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书华
网站用户
□ 周书华
一
古剑山，位于綦江区，人文景观丰富，是西南地区远近闻名的佛教圣地，著名的“巴渝十二景”之一，素有“川东小峨眉”的美名。早在雍正年间，就已成为佛门弟子和善男信女崇敬的佛教名山。山上的净音寺香火旺盛，顶礼膜拜者络绎不绝，有“鸡公嘴的菩萨——应远不应近”之民间俗语。其佛学历史悠久，古老动人的传说故事，厚重的人文内涵，让人情不自禁心生向往，萌生实地去走走看看之意。
重庆的夏天长时间持续40度的高温，酷热难耐，人们喜欢到贵州、渝东南的高山上去歇凉避暑。趁着孩子刚上完培训课还未开学的空隙，我决定带她到离主城区不远的古剑山去放松一下、去体验一下那幽静的环境和梵香的氤氲。
车行路途中，骤热的天气突然一下子降温了。天空中纷纷扬扬飘着雨水，或许是打小在山里长大的缘故，我是喜雨之人，亦喜欢听雨，更喜欢山中听雨的感受。带着一份虔诚，载着家人，慕名而去。
二
上山的心情是迫切的，因为这场不期而至的雨和对古剑山的向往。
安排好住宿，已是日暮时分，屋外的雨淅淅沥沥，云山雾嶂，葱翠不那么明艳，灰蒙蒙苍茫一色。高大的松树林舒展着枝叶贪婪地吸取着雨水。山里的雨，纯粹而真实。孩子和家人在客厅看着电视剧，其情其景，与山里环境融合如画。
远离城市的繁杂和喧嚣，取一本书，沏一杯清茶，独自端坐在露台，看细雨迷蒙，很久没有在山上这般听雨了，也很久没有这种静谧的感觉了。时光是把无情剑，会消遣世上的一切。此刻，心灵归于平静。
当，当，当，雨滴落在屋瓦上，清脆悦耳，时而欢快急促、时而悠闲缓慢，像我留在岁月里的脚印。轻盈得像一首首空灵的小诗；嗒，嗒，嗒，屋檐上的雨滴落下来，幻化成一串串悠长的风铃，伴我思绪天马行空。望着暮色中的古剑山巅，静心听雨，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雨点落在树上啪嗒啪嗒、唰啦唰啦;上层叶子上汇集在一起的雨滴砸在下层叶子上，声音像鼓点特定的节奏。小而柔软的叶子唰唰、嚓嚓；松树的针叶最为轻柔，发出沙沙沙的声音……或如颂如歌、气势磅礴，或如泣如诉、低回婉转，像一首彼此交错、美妙动听的交响曲。
儿时的下雨天，总喜欢坐在灰色的屋檐下听雨，那时母亲总是把水桶接在房檐的水口下，再小的雨也能听见那敲打在水桶上的声音，叮咚、叮咚、叮叮咚咚……盯着头顶上的雨棚，开心地数着雨滴，数着数着，忽然，雨水如注没有了间隔，一如母亲经常笑我:“数不清了吧?”那时的我觉得，有节奏的雨声和母亲喋喋不休的唠叨就是世上最美的音乐。
这样的雨，它是那样知晓人意、体人心。苏轼的“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便是此刻最好的写照。生命的历程，注定了会充满不定的悲欢离合，时光的流逝，世事变迁的无奈，因而，雨，便常常为我们借以抒怀、励志、静心等的载体。人们会就途中遇雨的平常经历阐发不平常的人生哲理，映射出其独特的人生感受：无论是自然界的阴晴风雨，还是现实人生的宠辱不惊，都可等闲视之，浑不在意。此时，充耳而闻的是天籁之音，没有尘世中的喧嚣，没有一丝纷扰的妄念，没有沉转回环的忧伤。就这样，轻轻屏住呼吸，心柔如水，心澈如镜，心朗如天。听它摩挲每一枝叶沙沙而生的温柔，听它落寞在花间丢下的缠绵，听它拥抱每一滴溪水的快乐，听着它汇入大河奔流的浩荡。在这样一个时节，用心去聆听古剑山超越时空世代相传的美丽故事，感悟这些故事中蕴涵了人类最瑰丽的想象和最美好的愿望，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啊。这恰好应景了一个人所有的经历与这纷繁变幻的雨又何不存契合之处呢？雨水沿着草木簇拥山体的每一个缝隙渗入，让山体的每一个毛孔和细胞复苏，似乎要唤醒古剑山固化的历史和记忆。山，始终沉默着，耳边唯有阵阵松涛和雨声应答。就这样，静静地聆听着雨声，聆听雨声中所有的声音，感受着山里每一个生命的律动。
不远处的山墙边，一排法国梧桐在雨水的润泽下，似乎更茁壮了，一点也看不出这个季节应有的萧瑟。“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梧桐和雨，好像牵扯出永远绵绵不尽的愁绪，成为文字中最永恒的意境。此刻，听雨打梧桐，我品味到的却是一份历经沧桑后的宁静和温暖。
抬头向山巅看去，巍峨高耸的鸡公嘴，烟雨迷蒙，雾气氤氲，已辨不出摸样。近处挺立的松树，静默的桉树，婆娑的老柳，俱是神采奕奕，愈显清新翠绿。岩石间簇簇蒿草野花被雨露压得弯腰低头，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草苔和泥土芬芳。哦，马上秋季要来了，不是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吗？打开手机翻看农历，刚好是立秋节气。时近傍晚，山风起时，松涛阵阵，这时，真正感觉到山上确实凉爽舒适。暮色四合，远处的群山只剩下大致的轮廓，隐约可见苍莽的黛青色。远远传来的喇叭声和时明时暗的光柱，那是盘山公路上行驶的车辆，它们打破了夜的宁静，山里的宁静，村子的宁静。
据《綦江县志》记载，鸡公嘴东岳庙建于前宋（920-1127年）。以此推算，鸡公嘴建庙距今已有1000年左右历史。其中“鸡公嘴的菩萨——应远不应近”的歇后语，是此山之魂，是吸引四面八方人心向善、救苦救难的最好推荐语。
传清光绪年间，巴县一师爷来古剑山游玩，陪同的有綦江县的师爷。在游玩途中，忽闻密林深处传来一女婉转动听的山歌。随行的人都听得如痴如醉，便前去打探，见该女貌若桃花，粗布素装之间仍掩藏不住灵秀与妩媚。听说这里许的愿灵验，巴县师爷与綦江师爷一起许愿，希望与该女子结成百年好合。巴县师爷还留了一把姻缘锁锁在鸡公嘴舍生崖上。第二年，当巴县师爷把喝喜酒的喜帖送到綦江师爷处时，綦江师爷方知他们同时许的愿落到了巴县师爷头上。綦江师爷感叹：鸡公嘴的菩萨硬是应远不应近啊！自此，这种说法越传越远，越传越神，一直流传到现在。许愿树上签名的红丝带，连心桥上铁索挂满的姻缘锁，是人们对未来的美好愿望和祝福。
尽管自己从小生活在山里，但每看到一处山，感受都不尽相同，就如读一篇经典名著，不只是浮于表面，而是领悟更深的内涵，每次看山都有不同的味道。当你站在大山里，看着四周山峦象牛脊般延绵舒展，会惊叹于大自然的壮观。走在山涧仰望群山，又感觉自己渺小如尘粒。让思绪漫游在美丽的古剑山里，无须刻意去寻找，求佛问佛一万遍，只为心底一枝莲。其实，在生命的历程中每一个驿站就是我们沿途的风景，人一路走来，能够遇到生命中靓丽的风景，就是我们的收获。
在古词《虞美人》中，“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以听雨为主线，将人生不同时期的境遇，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出来，有浓重的沉郁感和沧桑感。此刻，品一杯淡淡飘散的清茶，清新悠远，润雅浑朴，轻风徐徐，茶香袅袅，鸟鸣啾啾，返璞归真。这一切已摆脱了世俗的纷扰。就这样，一张藤椅，一盏禅茶，一把蒲扇，静听山雨，直等到雪落梅花开，岁月老尽，水瘦山寒。在古剑山面前我不想在扮演多愁的人；也不想演绎对思念的愁怀。在这一山的烟雨中，所有浮躁漂泊的心都随着雨声慢慢的沉静下来。
随手打开自媒体资讯，了解到古剑山更多的前世今生，这么有故事的地方，一定得上鸡公嘴去看看。
人在山中，山在雨中，雨幕凝滞了空间和时间。偶尔有飞鸟从眼前掠过，回眸如烟的往事，梳理自己。听雨的过程，是一场心灵的独白。独具味道。真好。
三
雨不紧不慢的一直下到了深夜，雨滴敲打着窗户，我就这样静静地听雨听到了深夜，然后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次晨醒来，天气放晴，空气清新，深吸一口，好像把五脏六肺的烟尘都洗去了。在旭日未升的幽静里，冲着隔夜的露气，和夫人踏着满地仍在流泻的细股雨水，一径探入上山的幽径，曲曲弯弯，步上山去。
古人云：“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海拔1300米左右的古剑山，山中既没有老虎神仙，也没有精怪蛟龙，有的是爽心悦目的丹霞风貌，四季变化宜人的优美风光。云和雾忽隐忽退的幻景，将山和山硬生生连在一起，美轮美奂。而风的大小，又改变了山之间的灵动，一会儿独立，一会儿相连，将古剑山虚无缥缈的定格在了同一个画面，如海市蜃楼，天上宫阙。
山路崎岖陡峭，下端淹没于枝叶葱茏，路的前方伸入到雾霭迷蒙，云蒸霞瑞，咫尺天路。有的地段几乎是直上直下，一路手脚并用。古道弯弯绕绕，总是依傍着哗哗流淌的山泉，不时进入到密林薄雾中，隐没在湿漉漉绿森森的浓荫里。让人的满眼满身以至涌流的血液，都被浸染得碧绿而湿润。一只灰黑的小松鼠，突然跃上前面的石道。拖根毛茸茸大到与身体不谐的尾巴，却一点不笨，蹦蹦跳跳征服梯坎，机警灵巧潇洒，待我饶有兴致地去追赶时，它便悠然遁去，倏忽全无踪迹。
攀爬得汗流浃背，气喘嘘嘘，终上到崖上一凹陷的地方，只见岩石稍平坦，边上有一间石屋，这里挤满了人。右边几级石阶又有一石寨门去后山，香客们都先往左边的那条石径上去。前面一座孤峰离开山体三面悬崖，远看如雄鸡翘立引颈长鸣，峰顶一寺庙，红墙斑驳，殿堂回廊，房屋错落，粗大的红木柱，斗拱雕镂，飞檐凌空，黛瓦，庙宇在悬空的峰顶展翅欲飞，这就是远近闻名的古剑山鸡公嘴—东岳庙。在庙前极目远眺，望尽心中愁烦。凭栏佳处，鸡公嘴之嘴尖。放眼望去，远山近水毕现。气量狭者，愁绪泄出肚腩；心不平者，恩怨付诸云烟。凉风轻拂，审小我之众山。与夫人是第一次到这里，窄窄的石径人流堵塞，时走时停缓缓上移，感受庙会热闹，任山风吹来，拂去身上的汗水。心头默语，且将宏图铺展。
山顶绿意横流，庙宇气势恢宏，香客云集，人涌如潮，一间间殿堂里拜佛祈愿的人围得水泄不通，菩萨慈眉善目，罗汉各具情态，香火绕绕，钟声，木鱼声，念诗声不绝，弥散着宗教的神秘虚幻，善男信女虔诚下跪朝拜。我想，有得一方山水，便得一片乐园净土，有得一方人和，便得一方吉祥安宁，这既是一种文化的传承，更是万事万物生生不息的秘密。
从山峰前边的座庙堂出来，走几步，有千斤巨石架到伸出去的一座石峰上，来到悬在崖边的所在，这里就是鸡公嘴有名的景观——阳桥。站在云端，鸟瞰綦城，河像玉带，路像幽径，远远看去犹如阡陌交通的世外桃园，雾中蓬莱。平川是良田熟土，坡峰有绿树红花，在阳光微雨中千娇百态，多彩多姿。右前方有矮峰笔直，刀劈斧削般从山下伸上来，往下看去，谷底万丈深渊。望山下那些微缩得细小变了样的景物，人如悬在半空中，疑心脚下悬着的石头要掉下去，游人无不口中称奇。放眼世界，天下景物尽收眼底。
孔子曾经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登高望远，可使人的眼界胸襟开阔，可“养吾浩然之气”。驻立山巅，云海清风，苍松翠柏及庙宇梵音袅绕，极目远眺，万般皆下。
此刻，江湖已缈远，四周山色环绕，翠意盎然，风声飒飒。遥望山下，辽阔浩渺，墨绿的深林、弯弯曲曲的梯田、山峦、庄稼地……一道儿墨，一道儿黄，翠翠绿绿，水库如镜，细小的农舍点缀其间，如一块黑褐色地毯上描绘的彩画，五彩斑斓。远眺古剑山的余脉，綦江城在飘飘渺渺的云山中露出一角，楼房如积木砖块隐隐可辨，银白如玉的綦河从山谷中出来，露一段妩媚的腰肢，又羞涩的隐进山里，遥远的太公山如一幅淡淡的画屏，横山飘渺得只是一些写意吧了。
右面，崖上深处，道道山岭连绵不断，深黛色原生态森林，无边无际，旷远沧桑。天边的岭上，矮松点点，人的思绪变得淡远、升起无穷的遐想。
为了到阳桥上选择最佳的摄影位置观日出，人们早早的起床，徒步登上山顶，记录下日出日升的壮观景象。云海之中，看东方微曦，天地混沌初开，太阳光穿透黑暗的云层，喷薄而出，万道金光，身边的山染成了红色，看红彤彤的太阳下面云海翻滚，人浮在云中，山峰成了孤岛，云海翻腾，气势磅礴……感受大自然的奇妙。
一场雨，使古剑山显得更加有生机，峻拔素雅，端庄秀美。
我想，居于山，而不逊于山。居于城，而不囿于城。其实不在高，不在大；不在秀，不在奇，而在于相容中的不同。容于天地，融于岁月，融于长久。一步一步的登山，就是修行。一次一次听雨，就是荡涤心灵。身倚古剑山，登高望远，听着雨声，轻饮一杯花香，在斑驳的时光中画上一朵岁月静好，转身，雨声依旧……
如此，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