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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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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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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土情

前夜,望着窗外一角灰檐之上的半弯明月,我的心微微一颤,我的体内下了一场淅沥沥的雨,一种久未触碰、久未思考的情感突然浓浓地糊在我的心头。仔细想来,我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回望人的一生中最具牵引力的名词——故乡。临近年关,返乡的春运大潮迭起,我无法抑制地去重温故土及背后的一切。

提起我的家乡,大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陈醋和煤炭。事实上,我的家乡是富饶壮丽的表里山河,是中华文明的发源地之一,被九曲蜿蜒黄河养育的儿女,如群星般璀璨,有学者文豪、有帝王贤后、有将相名臣、有诚贾良商。对我来说,她带给我的紧贴心窝的回忆远远不是醋和煤可以概括的。她带给我的有:煤炉上熏烤的滋滋冒泡的玉米面窝窝,刀锋起落间顺滑入锅的刀削面,成形美观、口感劲道的莜面栲栳栳;黄土间、砖墙上皴裂的手指,秋风中摇曳的破败老屋,月波下粼粼细闪的汾河的分支;被游子牵动的烟岚,燃尽相思的发黑的灯丝,吱啊作响的流动的北路梆子舞台;五台山上的禅音,壶口瀑布旁的浪奔,云冈石窟的磅礴;忠义仁勇的关公精神,艰苦奋斗的大寨精神,恪守诚信的晋商精神……作为地处祖国中部的一方,她既有大西北的塞外疾风、漫天黄沙,又有大东北的皑皑白雪、林林郁郁,少时身处冬天的农家院子,凄紧的风,黑蓝的天,枯黄的地,微渺的我,竟也生出了苍茫大地的悲怆感。

也许她的存在感相对较弱,但当我站在农村老屋的窗前望着近处山上高速路的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半挂将累累乌金运往全国各地,曾经的我从脚底升腾起自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在原处望着小山包外的大山包,山包上状似人形的黑松卫士,少不更事且自以为是的我顿生前所未有的困惑迷茫,第一次有了远走逃离的想法,山的那边是什么?外面的人物是怎样的?他们一定不似这里,一定十分繁荣生气,那时的我真真切切地这样想过。

大概是前年的时候,一次由一张妈妈大学时的照片引起的谈话改变了我曾经鄙薄的想法,照片里的妈妈和一众同学围着一辆红色的桑塔纳,在那个流行迪斯科舞步,喜听粤语歌曲《珍重》的年代,将将20出头的妈妈眼眸清亮,意气风发,浑身充斥着迎接新世纪,奔赴新天地的朝气。“我实在不算大胆的行动派,最终还是留在了这里。去年夏天,同学聚会上有一位远在哥伦比亚赶赴而来的同学在席间说:‘活到现在啊,大半辈子了,常常空虚无依,一觉醒来不知身在何处,唯一想念的还是咱们这里的过油肉。’原来,他竟然这样无所依。”妈妈对我浅笑着,眸子却镀上一层浑浊难化的忧伤,眼前被岁月晕染的温柔女子与照片中傲然恣意的年轻女性重叠,又交错,又重叠。“我们哪怕是身高数尺,与天相触的树,哪怕旁出的枝干被斩断,我们的根依然深深扎根在地底,无可动摇。”妈妈如是说。原来,生于70年代的他们也曾在故乡和理想间摇摆徘徊,选择“离乡”的人却在中年时怅然若失,而无论做出什么样选择的人都在中年时唱响一曲故乡恋歌。

妈妈带给我的故事展示了他们那一辈人相似但不同于00后的“选择”与“乡愁”,群体分崩离析下个体的孤独境况,普通人在时代大变迁中的裂变。“青山缭绕疑无路,忽见千帆隐映来。”我似乎终于明白故乡正是有这样的作用,正是苏东坡所写的“此心安处”,猛然惊觉黄土黑炭于波澜不惊中构成我生命的底色,砌起灵魂的支柱,拙朴又坚韧。故乡的人,故乡的景,故乡的独特味道,会在午夜之时来到我的梦中吗?我想,会的,无论飘向何方,故乡永远是在地面上牵着、引着我们的风筝线。

去年暑假的一个黄昏,晚霞吻着夕阳,光影间闪过片片橘黄,两位老人在黄土堆砌的窑洞前相隔石块而坐,倾身细听对方的话语,身旁还放着黄木雕刻而成的拐杖,天地只余一片黄色和两抹蓝色,其中一抹蓝色属于我的姥姥,另一抹属于我们同村的同姓老人。这样的景象有一种鲜明的地域特征,大气中见平常,平凡中带着一丝浪漫色彩,浪漫中又平添悲伤,我急切地想通过镜头,用眼前的景象表达我心中的乡土,虽能力有限,仍勉力为之,我调整光圈,运用虚实,按下快门,咔嚓咔嚓,颇带电影意味的一幅画卷跃然于相纸之上。在那一瞬间,我没来由的想到这两位老人或许是同宗同源,有着血缘关系,我或许该喊这位老者一声“太姥爷”,故乡是乡土中国浓浓的乡土气息,它是乡土中国对乡土最好的体现。由是,我想到除了故土的钟灵毓秀,还有乡土远至亘古的宗族血亲令远行的人在某一天万里归乡。

值得思考的是,在过去的十年间,我的家乡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不可同日而语,不再只有修了塌、塌了又修的柏油路,生生不息的煤炉不再浓烟滚滚,农村的旱厕变身冲水厕所,田间出现现代化的耕作工具,村中心的广场修缮再改进,“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立碑矗立当间;文旅业、重工业蓬勃发展,仿古复古的城墙、城楼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新能源产业开始冒头……看呐,带着煤尘的新芽从厚重的黄黑土地探出头来;听呐,强劲的地心脉搏随着这片土地上人民的辛勤劳作而跳动!也许,在今天,“理想”与“故乡”可以兼顾,实现“理想”也不再需要“离乡”。

这就是我的故乡,她是我曾不甘囿困于此又割舍不断的“浪浪山”,是贾樟柯镜头里的“山河故人”,是赵树理笔下的“山药蛋”。我生于斯,长于斯,浸淫于她的文化情感肌理。过去,人们离开她是情非得已,今天,我看到了古老土地上年轻的力量正在喷薄,我将发展于斯,回报于斯,流逝的是时光,从来不是人心,岁月呼啸,珍重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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