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走凤沟
从高处看,双峰佑护的凤沟,呈现“V”号形。越往沟顶走,那“对号”就越朝一起挤拥。近十里多吊的凤沟,似乎一直被苍茫峰岭佑护着、亲近着。
从沟底到峰顶雪线,密密匝匝的松橡林和齐腰深的黄麦菅草,仿佛神手在抚摸一般。各种青苍色,深灰色和混交林的赭红色,及窨洼地的雪白色,參差辉映,簇拥蠕动。巍峨的巉峰莽岭,起伏着绵延向天际远方。
从沟口沿左边砭道进沟,鸟儿们于杈桠间不时清唱。仿佛三月提前来到。阳光从空中朗照,溪流在桥下叮玲作响。石桥,关公庙,解冻后的浅水皆向你微笑、示意、招手。吸一口空气满身纯净,望一眼密林峰峦,一眼兴奋。
灰黑色流水细绳一样,忽而蛇游于左山根,忽而蛇游在右山根。有细涓沿途汇入,那里就潋滟一汪碧波摇曳的小清澈。白云在水面梳妆,云雀抢拍肖像。迷匝的枝梢野艾丛后立着一座石拱桥,古朴而安静地把脊梁搭在沟两边,一把脊骨把风雨驮过,把责任与犁铧驮过,也把号声驮过,
桥下浅水,有千年不语的列石站在清流中,每隔一步站定一个岗位,聚精会神等候脚步的踩踏。继续往前走,就得走右边山根的石砭路。歇息时坐在青石上,敞开胸怀,让满身汗气顺风飘散。摘几掬土红色的干野枣,捧几捧清冽的山泉,喝着、嚼着、顿觉眼明心净。再朝前走,但见右沟畔一块空地上,站着一处頽败为废墟的土屋断墙。屋前的麦地里,歪歪斜斜站着一扇落魄的石碾和一合石磨。刹那间,父亲推磨,母亲箩面,蜜蜂在枝杈做梦的童年,闪现于脑海中。
目光穿过门缝,寻遍屋内蛛网和瘫塌的灶台、神龛、炕洞、寻遍旮里旯角,寻着、寻着就有热热的内疚和忏悔,沿火辣辣的耳旁汩汩流淌。屋后岩石旁,一片修竹簇拥着几丛坟墓。站在墓碑前虔诚注目。用沙土把依稀鼠洞拥实,检几块石头将裸露的树根轻轻遮挡。然后再一次注目一会儿,和大伙儿转身上路。
已近中午,阳光从峰那边返回这边山沟。渗气有所回收,金丝一样的阳光与微风携手,向满山遍野抚摸暖情。溪水在薄冰下变幻魔影。斑鸠,彩雉,趁草丛热度加快做爱速度,喜鹊和斑鸠站在树杈预演对白,橡树向沟对面橡林挥动纱巾示意问好。抬眼,密林,巉峰,藤蔓和巉岩上的土地庙,阳坡挖药人老镢的铿锵声,沟畔住户人家红瓦白墙,一应融入屋后的阳光普照中。
返回途中,大家群情依然充盈,胳膊弯似的峰峦朝沟口缓缓延伸,姿态也趋于舒缓低下。砭路上,脚步不由得加快,有人摔倒在冰草上。不要紧,膝盖上只印两个圆圆的湿印章,那是天地老祖对此行的信任与签证。
阳光移到山峰的另一边。走一阵就感到有寒气上升,微风也不再柔软,硬如树枝。呼息也似乎有了一绺白雾。活动几下腰腿,贴身衬衣又凉又渗。再瞅那渐渐舒缓的峰岭,也尽量向沟口散开。迷蒙的沟前方,楼宇掩映的村庄前,丹江北岸国道上的吊车在隐隐转动,刚出站的宁西线火车驶过一道“绿虫”。这时候,倘若要翻越山岭,想插一段近路尽快抵达那里的长途汽车公共车站,最快也得三十多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