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炫烽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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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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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倒计时

我们家的老屋真的老了,虽然老屋已是不惑之年。而老屋在我心里它还很年轻,仅仅比我大一岁,可以算得上是我最亲的“长兄”。老屋称得上一个老字,是因为它的外貌的与其它房屋对比颜值偌大的悬殊。在我们村子里大都是砖混结构的平房,唯独我们家的老屋仍然保留着几十年前的砖瓦木结构,在我们不大的村子里它显得非常矮小,在它身上还有岁月留下的痕迹,就像母亲脸上爬满的无数皱纹,让我数也数不清。

一晃而过的时光,我已人到中年,不知不觉中额头也添了花白的发丝。我和老屋的相处只是零零星星。我清楚的记得,自从上高中起就断断续续的成了老屋的贵客。每当假期和开学,父母总会兴奋的微笑着招呼我的归来和挥手的送别。经过十年寒窗苦读,我考上了大学,大学毕业的我本可以留着大城市工作,我拗不过父母的再三催促,我也深知,孝顺父母不是给予他们多少物质,而是陪伴在他们身边。后来,我放弃了高薪工作回到农村家乡。在一所村级小学当老师,这所学校距离我们家有三十多公里,地处北盘江畔,这里山路崎岖,道路泥泞,记得一次回家途中,骑车摔倒后膝盖骨受伤严重,一个月都无法正常行走,至今还留有一大块伤疤,这是我最痛苦的一次受伤。这个村寨,周边主要居住着布依族,苗族等少数民族,学生们学习拼音非常吃力,教授语文课成了我最大的挑战,但通过我不断的努力,所带班级还是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在这个穷山僻壤的土地上,老百姓非常淳朴善良,我每天劳顿在这路途,他们非常热情的招呼我,偶尔也会被他们强行邀请到家吃一顿简餐,这些事儿都深深地留存在我的记忆深处。在这里的中午时间,老师和学生都没有午餐吃,只是部分学生会自带一些饭都是冷吃的,大多数没有带午饭,包括我也只能忍饥挨饿中度过漫长的中午。后来,我调离了这所村级小学,国家出台营养午餐改造计划才解决了这个多年来师生忍饥挨饿的问题。

自从回到家乡工作,这是我长大后在老屋住得最长的一段时间,长达四年之久。不但在老屋里有了我们的婚房,还有呱呱坠地的大女儿。虽然每天比鸟起得还早的我往返于学校和家之间,但我的心里总是装着温暖的阳光,比起高薪工作总觉得赚得盆满钵满。

一晃四年的时光匆匆而过,老屋还是没能留住我这个要强的人,我又一次考调到了县城中学教书。就像读书时代一样,我成了老屋的客人,但这个时候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我每个周末都要奔波于学校与家之间。迎接我回家的除了父母,还有我的女儿。我们勤俭节约的买下了人生中的第一辆轿车,算是村里最早有车的人,汽笛声是我和家人相约的信号,即便没有汽笛声,发动机的声音也是女儿判断我回家的信号。

多年前,我住好一阵子才离开,现在是离开好一阵子才住一宿。老屋仍然充满了温馨的氛围。材火饭的喷香,熏眼睛的烟味穿透我的衣服,这种味道就是家的味道,也是老屋拥抱过的味道。

再后来,我一次又一次调到了更远的地方教书,就像我从高中考入大学,离家越来越远了。从几十分钟的车程到几个小时的车程,从骑摩托车到驾驶汽车,从懵懂无知到不惑之年。岁月匆匆忙忙,我也忙忙碌碌,回不去的青春年少,岁月把我雕刻得如同一只高飞的雄鹰,而老屋只能仰望星空而叹息。

一晃十几年,我在城市里安顿下来,每年春节都会带上妻儿回老家住上一宿。正月初一或初二又一次返程。记不清老屋的脊梁弯了多少度,只清楚的看到我们房间的灰尘多了不少,墙角的青苔,梁上的蜘蛛网,门口的石阶,都在静静地诉说着岁月的无情。老屋就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颤颤巍巍地支撑着身躯,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轰然倒下。

这一次,我是认真的端详老屋的,我用相机拍了一张又一张照片,就像渐行渐远的父亲曾经的笑脸,多么希望永远留存在我的记忆里。然而,一个月以后老屋不是在静悄悄中倒下,而是要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倒下。我要在这里重新建一幢和村里其他人家一样高的楼房,虽然我对老屋有难以割舍的爱,就像女儿说的“有些舍不得”。老屋是父母用汗水堆砌起来的,九十年代翻新过一次,最初是纯木结构的,周围是用秸秆和玉米杆围着的,简陋得可以通过蚊帐数一数天空中的星星。我们小时候不用带钥匙,常常和家里的狗在墙上钻一个洞,显得方便又省事,只是常常遭到父母的责骂。那个年代,小伙伴都是这样进出家里的,还好家里没有几样值钱的东西,不然遭贼便是家常便饭的事儿。我一边拍摄一边回忆起儿时的往事,让我不禁笑了起来,可眼角的泪水也滴落了下来。

我轻轻推开吱呀作响的大木门,灰尘在阳光下跳跃,就像一个个微小的时光碎片,在空气中闪烁。一个月来,哥哥忙里忙外搬走了屋里的杂物,除了我们结婚时妻子的一间柜子和布满灰尘的床,此时,屋里静悄悄的,只有阳光穿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我从小生活的地方,这是我长大的地方,也是我梦想起航的地方。而现在,它即将成为我亲手修建的三层楼房。我走到堂屋中央,取下父亲的遗像,捧在手心久久不能释怀,一晃七年悄然离去,我只能把泪水咽进肚子里,努力的擦去玻璃上布满的灰尘。父亲走了一程,老屋也跟上脚步,家的味道在我手里变了味,庆幸的是母亲还和我们一起同住,每天为她打针吃药一个流水线似的操作,我已经习惯了这职业般的操守,我告诉母亲最多的一句话:“有房才有家,我在这里重新建一个新的老家……”。

我一边想一边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院子里有一棵枯叶的苹果树,那是父亲从路上掰来的苹果苗,不知是哪一家人有钱,吃得起红苹果留下来的种子,或者是鸟儿粪便带来的种子在这里生根发芽,长出一棵金贵的苹果苗。在那个年代,吃红苹果是一件奢侈的事情,那时候只能吃到自家种的桃子、李子和梨。红苹果是极少见的舶来品。青苹果偶尔会在集市里买到,又红又甜的大苹果很难见到,更难吃到。我们家居然有这样一个红苹果树,是一件有盼头的幸福事儿;记得每年秋天,苹果树都会挂满红彤彤的大苹果,时常引来一群群的鸟儿。而如今,苹果树枯萎了,鸟儿也不见了踪影。

我抬头望着天空,天空依旧那么蓝,那么纯净。阳光洒在身上,温暖而舒适。可我却感到一阵深深的孤独和无助。老屋前的教学楼挡住了温暖的阳光,确无法抵挡我继续坚守重建家的力量。

我回头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摆着一只盛着肉沫的碗,还是前一次我买回来的肉,哥哥似乎舍不得吃,留着又一次等我回来。我关上冰箱门,转身离开厨房。路过客厅时,我看到了墙上挂着的时钟,时针和分针都停在了 12 的位置。时钟是父亲买的,已经陪伴了我们几十年。它见证了老屋的兴衰,见证了我们一家人的喜怒哀乐,也见证了我的成长。我走到时钟面前,静静聆听着它沉稳的滴答声。这声音仿佛是老屋的心跳,虽然缓慢而沉重,却依然顽强地跳动着。它在告诉我,生命是一场奇迹,即使面对岁月的侵蚀和命运的轮回,也要坚定地走下去。

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距离拆除神台、家神和观音佛像的最后期限还有不到十分钟。我知道,这是我拆除老屋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准备工作;过二十天就是拆除老屋的日子,我凝视着这座陪伴了我四十多年的建筑物思绪万千。

冬月二十一,拆除老屋的日子终于如约而至。拆房的师傅们爬上房顶。顿时,哗啦啦的瓦片声垂直入耳,轰隆隆的挖掘机的声音灌入我的耳朵,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能感受到老屋的气息,那是一种混合着柴火味、饭菜香和岁月痕迹的独特味道。这味道将会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永不消散。

老屋倒下了,我的童年时光也在这一刻正式结束了。但我知道,老屋并不会真正离去。它会在我的记忆中永存,会在我的心中永驻。我会记得那些在老屋度过的美好时光,记得那些在苹果树下玩耍的日子,记得那些在时钟旁聆听滴答声的每一个瞬间。

再过一百天,这片土地上将耸立着我们重建的新房子,我们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溜走的岁月留下我们祥和幸福的家园。因为,家永远是我们心灵的港湾,而老屋虽然倒下了,但它的温暖和美好,将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中。

2024.1.2笔于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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