一个巨大的蚕茧，掩映在浓密的柳树叶中。如果不注意看，是不易发现的。那只精美的如同工艺品的鸟窝给了我一阵欣喜：因为我可以和那只鸟儿共同生活在这片区域，相邻而居，甚至可以说我拥有了一份天籁！记得小时候奶奶家门前那棵核桃树上有一个喜鹊窝，喜鹊的每一声啼叫，都让奶奶欣喜地告诉我：家有喜事了！尽管无法确定是什么喜事或者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可我和奶奶依然高兴。怀有一份期待着喜悦的心情其本身就是一件高兴的事儿啊！

前几年，柳树还在发新枝的时候，妻子总是在大暑前后要折几枝新柳条放在女儿小宝睡觉的枕头下面，说是有助于孩子晚上睡眠，为的是给家里聚集一些正能量的气韵。可和那只鸟相比，人类就显得毫无智慧，人总喜欢把绿意花香带入家中，而鸟直接就把家安放在绿树成荫的树丫上。于是柳树上的那个鸟窝就成了睿智和诗意的象征！那个鸟窝就如同是某个高人隐士的“香庐”。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有风轻轻地吹进来，有花香轻轻地飘进来，有月光轻轻地洒进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佳，飞鸟相还，那个小小的鸟窝朴素、唯美、自然。在鸟窝里或低呤或高歌，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鸟窝给我的感觉，它属于乡村、属于树木、属于悬崖、属于屋檐、也属于我的童年，属于那些简单的岁月。鸟的窝一般都筑在树上，自由自在，能够随风摇摆。当然，我也看到过把窝筑在草丛中或者灌木丛中的。有时候，我在想，鸟筑巢也许并非是为了定居。鸟一生都在天空中自由飞翔，随便哪里都是可以夜宿的，并不一定要回到那个家。正所谓处处无家处处家。人只在地面上生活，鸟除了地面，还有天空。人做梦都想长出一双翅膀，但是不能。于是学着鸟的形状造出可以在空中飞行的飞机。鸟儿聚集的生活比较简单，觅食、飞翔与鸣唱。鸟在树上或是建筑物上休息的时候懒洋洋的，清风徐徐，阳光照耀，在没有人的时候，它们不必怯生生的，迈着细碎的步子，悠闲地走两步。

在快速发展的现代化都市里，人们生活的场所如一个个鸟窝，高楼林立，栉次鳞比，彼此局促不安又身不由已老死不相往来。彼此站在眼前可彼此又无比的陌生。窗户里散发出模糊而又暧昧的灯光。排污产生的有害气体形成的雾霾如“潘多拉魔盒”中跑出的魔鬼经常笼罩着整个高楼，让生活在高楼中的人类找不着方向，找不着家在哪里！更多的时候，身心疲惫地回到家，蒙头倒在床上或沙发上，只有此刻才能放下疲惫不堪的躯壳，可是哪里又能安置我们的灵魂呢？在疲倦地奔波中为了生存，为了生计，为了某些难填的沟壑的欲望，抑或某段难已放下的情感，往往弄得是“魂不守舍”。让灵魂在无法确定的不明不白的地方浮游或在荆棘丛中艰难地跋涉。也许生存或者更好地生存这些法则把人类弄得面目全非体无完肤，忘记了生命的本真和生活的本源！忘记了在这浮躁的背后还隐藏鸟儿和诗歌的歌唱！那是生命的核和生存的高度啊！

是的，柳树上的那个鸟窝就是柳树的核。甚至是柳树展示给世人的另一种果。

站在这精美绝伦的鸟窝面前，我把自己幻化成那只鸟住进去：虽然里面简陋得一无所有，到处都是原生态的草，但有满庭的芳香――秋天来了花香；花落了有叶香；叶枯了有阳光穿过枝杆的木质香。其实真正的家是不需要装饰不需要点缀不需要摆设的。带着爱人守着孩子。然后教孩子如何振翅飞翔；如何朴实勤劳去捕捉农田里的害虫，如何与农人接交朋友，如何与耕牛打成一片；在冬季来临之前，怀着对粮食的敬畏，如何把散落在田间里的每一粒谷子一一地收捡起来，储藏好，然后在白雪皑皑的冬天，一家人蜷缩在巢里，把小日子打发得有滋有味，无忧无虑……让行云流水般的日子丰盈而素洁！

在一个艳阳高照的上午，天高云阔。柳树上的鸟窝里传来叽叽喳喳的小鸟的叫声。是的，它们已经真正有一大家子了！出于一种善意或是一种对美的欣赏，我很想用手抚摸一下那个能看见却够不着的鸟窝。于是，我就站在树下，静静地看着，听着，可鸟儿可能认为我会去伤害它们。站在离鸟窝不远的枝头抖着翅膀，张大鹅黄的嘴巴，站立不安的对我大声鸣叫，表达它强烈的不满和抗议。一只小小的鸟儿对于生命的呵护表现出如此的脆弱却又如此的坚强！看来鸟类对于人类误解太深积怨太深。也难怪人类对于它们及它们的同伴疯狂的捕杀已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为了满足舌尖上的快感，餐桌上每天都盛满它们的躯体。我慌忙地缩回手，怏怏地离开了, 心里漫进一片惘然若落。

几天后，当我再次经过那棵柳树下面的时候，却再也没听见鸟叫声了。仰头看，只有一个空空的鸟窝，那些平日里叽叽喳喳的鸟儿却已不见踪影。“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是的，我那个自以为是非常善意的举动，或许让鸟儿感受到了危险正在一步步地逼进自己，于是毫不犹豫地带着自己的家人不惜离开苦心经营的温暖的小巢。这让我怱然想起小时候山墙边那棵柏树上的喜鹊不知何时离开它的窝，至今不见踪影。

鸟儿属于大自然，城市是人类智慧的杰作，作为万物的灵长，人类有太多的自以为是和自作聪明。我为自己先前的自以为是的举动深深地后悔，如此精美的鸟窝怎么能空着呢？我抬头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寻找着鸟儿远离的影踪。我希望有一天它们会回来，让寂寥的灵魂得以皈依。

我愿意相信，树丫上的那只鸟儿是带着它们的子女做短暂的旅行去了，就如同小时候，老家屋檐下筑窝的燕子，春去春又回。这既是鸟们的追求，也是主人的企盼，更是一切有生之灵对自由生活的向往和美丽家园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