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见她时,她正站在食堂门口焦躁的东张西望,初秋的斜阳下满脸细汗,我从她面前抽身而过,有些不忍心,又回过头:“喂,美女,等谁呢?”她一愣,目光看过来,似乎有点不确定我在和她说话,我笑着眨眨眼,她的脸“唰”的一下通红通红,低下头:“呃……我……我饭卡丢了!”
经过这很尴尬的相识场面,气氛渐渐缓和起来,我帮她刷了一份排骨米饭,给自己刷了一份泡菜肉丝,坐在靠着窗口的饭桌上。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满在半边桌子,我狼吞虎咽的吃完饭,然后看她吃。她一直低着头,很小心的剔着排骨上的肉,额前的秀发随着吃饭的节奏轻轻摇摆,手指头稍微有点颤抖。我发现这其实是一个挺好看的小姑娘,大概1米6左右的个子,穿着一身裁剪合身的素白运动装,黑发在脑后柔顺的扎成一个马尾,阳光下的脸庞泛着白瓷一般的光。突然她抬起头,看见我在看他,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你也是新生?”她问道,随即又抬起头,放佛鼓起了勇气似得,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我:“对吧?”声音有点软糯,很好听。我点头,问:“你是新生!你叫……”,“我叫柳飞花!”似乎意识到自己抢了话,她吐了吐舌头,捋了捋耳边的头发,不好意思的笑了。“哦,柳飞花,很好听的名字,我记住了!”
一个礼拜后,我知道了她在A栋教学楼学习艺术设计,她也知道了我在B栋教学楼学习土木工程,中间要相隔一条长长的花廊,但是每天依旧能在饭堂看见她,她总会对我微微点头一笑,偶尔说句“吃饭呢”。直到有一天,我因为做笔记下课比往常迟了点,刚下教学楼拐过楼梯角,就看见她抱着几本书坐在花廊边那长长的椅子上,一副左顾右看的样子,我笑着喊了一句:“柳飞花”,然后走了过去。她看见我,先是笑了,随后捋了捋耳边的头发,欲言又止:“呃……没事,对了,上次你帮我买饭我还没感谢你呢,下午想请你吃饭,你……”。
“行啊,我正不知道吃什么好呢,能得到美女垂青,不胜荣幸啊”,我口花花地随口应道。
她白了我一眼,小声嘟囔着:“什么美女不美女的,我可不是……”。
“出去吃吗?”,我问。
“嗯,出去吃”,她稍微低着头,夕阳照的小脸红彤彤的。
沉默了几分钟后,话题渐渐就多起来了,我讲一些课堂上小幽默,她说一些她的舍友琐事。我才发现她是一个蛮开朗的女孩子,挺健谈,笑起来不轻不重,很干净。
那天她穿着一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和一件略大的白色校衣,在午后满是梧桐树的人行道上和我并肩而行,我静静的听她说自己喜欢艺术,享受那种美的感觉,也喜欢舞蹈,还参加了校内舞蹈班……人行道上人很少,很安静,梧桐叶儿在阳光下慢悠悠的划落,听着这软糯的声音,我的心里一片静谧……
从那天起,每天下课后我都会匆匆的收拾好笔记,穿过那条长长的花廊,迎着满园子的月季和廊上的绿藤走上A栋教学楼三楼,然后右转第三个教室,每次她总是在第五排靠窗的位置很认真的收拾东西,会把笔记和书本整理的很整齐,整齐到让人看到也是一种享受,然后抬头,嫣然一笑:“你来了!”
那段时间,我在日记上写下这样一句话:“在安谧、祥和的日子里,柳花飞扬,岁月生香”。是的,就像小说里面写的那样,在这所大学校园中,就在这静好的岁月里,我们的青春缓缓的绽放,在花园里,在运动场,在图书室,在饭堂……
那时候,教学楼后面的操场上有一株很大很老的柳树,第二年春天来了,柳絮漫天飞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名字叫柳飞花的关系,我们常常会面对面坐在老柳树下面,一边眺望着远处的运动场,一边随口聊天,最后到柳花洒满衣服才回去。有一次,她忽然转过头来狡黠的笑:“少华,如果这漫天飞扬的柳花都是我,你只能抓住一只,你抓那只?”
我笑:“我要抓住这颗柳树,这样每年春天你都会围着我翩翩起舞呢!”
“嗯,这样啊”,她嘻嘻的笑着,白了我一眼,轻轻的把头枕在我肩上,揽着她,我觉得这个春天美极了。
直到大三那年,我回家归来,刚回宿舍,一哥们就神神秘秘的过来对我说:“我刚才看见你们家花花后面跟了一个小男生啊,还是个高富帅,殷勤的不行……”
我心中一紧,抓住他问:“那你看花花有什么表示没?”
“嗯呀,我看呀,你家花花也挺热情的呢……”,他一脸八卦,“你们怎么了?分了?……”
后面他说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感觉脑袋“轰”的一下充血了,我放下包扭头就走,后面传来他“喂,喂,喂”的喊声……
刚刚转过女生公寓楼,就看见她和一个个子高高,长得白净的长发男生并肩走着,边正在笑着说着什么,我心头像火一样燃烧,一下子扑上去,对着那个男生的脸就是一拳,随即那个男生就捂着脸蹲了下去,鲜血从手指缝里流了出来……这时候,柳飞花才反应过来,“啊”的一声尖叫,一把就推开了我,上去扶着那个男孩站起来,对着我嚷:“少华,你干嘛啊”,跺跺脚,就急急忙忙地扶着那个男孩去医务室去了,连头也没有回。看着他们的背影,一霎那,我的心彷佛掉进了冰水里,傻傻的站在那里,感觉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
不知道怎么回到宿舍床上的,哥们扔过来一瓶啤酒,我一口气灌完,顿时感觉自己是全世界最失意的人,然后蒙着被子痛哭,这是我长大以来第一次哭,这一年我21岁,为了我的初恋,我的青春,我的校园爱情而哭,起码当时我以为是这样的。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火辣辣的阳光从窗户射进来,刺的我眼睛睁不开。我思来想去,拿着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放在耳边,电话那头那首熟悉的铃声一直在响,却迟迟无人接听,又打一遍,电子声音提示“你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我再次打,一遍遍的打,那边一遍遍的“你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那一刻我哀伤到疯狂……
接下她好像消失了一样,我找寻遍了教室、花园、走廊、操场,找遍了所有地方,一个人躺在那里静静的看天空,期望突然有一个人坐在我边上:“恩,少华,如果这漫天飞扬的柳花都是我……”,然后轻轻地枕在我的肩上……可是,一切似乎都是梦,都过去了,再没有了,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直到第五天,我接到一封信,是飞花的舍友悠悠送来的,她说飞花当时是哭着走了,在宿舍哭了好几天,一直是那个男孩陪着,她走之前让我把这一封信交给你。我表现的很冷淡,我能想象得到我当时的决绝,我是绝不拆开来看的,我要忘掉这段青春的云烟。我把信深深的压到箱子底下,我想让自己放肆的悲伤,什么也不想,只想悲伤。
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一个学期,转眼就是实习的日期,为了逃避这个地方以及这段岁月,我去了一个很远的城市实习,打算实习后就在那里工作,不再回来。我开始搬东西,偶然翻起那封压在箱底很久的信封,思量许久后终于撕开封纸,拿出来打开,迎目而来的依旧是那么清秀的小楷:
“亲爱的少华:你好!等你接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转学去南方了!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只是不愿意面对离别的感伤。生活中有很多无奈,这就是其中一次。
少华,那次你打了人,我真的没有生你的气,真的没有,我不找你只是想给我们分别找一个不那么让你难过的借口而已,但是,我还是忍不住给你写了这封信,我知道,如果我不写,你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
那个男孩是我叔叔的孩子小康,从小一直和我长大,算是青梅竹马吧,呵呵,青梅竹马……叔叔这次在澳洲生意做大了,让父母带着我迁移过去做做帮手,父母同意了,逼着我和他们一起过去,小康也被派过来做我思想工作,给我拿行李。但是,少华,我真的舍不得你啊,这一去就天涯海角,两不想见,我怎么忍心与你分别?
少华,想起我们一起度过的三年,想起我们相识的那个下午,想起你在花廊上等我、在教室外边看我,想起我们躺在老柳下静静的看天空……那些甜蜜的日子都像刚刚发生过一样。可是,还是要分开,这过往的甜蜜太多太多,又岂是一个“分开”能分得开的?”
署名是“永远爱你的飞花”,我抱着这封信像个小姑娘似得呜呜的哭了,这是我长大以后第二次哭,同样是为了她,为了这段丢失后也许再也找不回来的青春……
我临时改变了主意,我没有离开这个城市,我怕她回来的话再也找不到我,我开始疯狂的向所有认识她的人打听她新的联系方式,在她QQ上疯狂的留言,向所有人散布我的消息和踪迹……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直到我实习结束后正式上班,依旧不见一丝消息。我开始责怪自己,开始冰封内心,开始活在回忆中,同事对我指指点点我恍若未闻,老板对我无可奈何,一气之下直接被炒了“鱿鱼”,我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混迹……
直到一天,一缕斜阳将我从公园的长椅上刺醒,我坐起来,电话铃声响个不停,掏出脏乎乎的电话凑到耳边:“喂!”电话那边传来一个软糯却有些急切的声音:“笨蛋,少华,你在哪里啊?”我像突然被闪电击中了一样,愣了半晌,等抬起头才发现满园柳花已经纷纷扬扬地洒满了整个天空,我颤抖着嘴唇,轻声说:“春天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