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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游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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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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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舅舅学算命

                 文周游列国

舅舅是个盲人,以算命为生,属北方盲派,在邹平县焦桥镇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说起舅舅会算命,还得从头说起。

那年,有位老人来到姥姥的家门口讨要水喝,姥姥递给他一碗水,他一口气喝下去说,能讨口饭吃吗?

姥姥看了看锅里还剩不多的两个窝头,想到姥爷在地里干活还没吃饭,狠狠心掰了大半块递给他,老人吃完说,我能去家里坐坐吗?外面太冷了。

老人坐在炉灶旁,脸上渐渐有了红润,看着一旁的舅舅说,你家这孩子是因病致盲的吧。

姥姥听了,心里一阵难过说,是啊,十岁那年,突然得了一场病,两腮肿的厉害,医生一通乱治,腮渐渐不肿了,可是却腹泻不止,最后视力越来越差,家里穷,没钱继续去更远的县医院,只好用各种土方子调理,还是无力回天。

老人对姥姥说,人的命天注定,也是有缘,我教孩子一个糊口的本事,这孩子以后跟着我学算卦吧,也好有个混碗饭吃的生计。你的孩子命中缺水,却起了一个带火的名字,大不利啊,从面相看,孩子一生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是,吃喝不愁,你再看看他手上应该有七个斗。

姥姥很惊诧,心想他怎么知道舅舅的生辰八字和名字的,半信半疑的拿起舅舅的手,一看,果然没错,惊讶之余,姥姥满怀感激的赶紧让舅舅磕头拜师。

老人从此吃住在姥姥家,开始了每日的课程。

村里有人知道姥姥家来了一个神算子,也常常来光顾。

舅舅没上过学,又看不见,很多理论讲了很多遍也记不住,师傅有点着急了。

那时,我住在姥姥家,初中上学放学后,就在他们旁边听,感到很有趣,什么甲乙丙丁,什么子丑寅卯,什么甲子乙丑海中金、丙寅丁卯炉中火,虽然像天书一样,但是我听的津津有味,看到舅舅记不住,我忽然想到,我可以把这些记下来,再慢慢讲给舅舅。

主意得到大家的认同和赞扬,于是,我就找了个厚厚的本子,重要的地方老先生说一句,我就记下来,不会的字用拼音,歪歪扭扭也记了好几本。

舅舅一字一句的背着口诀,忘了的地方,我再拿出本子给他讲。

师傅又告诉他,如何利用每个手指和手指关节来记录这些口诀,以前不明白为什么常常说:掐指一算,原来就是这么来的。

一段时间下来,我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所谓算命就是根据每个人的生辰八字,进行排列组合。每一年,每一天,每一个时辰都对应水、木、金、火、土等五行,每一个人五行排列组合后,根据相生相克原理,算出每个人在不同时间段的运势。再根据父母和兄弟等的五行及本人的貌相,算出总的运势,这就是为什么有的人同年同月同日生,却命不同的缘由。

古人的智慧真是强大,不管有没有道理,就这种逻辑思维和缜密的计算方法我还是很折服的。

半年过去,舅舅也出徒了,出山之前还一些事要做,师傅又教授了如何抽贴、六爻卦以及什么是梅花易数等等。

制作抽贴是很复杂的工程,先用硬纸壳折成一本本长方形折子,再糊上一层宣纸,每本折子上都要配有一幅图画。

家里没人会画画,花钱请人画又不舍得,这个重担就交给我了,虽然画的歪歪扭扭,但是还能勉强看出是一张画。

这幅画不是随便画的,要根据每张折子上的内容画,比如,有一个折子说,此子生来命不凡,天上魁星来人间,有朝一日名金榜,十里八乡众人羡。我就在帖子上画了大头娃娃戴着乌纱帽!我很喜欢这个帖子的内容,于是在折子上偷偷做了特殊的暗记,我一看那一叠折子,就能找这一个出来。每次,人多的时候或者无聊的时候,我就和舅舅说,我要抽贴看看运势,于是,我就装作不经意的抽出6张贴,里面肯定含着这张,舅舅就说,你将来一定能考出学,有城市户口,能吃上白馒头。

大家听了就很激动,说这孩子一定有出息,我也极大地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为了实现获得城市户口、顿顿吃上白馒头的理想,我也开始上学认真学习,每天仔细完成作业了。

那年,小学升初中考试中,我考了第一名,引起村里人的羡慕,很多家长一边用扫帚打着孩子一边说,你看看人家谁谁学习多好,你咋这么笨呢,考了这点分数。我听了,更加飘飘然,不知天高地厚了。

还有一个帖子说:今日攒明日攒,攒来攒去一把伞,大风刮了伞头去,两手抱着空伞杆。根据这首诗的意境,我就画了一个人抱着一个伞杆,人的四周画了很多线条代表风,远处有个伞头。绘画水平太差,抱伞的人,就是一个圆圈点上眼睛和嘴巴等,身子就是一个四方块,腿就是两条竖线代表。这张帖子我也是做了暗记,对于那些有钱且一毛不拔的吝啬鬼,我就把这张帖放在中间靠前的位置,不经意的动作让他们抽到这张,然后解读说,此人命中不守财,有钱就要花掉,一般解读完后,他们多数会满脸惆怅的多给一毛或者五分钱。

现在想想那些折子就是我最初的绘画杰作,后来有人说,看了梵高的画,再也不说我的画帖难看了。

一个折子对应一首诗和一幅画,制作了64张折子后,再进行标记处理,因为,舅舅是盲人,一点也看不见,如何知道抽出的每张贴子是什么内容,这就是要靠每张帖子上的标记了。

标记是最复杂和难做的。用麻绳做出64种小形状,分别粘贴在每张折子的一角的隐秘处。舅舅解读每张帖子时,就抚摸一下这个标记,根据标记说出折子上的内容。这是一个最难的地方,需要记住每张折子的标记和对应的内容。这项工作是最难的,整整费了一年的时间。

其次就是黄雀抽贴了,这也是抽贴算卦的一个系列,也是一个更复杂的事情。黄雀抽贴,就是算命人对着一只黄雀默念自己想算的内容,然后,算命先生就把鸟笼里的黄雀放出来,黄雀就会从这众多的帖子里用嘴啄出六张帖子,然后,根据帖子内容解读。这是一个神奇的事情,很多人不明白黄雀为何这么听话。开始,我也感到好奇,等我参与到对黄雀的训练之后,我的疑惑就豁然开朗了。

开始,舅舅先是练习给家人算,给自己算,给想算的邻居算,有的准、有的不准,也没人在乎。更多的是,舅舅和我,从此喜欢打听事,村里和邻村谁家有什么动静和发生了什么事,一般我们都会及时打听到,记在心里,很多时候来算命的人都会用到,然后惊叹一个盲人咋说的这么准。

不过,也有很多事情并不是事前知道而算的非常准的,也许是概率,也许是经验,也许是就是有一定的道理,反正,我是感到很神奇的。比如,谁家丢了东西,他们来找舅舅,舅舅就根据丢东西人的生辰八字和丢东西的时间,算出应该去那个方向找,怎么找,谁去找等等,往往十有八九是准的。

一切都准备好了,准备出山了,俗话说,正月里算卦灵,不能浪费这个大好时机。

经过近两年的准备和训练,舅舅已经非常娴熟了,姥爷做了一根光滑的长木棍,舅舅就用这根木棍,探测着路况,缓缓前行,走一段,然后就拿出一个竹板有节奏的敲一阵,大家一听就知道是算命的,就会有人领到家去。

那个时候路况不好,土路多,坑坑洼洼,好多次,前面有石头或者坑洼,舅舅的木棍没探测到就绊倒在地上,姥姥和姥爷看了心疼的再也不让他出去了,让他在家等着,有想算命的上门来。

那年,我放了寒假,在家无事,忽然想起,我可以帮着舅舅,做向导,一拍即合,于是,我每天早晨领着舅舅去邻村或者更远一点的地方去,舅舅牵着我的手,可以大胆的迈步了。

农村冬天事少,多数在家闲着,又加上有正月里算卦灵的说法,所以很多人就会算算命来参考一下来年要做的事情,也有人是为了娱乐好玩。

一进腊月放寒假后,我和舅舅就天天外出,直到出了正月。我就和舅舅一起去走街串巷,遇到需要算命的,我就在一旁等着,算完了,负责收下钱,每天回到家,整理一下,把钱交给舅舅,舅舅再交给姥姥填补家用。整个假期我攒了近10元钱,可以买自己喜欢的小画书和本子了,剩下的整的纸币,舅舅悉数交给姥姥贴补家用。

一个假期下来我也攒了不少钱,算一卦是五毛,有的人家没有钱,就给点吃的。

诱惑我每天和舅舅外出的,还有一个秘密。

那个时候,家里穷,每顿饭除了窝头就是地瓜、萝卜,吃的只反胃,到现在我看见窝头和地瓜之类都恶心,去饭店吃饭很奇怪为什么有些人喜欢吃这东西。

当年有的大户人家或者有钱人,让我们给他算命的时候,若正赶上吃饭,会给我们一些吃的,一般都是纯白面馒头或者加了玉米面的馒头,还有的,会给我一碗蔬菜,我和舅舅狼吞虎咽的吃下去,感觉太香了。最有印象的是,有一次,给人家算完后,主人给我们一碗松蛾炖炸肉,舅舅把里面不多的松蛾和肉让我吃了,他只喝了点汤,吃点白菜。那是我第一次吃松蛾,以至于后来一想起松蛾炖小鸡,就要流口水了。

现在生活好了,吃穿不愁了,我的远大理想顿顿吃白馒头的理想也实现了,可是再吃松蛾炖小鸡,再吃馒头,怎么也找不到当年的美味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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