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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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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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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的快乐

我应该能讲完这个故事,尽管身体大不如前了。

曾以为,平凡一生并不可怕,只要能安然度过三件要事:和父母多次吵架后和好离别,和朋友某天分开后各安天涯,和爱人约定相守后琐碎白头。

直到有了这个故事,它打破了我平淡生活的重复僵局。

晚上十一点十二分,空气凝固在窗户上,半梦半醒的我只觉有些喘不过气,忽然就醒来了。口袋里的表,才走了三十多分钟,一时间没了睡意。身边的人都在熟睡,以各式各样的松弛姿态。我看向窗外,火车速度渐渐减慢,正驶进一个车站,一个标牌贴在墙上,有什么从眼前划过。

缀洛?好特别的地名……

忽然想出去看看。就在火车门口,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我轻轻站起来,拿着包,往门口走去,顺便看了看两边的人,每人一个睡觉的样子,寂静无声,都沉浸在梦乡中。

门是开的,我探头往外看,四周一个人也没有,敏捷跳上站台,深吸一口气,外面的空气果然清新极了。

我往边上走,想把站牌看清楚一点。

“缀洛,果然是缀洛。”不会是想取名坠落,为吉祥就改了字吧?我想着,星光坠落的地方---缀洛,好名字,好地方。一边想着典故,我转身,准备返回车厢。

一回头……几米处站着一个又高又瘦的男子,一身黑色,脸被黑色帽沿半掩着,对着我在的方向。

我看向车厢门口,一步一步走去。

“嘟……”汽笛声忽然响了,门口的红灯一闪一闪,门显示要关了,我赶紧跑,不料没跑几步,一腿发软,重重摔到地上。

我迅速想爬起来,却发现脚扭了,痛得站不起来,车门就在眼前,我欲哭无泪。

没事没事,别急!有时间的!我告诉自己,吸一口气,慢慢努力靠一边腿站起来。

“冒犯了,我送你上车。”男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身体瞬间腾空,我抓紧衣袖,眼前车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嘭”的一声,门关上了。火车慢慢开动,很快眼前空了。

我回过神,身体正在移动。抬头逆着灯光只看得见男子的尖下巴和黑帽檐下的阴影。

“麻烦你把我放下来。”

男子低头看了我一眼,又抬头看向前方。

“等一下,去长椅那边。”他说。

我转头看到前方有一张长椅,他把我轻轻放在长椅上,在背上的包里找着什么。

我看着空空的火车轨道发呆,眼前忽然出现一个褐色药瓶。

抬头看男子,这才发现他挺年轻,五官俊秀,眼眸干净,似有星光闪烁。

“这个对扭伤有效,你用一点。”他说。

“谢谢。”我接过油瓶,低头查看左腿。“还好,只是有点肿。”尝试动了动,感觉好一些了,没有刚才那么僵痛。我看了看药瓶,里面有浅色的液体,像跌打伤油。我打开往手心倒了一点,轻擦在脚踝处。

过了一会儿,盖好瓶盖,擦干净,我还给男生。

“你,准备怎么办?”他说。

“凉拌呗,先去问问下一班火车是几点钟。”我摊手起身,准备往前走。

“下一班是七天后。”他说。

“啊?”我不敢相信,回头看着他。

他眼神往旁边动了动,又看向我。“这是真的。”

“那好吧。”我坐回去,拿出手机,准备预订火车票,却发现手机一格信号都没有,重新搜索了一次,还是没有信号。

“这里很偏僻是吗?我手机都搜不到信号。”我急得有些想笑,问他。

“对……”他迟疑了一会儿,说:“或者,你可以在这玩几天,我刚回来,出去玩可以带你,你可以住我家,这附近的旅馆不安全,我到时候帮你买票。”

我愣了一下,看了看四周,空无人烟,冷清,凄凉。

转头看他,认真的神情,眉头轻锁,眼睛却明亮坚定。

“好。”我说。“先去买票吧。”

“现在……已经下班了,明天买吧。你等下经过的时候可以看到。”

“走吧。”

我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出站口走。他在身旁,一起走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慢慢走到出站口,那里一个人也没有。他看着我说,这里平时来的人很少,车次也少,所以没有安排人。

“哦。”我点点头,往旁边售票处走去,没有灯光,大门紧锁。我走近门,想找找是否有营业时间。破旧的木质门,光秃秃的,从门缝隐约往里看,只有看不见的黑色和漏进去的几丝灯光。

我问他:“你知道营业时间吗?”

“我……不记得了,但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买好票,让你七天后平安顺利上火车。”

他意外的认真,一字一句出口,像以前高中毕业时我允诺朋友以后一定常聚。

像是安慰,像是誓言,我忽然觉得心好像沉下来了。

怕什么,一场说来就来的旅行,跟他玩个七天呗。多帅啊。我忍不住笑了,往前一步拍拍他肩膀,“好的,走吧。”转身往外走。

他似乎也轻松起来,走在我侧前方,一边带路,一边看我腿是否受得住。我慢慢走,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腿不舒服就跟我说。”他说。

“好。”我动动胳膊,刚一下使劲有点酸痛,他太高了,害我拍肩要幅度那么大。我一边心里吐槽,一边尽量快点走。

走了大概十多分钟,进门时的光亮令我多眨了几下眼,屋子不小,家具齐全,大方温馨中带一些设计感。跟着他左转上楼,从一套沙发旁经过,沙发正对着一台三十来寸的电视。

“你离远点,我要弄床,有灰尘。”

他在房间门前停下,说了一声就进去了。

我看着他拉下一个布帘盖住右边的门,然后从门正对着的那面墙摆弄几下,取下一张收缩的床,组装好。

又从左边的柜子一样一样拿出东西,有条不紊的把床铺好,又把一些家具的灰擦干净。

原来的警惕,好像又消散了几分。

“现在家里只有这些,你在这休息,有什么事,敲帘后的门叫我,我在隔壁,洗漱间出门右拐直走可以看见。”说完他就准备走了。

“你……明天几点起床?”

“七点左右。”

“需要我做或者去买早餐吗?”

“不用,你想吃什么,我可以做……或者去买。”

“那,有面条吗?”

“有。”

“好,谢谢你了。”

“不用谢,没事。”

我走进房间,把门关上,慢慢走到书桌旁,把背包放下,坐在床上。

房间放了不少东西,一个衣柜,两排书架,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张床。一个书架放书,另一个书架放了一些影碟,奖杯,奖章和玩具模型,像个小宝库,书架上有各种世界名著,小说,传记,漫画等,可以看出是两个男孩的书架。

我拿出手机,试了几次,还是没有信号。

算了,早点睡吧。手机放进背包里,拿出洗漱用具。

第二天是被鸟叫声唤醒的,拉开窗帘,窗外阳光晴朗,不远处是一座小山,上面种满了树,挡住了视线。

“叮……”床头的一个铃铛忽然响了。“一二三”停了三秒,响了三下,“一二三”停了三秒,响了五下。我拉动绳子,摇了三下,过了几秒,铃铛响了一下。

“好玩,叫我吃饭呀。”迅速起身,去洗漱。

走下楼,他正将两碗面端上桌。

我走过去一看,一大一小,在小碗那边坐下。

“早。”他说着,也坐下了。

“对了,忘记一件事了。我叫颜钟,颜色的颜,闹钟的钟,你好,请问你是?”

“陈斯久,双耳陈,斯巴达的斯,长久的久。”

“斯巴达是指古希腊的一个有名城邦吗?”

“你知道?”

“知道一点点,它与雅典都是古希腊最有代表性的城邦,一个是奴隶制民主政治,一个是奴隶制贵族制,斯巴达勇士战斗力极强,没了。”

“差不多。做一个英勇强大的战士。”

“加油。哈哈。”

“面的味道还吃得惯吗?”

“很好吃。简洁清淡,有余味,我喜欢这个样子的。你平时经常做饭吗?”

“偶尔做,平时在学校吃食堂。”

“这样啊,你上大学?”

“差不多,高中毕业,十八岁。你应该……差不多吧?”

“我啊,哈哈,我比你大一点,大二,二十了。”

“看不出来,你看起来像十七八岁。”

“没办法,显小。哈哈。”

“你有多高,一米九?”

“没有啊,一八五往上吧。”

“可怕,没想到我一个官方一米六,碰上你一个谦虚的一米九,失策失策。”

“哈哈哈……”

“对了,你等下带我去买票行吗?我不认识路。”

“今天周日不开门,明天……你把原票给我,我给你去改签。”

“需要身份证吗?”

“不用,原票就行。”

“好。需要多少钱?”

“还不知道……我来付吧,不贵。”

“那好吧,谢谢你……还有一件事,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景点或好玩的地方,这几天我想出去逛逛,有地图最好。”

“这附近,没有什么名胜古迹。特别好玩的地方……可能也没有。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自然风光,特色小镇,有趣的建筑,人文风情也行,简简单单的就好。没事,我到处走走也行,家乡之外的地方,就是不同的风景了。你有地图吗?”

“我……没有。”

“没事,有个问题是你家这边说普通话吗?”

“怎么了?”

“没地图,我要问路啊。”

“我可以带你去,不用问路。免费的导游和翻译。”

“行啊。这边有方便的公交吗?我想也许坐公交环游这个地方,坐到哪是哪,发现有趣的地方随时下车。”

“可以,我有零钱,你尽情玩就好。环游这座城市……最少要一天。我们可以带些食物去野餐。”

“好啊。”

“冰箱有食物,你挑一些喜欢的放在桌子上。我晚点背包拿出来装。”

“OK,现在七点半,你需要多久准备?”

“二十多分钟吧。”

“那八点在餐桌这集合行吗?”

“没问题。”

“好,那我先上楼准备了。”

“去吧。”

十多分钟后我下楼,打开他们家的冰箱,酸奶,果汁,可乐,水果,面包,三明治,种类齐全,我拿了一个三明治,一盒水果沙拉,一瓶果汁,想到包里还有饼干,够了。

我把食物放在桌子上,正准备装背包里,他来了。

“停。”

“啊?”

“我来背,你带上果汁就行了。”

“不好吧……”

“我是男生,你又是客人。”

“行,给你背,但是说好,不要太把我当客人了,不自在,朋友可以吗?”

“好。”

我兴奋的拍下他肩膀,又迅速收回来。还好就一下,幅度不算大,不痛!

公交车来得很快,我还在查看标志牌上仅有的两条线时,它就来了。

跟着他上车,“嘀”的一声,他刷了两次卡,然后走到车的尾部,坐下。

我靠窗。希望不会晕车,我想。

打开窗户,透透气,也便于欣赏窗外的风景。

满眼的舒畅绿色,时而两边并排的楼房滑过,这里的房子暂时看起来都不太高,以两、三层楼为主,偶有一二十层的高楼。

公交走走停停,一路有人上有人下。

“我们要坐多久啊?到终点站。”

“三个多小时,到第一个终点站,准确的说,这条线路像一个8字,我们的起点,也算是终点。”

“神奇。还有一条线呢?”

“还有一条是环线,类似数字0,在城市周边。”

“想起两个词:小国寡民,鸡犬相闻。”

“无为而治。缀洛本来就是这样,比起一个现代化城市,更像一个大村庄,有部分轻工业,但仍以农业、畜牧业为主,自给自足,恬淡和乐。”

“棒啊。我喜欢这个“小地方”。”

“我也是。”他说完往窗外看。

我观察起车上的人来。他们或站或坐,安安静静的,看着前方或两边,或闭目养神,相互之间,安安静静的,没有交流,摇篮里的小宝宝在发呆,眼睛很大,看着前面的空气,似乎没有表情。

车里很安静,窗外一团风吹来,有种眼前没有人的错觉。

正想着,我有点晕车了。

“过十分钟叫我好吗?我有点晕车,睡一会儿。”

“好。”

窗外的阳光洒在我的头发上,伴着微风,有几分温煦和惬意。

汽车向前驶进。

我在一阵凉意间醒来,一抬眼,一座雪山没入眼眶。

山顶是淡淡灰黑色,此外是纯粹的白雪覆盖。在淡蓝的天色下,圣洁的雪山格外慈悲。

我正想问他,却发现他远看着那座山,面有忧愁,眉不自觉蹙起。

“那是我们的圣山莫呢母山,传说就是在她的庇护下,一代又一代,后人都是喝她的雪水长大的。每逢重大的节日或事情,我们都要去祭拜她,祈求顺安。”他开口。

“明天我们可以去拜吗?”

“好。”

一路坐车游览,行行色色的景物,从眼前经过。尽管是从未见过的人和景,今日逢见,竟有一些久别重逢的熟悉感,畅快又怅惘。

后来我们在一个公园下车,那里有一片湖和一片干净的草坪,广场上有小朋友在放风筝,有一些人散布,走走坐坐。天一如既往的晴蓝,有一些暖风。

挺热闹的,似乎大家都很轻松、快乐,只有一点觉得怪怪的,听得见风声、鸟叫声,风筝被吹动的声音,很少听见人声。人们很有礼貌的样子,有点像……没有说话这个功能。可能是这边习惯吧,公共场合保持安静。

我和他在草坪坐下,把食物拿出来。一边欣赏怡景,一边品尝美食。时间过得很快,吃饱了,逛够了,我们就回去了。

第二天同样是八点出发,我们去爬山了。

没有觉得累,越往上空气越新鲜,微微冷。

有些地方坡比较陡,但看看四周以及往上薄薄的雾,坚持一下就很快上去了。明天也许腿会酸痛,也许不会。

我想去火山口看看。

不知为何,总觉得四周的树林有一种淡淡的亲和。也许走对了路,走上了该走的路,就是这样的感觉吧。又或许心理作用,难得这么纯粹简单随心走。这座雪山于我有种特异魔力。

既来此,就努力往前吧。

爬了几个小时,我们终于到了火山口。往中间走,在一个凸出的小径尽头,我们停了下来。木制的围栏作防护,尽管看上去斑驳清冷,但顶端的默然纹路反而给人一种安定之感。

我扶着围栏,往火山口里看,意料之中的看不见底,该怎么形容眼前的画面呢,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奇妙魄力,经过多少年,才能变得如此深邃迷人又能承载各色灵魂的样子。

我感到灵魂坠落下去,身体大部分化作碎风也坠落下去,我的心也想下去,但它拥抱了我,告诉我,它在我身上陪我。

所有好或不好的东西都献祭给它吧,不管经历什么才形成那些的那些东西,要果断割去,不沉溺在过去的辉煌喜悦或惨淡痛苦,才能长出新的部分,与旧的腾出的纯粹空间,一起承载继往开来的厚重光荣。

身边的他,一个如此干净善良的人,又足够的聪明、宽容、体贴。

怎样的情况下会出现刹那动心?也许是现在,我察觉到他的疲倦,以及绝望尽头催生的平静。

“陈斯久,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为什么,我看到的人都是不出声的,为什么,只有你在这里,说说吧。”我像在对火山口说话,用力的,故作洒脱的,只是最后半句,我看着他的眉眼。

他一时噎住,动动嘴唇,他说。

“你来这里,是因为你是这世上唯一的仅剩的和我有牵绊的人。这座城市,除了我,人都已经死了。我八岁离开这,十年后回来,现在你看到的人和景都是我的幻术在复原他们的魂灵和周围环境,我想让他们感觉没有离开,直到许久后的往生。”

“原来这里每隔十年,会举行一次集会,为接下来的十年占卜吉凶,如果有灾难,每家会派人依次抽取火车票,火车票是唯一的逃生方法,这座城市是封闭的,整座城市只有两张。不是每次都有人抽到这两张火车票的。”

“剩下的人面临死亡,以自己的方式抵抗,或许会有一些幸存者。上次灾难是在一百多年前,一个人抽到火车票,整座城市十分之一的人幸免于难。你是这个人的后代。”

“十年前,往生石上又显示了灾难,我当时只有八岁,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拿了一张,上面什么也没有,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我晚上在火车上醒来,手里有一张火车票。后来才知道是哥哥把车票让给了我。”

“六天后会有一班火车经过,我把票给你。”

“那你呢。”

“我留在这里陪他们。”

“永远?”

“永远。”

“还有一张票是吗?”

“是。”

“往生石在哪,带我去吧。”

“好。”

尽管有些构想,但真正见到往生石时,还是惊讶了。十分普通,特别像小时候在路边捡的神奇小石头。

我忍不往用手指去碰它,细细的抚摸,还是记忆中的触感,凉凉的,略微粗糙……奇怪,怎么越来越粗糙了,有点扎手了!我收回手,看见石头上出现很多黑色的纹路。

他一边观察纹路,一边翻开书。

“停,这个!”我手一指,他愣住了。

把书放在石头旁边比较,图案一模一样。

“吉……还是凶?”

他一下把书合上,放进背包里。

“没事,我还得研究一下,今天就到这,你之前说,还想去哪玩?”

“明天再去吧,只是有点累了,回去吧。你家有天台吗?”

“有,你打开楼梯顶端的门。”

“噢,漂亮!”

第三天下雨了,一打开门,迷蒙的湿意扑面而来。

完全出不了门,确认完毕。我微掩上门,往回走。

我躺回搬进来的太师椅上,感叹是否就这样再过一整天。

不行啊。可能前两天比较折腾,感觉现在身体里总有细胞在跃跃欲试,闲得长草。

“有什么活动吗?”

我裹在毛毯里,闭着眼睛问。

“我想想。很久没在这里呆几天了。房间里有影碟,看吗?”

“看!”我一下站起来,卷着毛毯就往楼上跑。怎么就忘了那几个书架呢?

来来回回两三遍,想挑一部特别想看的电影。此时,他也上楼了。

“这三部,你想看哪部?”

“中间那部吧。”

“行,麻烦你弄一下。”我在沙发上坐定,等着电影放映。

“介意电影院的模式吗?”

“随意。”

窗户和窗帘,门被关上,只有眼前四十寸的电视屏幕亮着,他在身边坐下,只觉沙发陷了小半。

这是一个惊险烧脑喜剧片,意想不到的神转折和笑点,我完全被吸引,简直欲罢不能。

此时此刻,或许只有这部喜剧片存在,一切都无关紧要了。

没想到诸多笑点背后藏了一个与足球有关的泪点,我没忍往,猝然掉下泪来。

追本溯源,又找了类似的足球影片来看,一个球王的辉煌。

有足球情怀的人无法不流泪,影片夹杂着许多年前黑白电视的老旧历史感和现在的岁月流转、辉煌再现。我想,如果喜欢一件事,一定要去尝试,当从观众变为局内人,视野内的景物和随即而来的会有很多的变化。无论回忆长短,至少曾有那些充实而畅快的瞬间。

我转头看他,光影中的他眸子特别的清亮,轮廓微明,时而安静,时而手舞足蹈,更显少年感。

他开心,真好。

拒绝庸人自扰。得一寸有一寸的欢喜。

一切都是好的。

后来我们看了一上午的电影,下午午睡前,他问我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我说有两件:潜水和踏雪。

午后,他就带我去潜水。深海。

我有时候庆幸他的“超能力”,有时候又特别痛恨他的超能力。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下辈子做个简单快乐的普通人?

生命漫长漫长那么漫长

生命短暂短暂又那么短暂

这是和他潜水的时候,心里忽然冒出来的一句话。

眼前只有他单纯明亮的脸。

在我觉得熬不下去的时候,没想到就碰到了他。

其实那时我是故意下火车的。

缀落、坠落。

尽管遇到他,崴脚是意外,我中间也曾后悔过,想要飞快跑回车厢,回去那个无聊却熟悉的轨道。但另一个我在撕扯自己,她促使我慌乱跌倒,跌在了入口面前,眼看着车走了。

他是个很好的人。

两个同样不惧死亡又眷恋活着的人走到一起。

两个将死之人和一群鬼魂生活了三天。

这座老城将我温柔而坚决地推出领地,我接受它的好意,只求它庇护他安宁。

第四天是个大晴天,艳阳高照,地面盖起一座透明的温室,十分暖和。我们没什么想做的,只是好好睡一觉,醒来看看书,看看电视,就这样过一天。

阳台上搭了亭子,方便我和他坐在阳台上休息,晒太阳。

我窝在太师椅上看书,他在旁边画画,也不知道在画什么,偶尔起身进去拿东西。

手里的书看第四遍了,薄薄的一本,这五年间,光影流转,人世更迭,书却未变,一页有一页的景象,越发清楚,似乎就在眼前。

很多遭遇似乎都合得上前因后果,早有安排。

他是意外,也不意外。

看他似乎快画完了,嘴角轻松了许多,脸上像透着一层薄薄的轻柔的光。我快些把书做标记,剩下的可以晚些再看,想看看他画了什么,我想着他可能画的是我,与我有关。

我站起来,装着不在意地向前,慢悠悠晃荡到他身边,去看画的内容。

这是一幅风景画,深深浅浅的蓝色水域连着绿色的草地,和土色的小径,远处有两幢小房子,依偎在一起,又多半独立。

“我……还没画完。”

“好,你画吧,我就看看。走了。”

“你知道我画的是什么吗?”

“怕是你心驰神往之处吧。”我头也不回,摆摆手走了。

“这里。我们的家。”我在心里默默说。

午饭他做了四菜一汤,我在门口正表示怎么吃得完,走近一看,才发现另有玄机,除汤以外,四个菜的份量大约只有平时菜的六七成,于是真心诚意地称赞他。

“今天比较闲,所以多做了一些。辣的菜你换着吃,那个菜你不能多吃,但很营养,也吃一些,汤和剩下的菜你应该喜欢。”

“是啊,很喜欢,我要多吃一点。”

对美食我丝毫抗拒不了,几乎无法抑制溢出心脏的喜悦和骄傲,他专门为我做的菜啊,最好的事,可以吃到他的用心。

下午他说要带我实现一个愿望,让我先闭上眼睛。

我很好奇,乖乖闭上眼睛,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短短几十秒,我感觉内心戏正演到了高潮,他让我睁开眼睛,这么快?

一睁眼,我吓得腿软,差点没摔倒。

他扶着我在天上坐下,我忍不住往下看,错落的房子点缀在大片大片绿色草地上,小小的,灵动的,像一个个手指头大小的模型。真美!

我看着他,有点迟疑要不要说话。

“怎么了?怕高吗?”

“不怕,有你在又掉不下去。……我想说…可以躺着吗?”

“……可以。”

“还挺舒服的,超级柔软的棉花被子,哈哈,我可以吃点零食吗?”旁边出现阳台上的桌子,上面摆满了零食和我们的茶。

一边聊天、喝下午茶,一边欣赏景色,就这样我们在天上呆了一下午。

第五天,我们沿着另一条公交线路骑自行车,在这座城市外围转了一圈。远处群山绵延,乌黑色,冷峻深邃。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们在守护此刻的我们。

我和他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在无言的接纳后,决定珍惜现在,固然仅有最后的几十小时,又怎样呢?现在好好过吧。

以前我曾想过要找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标准不断在变,从几条到十几条,又回到两三条,从身高体重外型性格家境能力网名头像,到他父母的星座性格爱好,我都想过,写满了一张又一张纸,直到后来惊醒,如果有一个这样完美的他,要一个怎样的我才能和他匹配呢?

条件慢慢变少,变深刻,也越来越难,参考自己越发不积极的性格,我觉得可能要孤独一生了。

而现在,安好的他就在身旁。我们骑车累了,正坐在马路边的草坪上休息。

侧影完美,身材完美,性格能力没得挑,可能我眼中的他太好了。

真希望他下辈子能变成一个普通人,每天早晨、傍晚,可以吃到他做的饭,最后我来洗碗和收拾桌面。

第六天他的状态和之前不太一样,吃早餐的时候话比较多,眼睛闪闪发光。

我正在想这是不是他另一面的时候,他说他要带我去一个地方玩。

那是一个普通又很特别的地方,一条人声鼎沸、五颜六色的小街,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街上人来人往,各种说话声,叫卖声,动物声…特别热闹。

我刚开始还有点惶恐,和许多…有点不习惯,但这是他的想法,再想想,天知道做到这些,他心里得过多大的坎,我看着他兴奋的样子,想着,或许他是期待并乐意的吧,遂放下芥蒂,跟着他,用心去感受这一切。

我们在小街上边吃边走,晚上应该更热闹,但他说晚上要带我去参加诗词大会,所以这条小街放在白天逛了。白天也好,更能清楚看到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不同的神态,动作,人间烟火的享受。

一路走到城市中央,我们到了一个教堂,我莫名觉得有些熟悉,推开门一看,这不是上次见往生石的地方吗?

有种转了一圈回到原点的感觉。

他说这里有一面镜子,如果照镜子的人足够虔诚,且时机正好,可以看到自己和爱人以动物的形态在镜中出现,一个人一生只能照一次。很多人都是热恋中或结婚之前来照,想要更了解对方一点,想要获得祝福。

“你照过吗?”

“照了。”

“我看到了我、我的父母、哥哥。”

我好像松了一口气,开始迟疑自己要不要照。

“我照的时候,你看得见镜子的内容吗?”

“看不到,只有你看得到。”

“好,那我照一下。”

我走到镜子面前,认真端详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影子浮动,我只觉得眼前的镜子连着柜台都晃动了一下,屋外发出巨大的响声,好像什么建筑物倒下来砸在地面。

我急忙看向他,他摇摇头,表示没事,让我继续看镜面。

我视线回到镜子上,镜子上影子还在浮动,慢慢的,慢慢的,由模糊变得越来越清楚。

镜子里竟出现一座城市地震后的破碎景象,建筑物变成一堆又一堆的碎块,各种杂物散落一地,不远处的雪山顶隐约冒出一些红色,似乎即将喷发。我有一种冲上云霄的大浪迎面笼罩而来的压迫感。

镜子里面又出现一个池塘,池塘边似乎有什么动物在跑过,我仔细看,动物的样子渐渐清晰,是两只小鹿,一只小鹿站着,在往后看,另一只小鹿走在前面,想走又想留,看着后面的小鹿,后面的小鹿转头看向前面的小鹿,似乎在告别,然后转身往废墟里跑去。

“回来。”似乎可以听到小鹿的大声呼喊。

我一下回神,忽然意识到自己脸颊湿了,我一边擦眼泪,一边朝镜子里的自己笑笑,收拾好自己后,回头看他在做什么。

他正在翻那本往生石有关的书。

“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我们回去吃晚饭吧,天黑参加诗词大会。”

“好。”

晚饭后,他带我到河边,天色刚刚转黑,河边已经有很多很多的人了,虽然我知道这是幻觉,但我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快乐,那些没有消散的气息变得轻盈欢快了许多。

他向我介绍,诗词大会分成三大块,一块是灯笼区,每一个灯笼上有着缺句的诗词,一块是书签区,每一块书签上写着一句灯笼上缺少的句子,每个人选择书签,去找对应的灯笼,也可以先选灯笼再找书签,最后去第三块兑换河灯或孔明灯,一人只能兑换一次。

“看诗句可以知道最后是换河灯或孔明灯吗?”

“不知道,要看运气。”

“好吧。”

“你想要河灯还是孔明灯?”

“都想要,哈哈。不过还是遵照习俗来,这样许的愿才会灵。你不要使用法术,我们,看运气吧。”

“好,知道了。”

我走到灯笼区,随手拿起台子上的一个灯笼看。

《暗香》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这词就不错,你也选吧。”我跟他说。

随手又拿起一盏灯笼,上面写着:《野望》王绩

东皋薄暮望,徒倚欲何依?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有诗吗?”心想着,我多走几步,拿起一盏灯笼。

《南歌子》欧阳修

风警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抉,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我飞快放下,“这首不好不好,不行,我得看看诗。”

左转右转,端详眼前的灯笼,有一个灯笼似乎特别可爱。

《浪淘沙》刘禹锡

莫道谗言如浪深,莫言迁客似沙沉。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如到沙。

“这首寓意很好。我……想要一首什么样的诗词呢?”

看着眼前满满的灯笼,我一下实在拿不定主意,看看眼前,看看四周,有很多人在选灯笼,也有几个人在选书签了,这是什么策略,那些选书签的人这么快就想好了?不知道有没有诗词册,不过真拿那个选也不行,万一选好了,书签或灯笼已经被别人选了。不行,得快点,晚点被别人选走了。选书签的人……她们估计很早就确定自己想要什么类型了,我要选什么呢……

回头看他,他正在灯笼间发呆,若有所思的拿起一个灯笼,看清,一抬眼朝我看过来。

我……他朝我笑笑,举起一盏灯笼朝我示意,又低头继续看。

对我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我想好之后,走出灯笼区,站在旁边的安静处,一边看着灯笼和在灯笼间穿梭的人们,一边默念我的心愿,希望运气好点,能尽快看到想要的内容和风格。

我往一个角落走去,那里有三个连在一起的灯笼,烛影摇曳,岿然不动。

“选哪个?……选什么选,三个都看一下,赶快去选书签。”

我利索拿起中间的灯笼。

《月下独酌》李白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再拿起一个:

《寄人》

别梦依依到谢家,小廊回合曲阑斜。

最后一个灯笼。

《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鞭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走走走,重点第三盏,赶紧的。”

我拿着灯笼,着急往书签区跑,三步作两步,莫名的兴奋。

到了书签区,看到他也在找。

“你在找什么?一起找呗。”

“杜甫的《登高》和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你的是什么?”

“李白的《月下独酌》,张泌的《寄人》,苏轼的《定风波》,加油加油。”

我们在书签下细细寻找,顺着人流,时而分开,时而汇合。

“蛾心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辛弃疾《青玉案·无夕》

我再三确认,无误,立刻转头去找他。他正在另一边寻找,因为他很高,他需要手拿起书签,低头去看,有点滑稽。

我从人群中穿过,把书签塞入他手心,然后一起继续找。没想到他看我一眼,顺势抓住我的手不放了。

我们一起在人群中,在书签里找啊找,剩下的书签好像都藏起来了,怎么也找不到。

“周邦彦的《少年游》有人要吗?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我忽然大喊一声,人群中本来有着小声的喧哗,一下被我打破了。我举着书签左看右看,一个眼睛清亮,明朗活泼的女孩子向我走过来,我笑着把书签递给她,她朝我笑了笑,开心走了。

“李清照的《一剪梅》。红藕香戏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谁的?”

我往四周看,以为会看到一个柔和安静的女孩子,却看到一个白发老头向我走来,他看着我,又看看某个角落,无奈的笑笑。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正在欢快地吃东西,吃几口看老头一眼,冲他一笑,又继续低头吃东西。我向老人回敬一笑,把书签双手递给他。他慈眉善目,接过书签,冲我点点头。

我看着他慢慢穿过人潮走到老妪身边,把书签放进老妪的口袋,然后帮老妪擦干净手,收拾食物,一手牵她,一手拿着灯笼往兑灯区走去。

“真幸福。”正感叹着,忽然肩膀被谁拍了一下,我转头一看,一个温柔恬静的女子正朝我笑,手上书签递给我。我愣愣的看向陈斯久,他示意我接住。

我接下书签,书签上是陈子昂的《邺都引》,脑子里灵光一闪,我大声念诗:“城郭为墟人代改,但见西园明月在。邺旁高家多贵臣,蛾眉曼眯共灰尘。试上铜白歌舞处,唯有秋风愁煞人。”

人群中有一只手举起来,青年穿过人潮,笑了笑,从我手中接过书签。

“下一首,张籍的《筑城曲》。为尽不得休杵声,杵声未尽人皆死。家家养男当门户,今日作君城下土。”

又一只手举起,青年冲我笑、点头,接过书签。

陆陆续续读了十几个书签之后,我看到杜甫的《登高》,示意给他看,他让我读给人们听。

这时我忽然发现,他一手仍然牵着我,一手在找书签。

我们一起加油吧!我加快了读诗词的速度。

“下一首,张泌的……”我愣了一下,发现他仍在认真的找着,继续念下去,“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高人照落花。”

又有一个人从我手中领过书签。

“下一首,刘禹锡的《竹枝词》,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再下一首,韦庄的《思帝乡》,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继续,李清照的《渔家傲》,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漫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读了很多诗词后,我嗓子有点哑,忍不住咳了两声,他递过来一杯水,我一口喝完,把杯子给他,衣袖一擦嘴角,继续念诗词。

“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妾萋满别情。”

“李白《月下独酌》……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无汉。”

一位清丽的女子从我手中接过书签,又递了一支花给我,我把花递给他,他接过花随手帮我嵌在发间,我有些哭笑不得,明明不是这个意思,算了。眼前的人越来越少,还有三四十人等着我念诗呢。

“张舜民《卖花声》,醉袖抚危栏,天淡云闲。何人此路得生还?回首夕阳红尽处,应是长安。”

“吴文英《唐多令》,年事梦中休,花空烟水流,燕辞归,客尚淹留。垂柳不萦裙带住,漫长足负行舟。”

……

念到最后,纯靠毅力在支撑,咽部肯定肿了,希望明天不会太痛,但是心情很好,我帮助了他们,大声念诗词好像把一腔怨怼给倾倒个干净,尽管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颓怨气息。

最后几张似乎有两对小情侣,手牵着手,也不需要我念了,相互看一看,交换,开开心心的走了。

他用眼神示意我翻口袋,我手一伸,再拿出来,手里躺着一张书签:苏轼的《定风波》。

朝他翻一记白眼,然后两人也开开心心的去兑灯了。一个河灯,一个孔明灯,刚好。

我们在河灯和孔明灯上写下自己的心愿,接着去放灯,许愿。

天空,河中有很多很多的灯,在飘动、在游走,四周也有很多对情侣,或许愿,或相互嬉闹。灯影浮动,眼前的他是我的,我也是他的。

第二天昏昏沉沉,我有些感冒了,但还是坚持四点钟起床,想和他再去爬一趟莫昵母山。我想再去看看,去认认真真许个愿。

一开始伴着月光向前走,渐渐天亮,后来天大白,我们到了。当第一丝阳光洒在莫昵山山顶时,我面对着火山口静穆许愿。

今天是第七天。

许愿后,和他慢慢走回家,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走完崎岖的山路,回到比较平坦的地方,我吸一口气,把左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放进他的口袋。

他的手动了一下,愣了两秒,舒展手掌,把我的手紧紧包裹在他的手里,十指紧扣。

我们继续向前走着。

中午他端了一大碗汤出来,我不方便说话,就冲他点点头,一口一口把汤全喝了。他做的菜仍然很好吃。

吃完饭,看了一会儿书,懒懒的睡了一觉。

睡意朦胧间,感觉有人轻轻关上窗户,帮我整理了一下被角。

再一醒来,已经下午快四点了。

我慢悠悠起来,二楼转了一圈,没看到他人。

忽然有点恐慌,飞快跑下楼,一楼也没有人。

我用力打开门,不想一下惊呆了。

漫天遍野的雪,密密麻麻的雪花从空中轻盈飘落下来,犹如天鹅优美流畅的曲线。

背后他帮我披了一件衣服,我呆呆往后看,他冲我笑笑,说刚刚采药去了。我立即扑进他的怀里。

有种最重要的东西即将失去的难过。

我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若无其事的从他怀里钻出来,跑到厨房,倒了两杯温开水。

一杯给他喝,一杯自己喝。

我邀请他一起去堆雪人,他飞快答应了,确认我穿的衣服足够暖和厚实后,我们出门,玩得很尽兴。

晚上十点多,我们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

同样站在门口,看他把被子收进衣柜,床板放上去,帘子再拉上去,一切如同最开始那样。

他看了我一眼,似有话要说。

“走吧。”我果断回头,转身下楼。

来的时候,他走在我前面,现在我走在他前面。

踩着雪咯吱咯吱的响,我一边往四周看看,一边注意脚下的路。

很快就到火车站了。看看手机,还是没有信号。

还有十多分钟,火车就来了。

我走到站台,有那块写着地名的标牌的地方。

“缀洛。”一回头,他正看着我。

还是原来清冷纯粹的气质,现在的他,我却做不到直视了。

只好看着地面发呆,“来坐会儿吧。”他说。

我看看天,有一些风,按紧衣服,在他旁边坐下。

他递过来一张车票,“收好。”

“好。”我接下,看了一眼,放进口袋。

面前的车道空荡荡的。

“对了,有一样东西想送你。”

我手忙脚乱打开背包,去拿坠子,明明一个很简单的动作,却莫名变得艰难。

“什么?我也有东西要给你,相互猜一下吗?”他假装顽皮地说。

我忍不住笑了,“那你看另一边,等下一块揭晓。”我手攥着一个小鹿坠子,手心朝下,摆在眼前。

这是前几天,我和他在外面逛时,路过一家手工店,自己在里面偷偷做的。他……不会也是这个吧。

当时有点犹豫,但最后还是在小鹿背面刻下他的名字“HSJ”。原本是想留着带回去的。

“我可以回头了吗?”

“可以。”他转过身,把手慢慢舒展开,“一、二、三”

一模一样的小鹿。颜色也一样。

看来我们选了同样的模具和原料。

“你刻字了吗?”

“没有。”

“哦。”

“刻了你名字的字母。”

我气得想打他。

“一起戴上吧,你帮我戴。”

“好吧。”假装特别不情愿的帮他戴上坠子。

他帮我戴好。

安静下来的气氛,我呆呆看着他的侧脸,此刻他正歪着头帮我固定项链。

“好了吗?”

“嗯,好了。”

我伸手圈住他,他愣了一下,抱住我。

把下巴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我闭上眼睛。

“嘟……”火车进站了。我一点也不想动,它隔绝在我们的世界之外。

“该走了。”

“下次家里养一只狗和一只猫怎么样?”我忽然说。

“养两只狗和一只猫,一只大狗,一只小狗,还有一只小猫。”

“好,你取小猫的名字。”

“你取狗狗的名字。”

“嘀,嘀,嘀”车门即将关闭的声音。

我背着包,一步一步,上车了。

一周前的轨迹,拿出车票,寻找座位。

车票皱巴巴的,有些褪色。

很快就找到了。我坐下,眼睛看着桌子。

嘭的一声,门关上了,火车开动。

我向窗外看去,他坐在椅子上,眼睛不偏不倚,看着我。

我笑了笑,渐渐离开他的视线。

再见了,陈斯久。

窗外归于黑暗,我抱着背包,发发呆,闭眼准备进入梦乡。

很快,天就会亮了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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