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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建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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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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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着火车出商山

董建刚

通火车以来,火车的便利带给家乡的发展与变化,就像广施福德的佛缘,将吉祥和福分惠及成千上万父老乡亲。有关火车的话题,早已成为商洛百姓的生活笑谈。

出西安,过浐灞,钻秦岭,进商山,一辆接一辆的火车,载着西来东去的商品和旅客,沿着山谷河畔呼啸着来回驰骋,将外出打工和求学的人以及商洛当地土特产送往全国各地。再把经济先进省市的现代化信息带回商山。

一个礼拜天,我挖了桔梗下山,深秋的故乡:五彩潋滟,卿云婉约。灯笼在社区飞檐摇荡,歌声从广场缓缓飞升,玉米和枝杈借斜阳斑驳地面。乡亲们带汗收割,趁热碾打收藏。赤橙黄绿蓝靛紫相互濡润,你黄我粉,你蓝我红……沿着山脊延伸铺展,画笔一般濡染山岭坡塬。这俊秀灵动的秋山画图,看一眼就心动,一阵滚烫的兴奋由心而生。

这时,一列火车,从山脚根的秦岭隧道冲出来,大喊一声飞了过去。霎时坡塬上一阵呼喊。这是收秋的乡亲,他们扬起草帽和镰刀,欢送列车连环画一般向东飞奔。

小时的秋收,总是在秋收中进行。五彩混交林畔,一头黄牛拉犁耕耘土浪,一条和喜鹊一起鸣唱的山溪嘤嘤而乐,一行大雁弹响木琴,变化着队形飞越群峰……

从父母的笑谈中,我听到了火车的话题。我急忙问娘,娘说,是你大说的……父亲朝空中虚晃一下鞭稍,笑着说,我是听你唐支书叔说的。我说,哈哈,哪我们就能看火车了……一上午的劳作得以不知不觉提前完工。一旁倒嚼的黄牛,听见我们的笑声,忽然翘着尾巴,摇晃一下双耳,朝山坳牟牟大叫。隔壁地里的军营叔向我们喊话:我也听说了,这一次可是墙上钉钉子了。火车的话题引起乡亲们的纷纷议论。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满眼的惊喜好像火车天黑就要来。

三十多年后,火车路通到了我的家乡。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火车路,就像一架通向天堂的铁梯,翻山越岭,钻隧越涧,向天地尽头潇洒铺展。龙卷风似的“和谐号”列车,带着六七十节箱货,呼啸着飞过商山大地。

三四个足球场大的火车站前大广场面朝高速幽静地躺着。月色候车大楼顶上,三个大红宋体字“商洛北”醒目而养眼。成为乡亲们乘车前的第一美图。百年偏僻的商洛山,即将能听到火车的鸣笛,也将会近距离观看火车呼啸而来呼啸而去。

那几天,村里人都在说火车。有的说要去火车站看,有的说就在村前坡上看,有的说,站在自家院子看。各种观看火车的开心呼喊和争辩,让大家的心情如同生日聚会一般。

秋阳如同土炕一样温热的一天。人们说笑着出村选择最佳观车处。我抱着四岁女儿,跟着看火车的乡亲,来到一处距离铁道十几米远的缓坡上坐下,朝火车站方向眺望 。

有人喊,咋还不来?急死啦!有人向铁轨旁戴着红袖章警卫的军营询问打听。军营朝这边坡上喊道,哈哈,快了,快了!这时村西方向传来一阵锣鼓鞭炮声。有人喊,听,通车仪式一开,火车就快了。女儿在我怀里迎合着伙伴的呼喊,扬起一双小手,拍得叭叭响:火车来了,火车来了!

脚下似乎有些微颤动,眨眼间,一条“长龙”呼啸着从眼前飞了过去。有人喊,咋就这么快?还没看清,就飞过去了!再抬头,那绿色长龙拐过山脚,便没影了。

从此,张家庄的山坳水岸,院落巷道,都是有关火车的议论和笑谈。天一亮,小娃缠着大人看火车。天黑多时,坐火车去游玩的人回来见人就说逛西安的见闻和感受。老人说,这只是初级体验。多坐几次,再试感觉,就会和初次坐车的不一样了。

东莞打工的老婆打回电话,询问是不是家里通火车了。我回话过去,前天就通了。就听到那边一阵欢呼。一个月后,老婆和村里一伙打工人,乘坐西宁线K448列车返回家乡。

76岁陈村长,解放前从丹凤花戏楼往西安送丝绸食盐和木炭,交货后常在八仙庵旅店住宿。通火车的第三天,就带着孙子到八仙庵去玩。他游钟楼,游大雁塔和炭市街。买返程票时,硬是买了两张距张家村多十几里远的火车站下车。孙子不解,老人说,这一路的景色,爷爷还没看够哩!到站下车,老村长又买了拾元公交车票乘车往家返。一路笑着说,坐火车就是和坐汽车不一样啊。

有人笑着问他,你老下一站去哪?老村长散一根“金芙蓉”过去,说,小女研究生毕业在青海,我种了小麦就去银川。这样说着,掏出他在八仙庵照的相给人看。那原本和顺的一张脸,此时活泛红润了不少。

军营家嫂子彩芳说,火车开出西安城,我们就想看灞河岸上的杨柳,不料火车又一下到了灞塬。刚说了几句笑,又听到哐当一声刹车,一股白雾射出,一声大叫,这不,就到咱商洛北站了。

三组长金敏一家四口坐火车去西安参观兵马俑,请摄影师录像。那扛着摄像机的小伙引着组长一家从秦陵,到烽火台,再到兵谏亭和华清池,一边做讲解,一边录像。

回家后,每晚都有人来观看三组长一家游西安录像。其媳妇见人来就递水果。金敏倒上热茶递上,满眼喜悦,说,坐火车去游了一趟,就想把咱游的样子录下来。既然咱山里通了火车,哪咱就要让火车通得值,通得美!你看那骊山上的秋景,和咱这商山一样,哪一处,不都是一张画?那华清池的水,清得就像没水似的。

父亲爱靠近车窗坐。一路像小孩一般看着远方的城市,也看近处的村镇。他指着窗外掠过的城市说,他当年就是担着百多斤的货前三天从商县出发,赶在这县城歇脚住宿,第二天黎明担起担子朝西安走。

严寒中只穿一件薄裤子,一双茅草鞋,把货送到东家设在西安东城墙边的货栈,等东家掌柜登记,验货付钱后,再跟上掌柜去客栈吃饭住宿。刚洗了脚在十二人大炕上躺下,客栈外的对台双戏楼上,秦腔《铡美案》锣鼓响成一片。

我和父亲在秦岭下这个县城游了一天。在双戏楼广场,父亲推开灰色的民国店铺,在一张大土炕前久久凝视。在他望着墙上的开窗时,我看见父亲眼中些微往事正在缓缓游动。遥想当年那个热血小伙与眼前佝偻着腰的父亲相比,完全就是两个人。苦难岁月见证了那一代人,用一身单薄的筋骨,为生活的明天挑起的风雨和挣扎。

坐在槲叶凉粉摊,父亲说得卖凉粉的大妈哈哈大笑。她说,有意思,你也叫牛娃,常年担脚在这里歇息。还记得这里叫三官庙,晚上看对台戏,一台猪八戒招亲,一台岳家军抗金,还记得这么清楚。了不起,了不起啊!一席话说得父亲一脸喜气。

返回火车上,父亲坐在车窗根向外张望。弓起的腰背带着忘不够的目光,在火车飞过的城镇一边逡巡,一边自语。回村后便把在西安买的糖果点心,散给他的牌友一边摸牌,一边咀嚼。

三月里,十个小组长在镇书记和村支部带领下,乘火车去咸阳杨凌学习养殖致富。所订购的十头奶牛,五十只种羊,被杨凌科技公司,用专用车送到村支部饲养室门口。第二年年底检查科技扶贫,张家村有二十多户贫困户因为养殖,而摘掉贫困步入小康。

火车沿线的乡镇政府,借火车运输便利和商品价格的质量有保证,于平坦利水地段,建起了一座座花园般的移民小区。让那些长期饱受自然灾害折磨的山坳百姓,搬进了安全舒适的新城社区居住。往日在外打工的男女一伙一伙赶回来,在家门口坐着火车去都市打工,求学。先进省市的生活方式和现代化建设讯息,被这些人带回秦岭南坡。百年寂静的商洛山,从此,进入到一个文化经济加快发展的新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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