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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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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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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不敢干

湖南:周昕

“岩岭坳本地终于出村支书了。”乡党委会刚散,乡院里就热议开了。

 岩岭坳村地处三县交界,海拔1100多米高,是有名的光棍村。山上的女人去出打工都不回来了,山下女人不愿上山,说那是个屙屎不生蛆的地方。村里亏账多,村支书没人肯当,历来是乡政府干部兼任。

 对于这么个边穷村,乡领导深感头痛。历来是增加一份村支书工资派当地得力干将去包村。今年县扶贫工作队进驻了。工作队入村不久,逢上了村委会换届,宁静的山村夜间传来了一阵阵的犬吠。

 老村主任被撤职后,工作队来到组长石头家喝酒。酒过三巡,队长魏民很有感触地说:“不干扶贫大事,靠许低保和贫困户指标贿选,‘动态调整’后老村主任怎么不被查?”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敢不敢干?”魏民举了杯。

 “我啥不敢干?”石头此时喝高了,吱溜一声喝了个“底朝天”。

 三天后。魏民在村党员、组长会上宣布乡里任命文件:任命石头为岩岭坳村代理村主任。石头傻了,他同魏民说,“我年纪大,没文化,干不了。”

 “男人说话一言九鼎,怎么说变就变?”

 “那是说干酒。”石头急了。

 “组上都干得那么出色,村里不是一回事?你先代一段村主任,等村里脱贫后再说。”队长魏民说。说毕,魏队长将石头推进了厨房。

 石头不知怎么回的家。半夜,酒醒了,听到从稻田里传来阵阵吵骂声。他爬起来摇摇晃晃向田垄走去,见二个黑影扭成麻花便气不打一处来地大骂:“狗日的胀多了,半夜三更地干打!”俩黑影听到骂声便松开了。石头走近,揉揉眼细看,看清了是南瓜和丝瓜。

 丝瓜气呼呼地嚷:“当着村主任的面,你补还是不补?”丝瓜是教师,消息来得快。南瓜却将胖墩墩的身子就地一蹲,横竖不作声。丝瓜更上火了:“做事太缺德了。好不容易蓄了点水,让他给偷放了。今夜连田坎都弄垮塌了。”

 石头一听就知道是南瓜用竹管捅丝瓜田梗偷水,便说:“南瓜太不象话了,报到政府去,有你好果子吃的。”

 “我明儿工都请好了,这田还是干泥蛋,我能不急?”南瓜哭着说。

 石头想着头疼,南瓜爹去年来就卧病在床,穷家请工真难。他说:“一笔难写俩个马字,况且你们还是叔伯兄弟。丝瓜白天教书,夜里还来守田,多不容易,怎么说都得补起垮坎。南瓜家境特差,丝瓜秧已插,今夜多匀些水到下田。”石头断的条理清楚,当场两人都说“好!”。

 走在回家的路上,石头想缺水问题怎么解决?脱贫靠产业来支撑,这垄田能不能种植大棚蔬菜?报个项目在上头修个大堰塘?平常把水积起来,塘里养魚,塘下种菜。还能……能做什么?

 进屋已三更,女人醒了,问石头:“怎么不睡?管那些破事干什么?”他一腔热情被女人一瓢凉水泼光了,便拿出烟杆靠在床上抽起闷烟来。女人是最懂他的,不想打搅他索性起来做了早饭。

 “吃吧。”女人已将一碗荷包蛋递到他跟前,石头瞧着这碗热气腾腾的鸡蛋荡,想到在山村落实精准扶贫的艰辛眼就潮红了。女人见状问:“有什么想不开?”

 “村民代表会不能拖了!”石头说。

 东方刚泛鱼肚白。石头就在村里的广播上喊:“请大家注意,天黑前每户来一主事的到我家禾场坪来开会。”

 傍晚。女人烧了一锅开水。石头看到人到得差不多了就对村民说:“乡亲们,这些年我们村就穷在赌上。都坐在麻将桌上不想事,没有致富思路。大家想想,这样下去,有出头之日?”石头的话很实在,他还谈了修塘修路等设想。大家喝着热茶,听得非常认真。南瓜听后感动到:“我再也不想去偷水了。”

 丝瓜说:“我只想骑车来回方便……”跟着呼喊的人不少。石头见大家统一了思想,就当场带头交了集资钱。

工程开工后,石头干得腰酸腿痛。中午,石头刚从工地上回来,正准备喝碗绿豆糑时,懒崽的媳妇突然闯了进来。石头非常讨厌她上身穿的短、走起路来奶颤屁股扭。可懒崽媳妇却不管石头的态度,她说:“村主任,你先看看我的伤处。”说着一下就拉开了领口,一双白花花的大奶子就漏了出来,胸脯上全是血迹。

 石头忙闭上眼摇着兰花手问:“怎么回事?”懒崽的媳妇就抽抽嗒嗒地道出了原委,说他们夫妻俩在外赚了点钱商量好了回家创业,可懒崽回来后就什么都忘了,坐在麻将桌上不分白天黑夜赌。昨日两人说好了今日去提车,可昨夜他把两人二年争来的辛苦钱输得尽光。骂他,他还骂她钱不干净,要杀了她,求村主任给她做主......

 石头虽厌恶她那臊劲,可这小媳妇三把鼻涕二把泪的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现正处打黑除恶关键时刻,便说:“你先到赤脚医生那里去上点药,等会我邀人一起来处理。”

 石头知道帮扶单位中有个派出所,他立即联系了村扶贫工作队。天擦黑时,一辆警车进村来了。车到懒崽屋前,懒崽的媳妇还红着眼,见了石头,忙搬来凳子低声说:“村主任来啦,请坐。”石头黑着脸问:“人呢?”

 正说着,屋角处传来一阵乱哄哄的笑声。有人鼓掌有人大喊:“再来一个!”懒崽说:“好,我再讲一个,要是大家都笑了,昨天欠的赌债我就不给了,好吗?”又一阵起吼声,快讲,你快讲吧……还没等懒崽开口,石头在背后大声吼:才出去几天就狗鼻子插大葱——装象、癞蛤蟆戴眼镜——装人。说完,石头背后便冒出了二位穿警服的公安,一个眼瞪着懒崽,一个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宣读:兹有岩岭坳村民马懒崽近来在家聚赌,影响极坏,且不思悔改对自己妻子还实施家庭暴力,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有关条款和“打黑除恶”最新规定,决定对马懒崽处以三千元罚款,同时拘留十至十五天,以观后效。中华人民共和国XX派出所。宣读完就哗啦一声从腰里掏出一付手铐。

 懒崽的媳妇听后慌了:“村主任,真抓了?他坐牢了我怎么办?”

 石头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就连忙把警察拉到门外,三人叽叽咕咕几句,警察先走了。

 石头转身,唬着脸对懒崽说:“我刚向警察求情了,决定对你暂缓执行,看你是否痛改前非,是否提供线索或举报他人,有立功表现就从轻处理你。”

 懒崽跪了下去连忙地给石头叩响头,石头把他拉了起来,说:“不用给我叩头的。”

 警车夜间进村了,懒崽被处罚传遍了全村。赌客们震惊不小,纷纷离开了麻将室。

 群众进入了田间地头,劳动结出了硕果。秧苗铺满田时,清冽冽的塘水流进了田里;枫叶红时,一条乌黑的水泥路将山外与山里联通了。路通了,村里就有人买车了,外面人也开车进来收货了。村民也笑了起来……

三伏天未过,县长就来到了岩岭坳,现场察看新修的山塘后,拍着石头的肩膀对身后的财政局长、扶贫办主任和水利局长说,岩岭坳村不靠不等的做法值得全县学习,对于岩岭坳村这样的典型,你们要给些奖励,政府就是要鼓励干事创业的。”

 财政局长、水利局长异口同声道:“一定照办。”

 石头好感动,乘机对县长汇报:“水塘建成后,村里对农户进行稻花鱼项目扶持,收效很好。请县长看看去!”

 县长说:“好!去吧。”

 石头回家拿来两只传统的竹编套子,向丝瓜田走去。丝瓜家田的稻子刚收完,田里蓄水不深,里面游荡着不少稻花鱼。石头同丝瓜下田后,很快就套了一脸盆稻花鱼。

 丝瓜将鱼送回给石头女人加工后,县长、局长都进田参加了捉鱼活动,田里笑声一片。

 “饭熟了!”正值大家玩得开心致极时,院子里传来了石头女人的喊声。

 桌上放着一锅酸汤鱼,一份家常鱼,一只土鸡、一碗冬瓜、和几个小菜,一桶米酒。

 “中午不能喝酒,上级有规定。”县长说。石头没法只好主随客便。

 “这稻花鱼味道真不错!”县长、局长吃得十分开心。

 “要进行包装,让它成为我县特色品牌。”

 半个月后,县里果真戴帽下来一笔数额不小的款子。村里人知道后就嚷着分。石头立即召开会议对大家说:“这钱怎么能分?我思考过了,该投到前面那块田里去,发展高山蔬菜种植,让我们山里人尽早地脱贫!”

 丝瓜挤过来帮空到:“是呀,我在外面就看过不少大规模种菜场面,那才叫产业。才能发财!”

 石头想了想说:“我想把县长给的奖励金做启动资金,建一个农民合作社,大家以田地入股,让能人牵头,村里其他人各尽所能,让闲在家里的人都有事干,每月发工资,年底大家再分红。”

 “这个想法好!”不少群众说,“这让我们看到了岩岭坳村的发展前景。”

 岩岭坳村产业合作社在鞭炮声中挂牌了。留守在家里的年轻媳妇、没出门的老弱病残男人都求石头要来合作社打工。石头的眼喜笑得眯成了一条线。

 南瓜领到了工资,年底还有红利分,他父亲的医药费不用愁了,他很高兴。懒崽的媳妇说家门口能挣钱就不外去了。大家忙了,村里的烂事就少了。吵架、偷盗、赌博的都少了。

  寒冻还没有褪去,村民们三个一伙五个一堆的在村部楼前有说有笑,悠闲得像散放的牛羊。

 丝瓜说:“石主任,听说老主任家杀年猪后天天聚餐,请村里人吃喝。”

 石头说:“有人想当村主任是好事!我完全理解。不过用请吃手段就坏了民风,引响了公正。”

 丝瓜没说错,今天就有很多人正在老主任家喝酒。

 岩岭坳村四个村落坐在一条坡面上,中间二个自然村姓王。老村主任家饭菜飘的香时,村里的人像赶集似的纷纷涌来,越聚越多。不少人已端着碗拿着筷子在等。

 石头站在村办公楼前对丝瓜说:“开始吧。”

 丝瓜一挥手,支持石头的那帮杂姓人,咚咚咚敲起鼓,当当当打起锣,噼里啪啦地放起了鞭炮。

 听见响声,端着酒碗正吃喝着的人将头转向了村部楼这边。有人不知道干什么,便问:“怎么了?唱戏?”

 “唱个球,这年月谁还唱戏?”

 “是唱戏,是唱辰河高腔”

 “是为了选村主任唱的?”

 聚在村部楼前的人多了起来。

 老村主任也来了,他吐出一团烟雾,流露着心中的不快。老主任其实不老,比现任的石主任还年轻不少,只有四十八岁,挺了个啤酒肚,脸上有几个麻坑。他舞着手说:“乡亲们,我和石头其实没什么大分歧,都是为了把村里搞好,让大家早日脱贫!”

 老主任爹拖着烧火棍来了,棍头的火已熄,还冒着淡淡青烟。他说:“村主任还是选我们姓王的人当!我们利益才有保障。”

“说得对!我们支持老主任上任!”村里王姓人多,他们抱团了,都支持老主任。

 此时报幕员开始报幕了,声音很大:“为了把村里工作搞得更好,石头决定辞去村主任,今天他特请我们辰河高腔剧团为村民唱一台《包公断案》,请欣赏。”

 台上舞了起来,台下也没了吵闹声了。

 石头问老主任:“扶贫道路硬化,非要从你们院子开始?”

 老主任说:“从中间开始,一是符合上级政策要求,二是能让村里更多的人快速脱贫。”

 “屁话!现在政策强调扶真贫,要对那些真正贫困的偏远之地进行扶持!”石头笑着说,“村部楼前没硬化,这些年你家不是照样竖了大房子嘛?”

 “村部楼前的路在我家门前,”老村主任说,“我当村主任,不能只想着自己家门前这路!”

 说完老主任皱了皱眉,脸色难看地走了。

 正月初八。工作队进村了。新一年的扶贫工作开始了,石头辞去代主任的报告乡里批了,任命他为岩岭坳村支部书记。村主任选举拉开了序幕,全村通过无记名投票产生了村主任候选人,石头与一名打工刚回家的年轻人成了候选人。魏民在张贴那张“候选人”公告时,对着旁边的石头戏谑地问:“敢不敢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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