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戏看到底的人
是心不死的人。宝箴塞戏楼的生命
经一百多年风雨
不老
听戏,看戏,演戏
锣鼓胡琴,丝竹月色
仿佛山间流水
你哭她笑,耍枪弄棍
莲花指与面具下的眼神
判若俩人
日出日落
云走过,也不过是云
水走过,是一些拾不起来的水
上台下台,台前幕后,出出进进
人演高人,低人
也做蚂蚁┄┄
世间有啥事、啥人
舞台就会上演一模一样的人物剧
哭哭笑笑,假假真真
听戏演戏看戏,全凭一颗心
听的看的想的,于人静夜深
于心口
反复演示、比划
让戏中人物的一句话
一件事,一件装,一投足
符合你的喜悲,你的情和义
一张假面具
捧出了一丝本分
一丝汗滴
比照着自己,上演小戏、大戏
演人物,也想自己
以剧中人物的七情六欲
按住胸脉
让父母和乡亲给的香火之身
在蜀地山坳
弹一阕丝竹,击一场锣鼓,演一段川音
让胸膛生出的的蕾,
悄悄变回无心的芽,无果的花
一百年间,眼睛闭合着
看前戏后果,谁胜谁输
汗和泪,落地
化一丝风,于天地,无痛,无恙
有那么一次, 宝箴塞戏楼
无意中看见未老的自己
正靠着一弯段家古堡残阳
眺望另一个家的方向
那双,坚持看了一百多年戏的眼睛
无神,也有神......
宝箴塞城墙
被风吹了一百多年,至今
还在被风吹?
被雨淋了一百年,至今
还在被雨淋?那些
筑建宝箴塞庄园城堡的人,都去了哪里?
我真想模一模,他们那
粗糙的手
汗渍花白的背
飞檐、碉楼、更鼓、暗道
于庄园落成大典之日
借鼓乐丝竹
把一队背砖背瓦的人
从头至脚,全封闭在宝箴塞大城堡之内
昨天的时针,又把谁的背影
沿嘉陵江江浪涛中
一个一个找回┄┄
峭壁站立,回廊站立
躬门站立
不辩日落日出的那些建堡的男女站立
站立着,站成一段段宝箴塞城墙
站立着,站成一百年日落月明
些许粒米之宠幸
和偷偷咬死的白发
以宝箴塞庄园地基,抵作
宝箴塞26000平米飞檐上的
一椽一檩┄┄
宝箴塞墙,那些站在你身后
把你抱在怀里
不让雪雨浸淋
不让风雷电击的人,他们今日
在哪里?
题字盖章的人
开始拿笔的人
是宝箴塞附近方家沟的百姓
随后,是一些佃户和能工巧匠
再后来
是一些从闽南赶来的建筑匠人
这些不懂笔墨的人
起伏,蹒跚,高低不一
经风一吹,手指上的墨
弥漫至宝箴塞
大墙内外,旮旯拐角
这些人,也不识金石玉印
也不具备一双凤眼,识文看体
真能拿起毛笔
一根身重千斤。不会也得会
于是,边咽本分,边让皲裂的手指
汗渍雪白的背
借川地山坳一缕天光
在宝箴塞山水之间,颤抖着写下一幅幅
一行趔趄,一行苦涩
图上,一枚枚殷红泥印
应该是一些
不爱说话的方家村百姓所为。那时候
太阳用热,月亮和星子用凉
巴山和蜀水用苦涩
蚂蚁,苍鹰,紫燕,蝈蝈用疼痛┄┄
举起大篆体的印,白天
练一腔恻隐,夜晚和
题字山水的长工,佃农、更夫、杂役
以露作酒、天籁作杯,在
宝箴塞高墙内的
斑驳树影里
歇一歇疼痛,缓一缓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