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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绪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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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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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暖,一盏煤油灯

小小煤油灯,泛着桔黄、微弱的点点光亮,像极了夏日渺远夜空里闪烁着淡淡的清幽星光,但是正如这一束束微弱的煤油灯光,点亮了贫穷的日子,点亮了千千万万家庭的光明,点亮了那个物质匮乏年代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也照亮了孩子们瑰丽的人生规划与奋进的方向。--题记

人大抵是容易怀旧的,一些老的物件或者旧的东西,冷不丁的或蓦然间就会勾起一些往事的钩沉和追溯。譬如: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们曾一起用过并镌刻和记录我们成长记忆的煤油灯。

风吹过青春的发梢,穿越岁月那道光,目有所及,心有所念。

又是周末,回乡下老家探望父母。嗬!无意间瞥见在卧室书桌下一隅角落里完好如初地保存着一盏儿时的煤油灯,只不过上面落满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就像那些似流水般被时光尘封氤氲着一帧帧色彩斑斓的童年记忆。

就如哥伦布发现美洲新大陆一样惊喜,我忙弯腰捡拾起来,轻轻吹拂掉表面的灰尘,小心翼翼地仔细端详着这件宝贝。顷刻,思绪游离,飞越岁月层峦叠嶂的记忆河床,那盏煤油灯前生今世的故事便辗转浮现于眼前……

看到我眼神呆滞思绪神游的样子,女儿好奇地问:“老爸,你在想啥呢?”,女儿无意间的一记招呼,将我的思绪拽了回来。

“哦,哦……,我在想小时候与你姑姑一起用过的煤油灯啊!”,我连忙不迭地应和着。

今年女儿刚步入初中,现在的小孩子,或许从没见过这玩意儿,怎能不好奇呢?于是,便刨根问底其有关煤油灯的事情。现如今的孩子们,是幸福的一代,是被父母爷爷奶奶娇宠的一代,也逐渐地远离了地域风俗、田野乡土,对我们所生活那个年代农村的一些老家什、老物件如棉纺车、木式独轮车、风箱、辘轳、箩、瓮、升、地瓜铡、石碾等等生产工具或生活器具知之甚少,对于一些大自然事物的辨识也仅仅是道听途说亦或是“纸上谈兵”罢了。

这正如大先生鲁迅在《少年闰土》那篇文章里写得那样:啊!闰土的心里有无穷无尽的稀奇的事,都是我往常的一朋友所不知道的。闰土在海边时,他们都和我一样,只看见院子里高墙上的四角的天空。女儿这一代整天忙于上学、考试、写作业,在很大程度上可谓忽略了对自然界很多事物的观察、了解和认知。

卖洋油喽、卖洋油喽!卖洋油喽,卖洋油喽……。这是小时候经常听到卖洋油的吆喝声。

“今天又来了卖洋油的喽,洋油瓶子里不多了,正巧该打点洋油了”,母亲自言自语地说着。

上面吆喝卖洋油的场景,描写的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前我的老家农村的一个特写镜头。

生活是特定时代的一个缩影,时代是生活五花八门、林林总总的花絮印记。

洋油又称煤油,是一种工业化工冶炼萃取的衍生化学物质。洋油是我们老家一代的农村土话或叫地域方言。之所以称其为洋油,源于旧中国贫乏的石油工业旧貌和落后的工业科技与生产力方式。那时,我们国家石油的获取渠道,大部分依靠从西方发达国家进口或从盛产石油的国家供给。

我出生于七十年代末,童年成长在八十年代。小时候,村里还没有通上电网,彼时蜡烛也是稀缺货,因此照明很少使用。每到晚上,煤油灯便是家家户户照明的主要器具。

夜晚照明,一户家庭需要好几盏煤油灯。

那时,一般人家煤油灯大都是就地取材自己动手制作的。但也有例外,家底殷实且讲究的人家则喜欢从供销社门市部买几盏工厂制造的煤油灯,这种玻璃制造的煤油灯有一个高高的圆形底座,与底座连在一起的上半部分形状似一个椭圆形的敞口尊,用来盛放煤油,敞口上方旋着一个铁质带灯芯的灯头,外面则罩着一个玻璃罩子起着防风的作用,这种类型的煤油灯外形看起来似乎更美观雅致一点。但是,好看不实惠,老百姓图的是实用、便宜,因此一般人家舍不得买。

小时候,记得我们家煤油灯都是母亲亲手制作的。制作煤油灯,首先得找一个大小合适带盖子的玻璃瓶子,瓶盖的选择是讲究的,金属的盖子最好,能够耐受一定的燃烧温度。在瓶盖中央打一个圆形的小洞,用铁皮卷成一个管子穿过洞口,把棉线捻成灯芯穿过管子浸到洋油里,然后拧紧瓶盖,经过这样简单的几道工序后一个煤油灯便算大功告成了。

煤油灯,虽然光线黯淡,但却照亮了一个家庭对光明的期盼与未来美好生活的热切渴望。

每每夜幕降临,母亲便用火柴点燃灯芯,瞬间满屋子便笼罩起橘黄色的光芒。偶尔有微风溜进屋子,灯焰随风前后左右熠熠晃动,那跳跃着火苗、火舌的灯影投射到墙上斑驳迷离宛如皮影戏法一般,煞是好看。那时,或许是孩子般好奇心驱使我总是喜欢盯着灯芯焰头琢磨,观察灯芯焰火变幻出奇形怪状的形状。那熠熠闪耀的焰火一会像火炬,一会像篝火,一会像哪吒风火轮,一会变化成火烧云一般,一会又变幻成孙悟空的筋斗云……。总之,它能变幻出那时我眼中所能想象的任何形状。

童年的许多往事已随风远逝,有些记忆也依稀斑驳。唯有煤油灯的童年印记让我刻骨铭心,至今仍有两个镜头让我记忆犹新。

我们姐弟仨人夜晚趴在在煤油灯下写作业的情形和深夜里母亲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缝补旧衣裳、制作新衣服的一幕幕温情画面。

记得,小时候放学回到家放下书包,大多数时候是跟着二姐与邻居家小伙伴们一起去村西头的阡陌间或土坡上放羊,有时或是挎着提篮、竹筐割回一些青草夜间用其喂羊、喂兔子、喂猪等。待落日的余晖将天际间晚霞点缀成藏青色,天色便渐渐暗下来,我们便拢掠着羊儿或是挎着、抬着满满的一竹筐青草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欢快地往家走。

回到家,母亲早已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忙着开始做晚饭。在母亲眼里,过日子得精打细算。为节省煤油,每次直到屋子里完全黑下来伸手不见五指,母亲方才点起煤油灯,瞬间屋子一下子亮堂起来,尽管那光束是微弱的。

为了让我们写作业,母亲总把煤油灯端到饭桌上,自己却在角落里借助昏暗的灯影摸索着做饭炒菜,二个大我四、五岁的姐姐分别上四、五年级,她们则围着饭桌开始专心致志地背诵课文或是写作业。

饭桌是四方形的梧桐木八仙桌,那是父亲把院子里靠近影壁墙的那棵一成人揽抱粗的梧桐树杀了请做木匠活的小姨夫专门打制的。正是在这张方方正正的饭桌上依靠那盏煤油灯发出的微弱光明,照耀着我们姐弟三人先后读完了小学生涯。

那会,我还没有上学,但也装模作样地趴在桌子上凭空想象地用蜡笔涂画一些小动物,譬如兔子、小鸡、小狗、小猫咪等图案,其实画的一些图形连我自己也说不出画得到底像什么啊。每每,姐姐们看到我画的四不像的图案总是忍俊不禁的开怀大笑。

有时,写完作业了在乡镇驻地小学教学的父亲还未回来。母亲在一旁继续收拾家务,我们则便趴在煤油灯下一起翻看哪吒闹海、葫芦娃、西游记、八仙过海、海娃、地雷战、地道战等连环画册小人书。

母亲是勤劳的。那些如煤油灯一样流逝的难忘流金岁月,也在默默地记录着母亲为我们这个家庭没日没夜不辞辛苦地付出的一切。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那时父亲还在离家三十多里的外地教学,每周仅仅能够回来一次。爷爷奶奶育有五个儿女,除父亲外大伯、叔叔、姑姑都不在爷爷奶奶身边生活。平日里,母亲一个人不仅需要按时节忙活和侍弄地里的庄稼和繁琐的家务劳动,回到家还得照料我们姐弟三人日常起居生活和学习,还得伺候年迈的爷爷奶奶,母亲可真够辛苦啊。在我童年的印记里,一直这样整天忙碌着,但她一直任劳任怨,从来毫无半句怨言。

往事如昨,流年似水,日落月升,花开花落。一盏煤油灯,记录了一段虽生活艰难却幸福的岁月,还有母亲为我们挑灯夜战赶制新年棉衣、纳鞋底缝棉鞋的情形,虽时隔三十多年但却历久弥新,让我难以忘怀啊。

母亲不仅勤劳,而且心灵手巧,虽然没有上过学也识不了几个字,但只要经她看过的东西凭借记忆稍加琢磨便能如法炮制出来。

小时候,我们全家人穿的衣服、鞋子大都是母亲一针一线亲手制样、选材、剪裁、缝制的。有一个镜头始终烙印和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每年进入腊月后,母亲便忙得不可开交。母亲的忙计,不仅忙着置办年货,更要忙着给我们赶制新年穿的衣服。记得,放寒假后母亲天不明就早早起床忙活,晚上直到深夜才歇息。

忙年嘛,忙着扫舍、烙煎饼、做豆腐、炸丸子、蒸发糕等灯,忙着拆拆洗洗、缝缝补补、洗衣做饭,忙着伺候鸡狗鹅鸭猪羊等牲畜,更要忙里偷闲鼓捣赶制新衣服的材料。那时,衣服很少时候从外面买,大人及孩子们穿的鞋子都是手工缝制的。白天忙活没有时间,母亲就利用晚上给我们赶制。晚饭后,待我们姐弟三人熟睡后母亲这才腾出时间,点着煤油灯继续辛苦地劳作。有无数次深夜,当我从梦中醒来看见母亲因连日操劳眼睛熬得通红,但母亲仍然克服着瞌睡借着微弱的灯光一针一线缝制衣服。最让我感动的是,一天深夜醒来刚准备起来小便,突然间听到母亲一边脚跺地一边口中啊呦、啊呦,啊呦、啊呦的叫喊着,仓皇间看见母亲的手指流着鲜血。原来,母亲为了急着赶制鞋子连续四、五个晚上一直忙至深夜,这不实在困极了不小心手指才被针刺破了,怕打扰我们睡觉疼得厉害实在忍不住这才叫喊呢。哎!可伶天下父母心啊。母亲毫不为己无私为儿女日夜操劳的高贵品质也一直深深地感动和鞭策着我们,教我们学会了做人的道理。母亲啊,您无私的拳拳亲情我们怎么才能报答啊!余生,唯有竭尽全力地陪伴您才能报答您的恩情。

记得,我刚上学那会看到别的同学背着花布书包,心里很是羡慕至极。母亲得知后,二话不说连夜找出一些碎花布头,也是在那盏昏暗的煤油灯下,选布、裁剪、拼接、缝制,整整一个晚上没有舍得合眼,第二天一早便把一个大公鸡图案的花布书包制作出来,放在我的枕头边。第二天,背在身上去上学,母亲绞尽脑汁拼接出来的花冠大公鸡图案栩栩如生,着实让不少小伙伴好生羡慕,也让我内心高兴了好一阵子。

及至后来,煤油灯陪伴着我们走过一段很长的学习生涯,也见证了我们优异的学习成果。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小小煤油灯,光线摇曳、昏暗,但却拥有一颗金子般发光的心,在那段求学的日子里如良师益友每个夜晚陪伴我们,给予温馨、温情呵护与无穷的光明力量。

记得,那一年夏天,二姐面临初三毕业,因平日学习刻苦、成绩优秀,通过考试顺利进入了参加全省中专统招考试的预选名单。离最后考试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二姐废寝忘食地努力温习各门功课。每每吃完晚饭,怕我们打扰她复习功课,便把自己关在西厢房里,点着煤油灯一个人努力刻苦学习,迎接考试前的最后拼搏。那段时间,二姐总是学到很晚。很多时候,我们睡醒一觉通过门缝发现二姐的屋子还泛着微熹的亮光。虽然夜深,但二姐依然专心致志地埋头努力学习。每每看到这个情形,母亲心疼二姐,总是督促她赶快休息。

皇天不负有心人,一份耕耘,一份收获,上帝总为那些努力奔跑的人打开一扇窗户。

一个月后,二姐如期收到了一张烫着金色字的中师录取通知书。后来得知,这也是我们村历史上第二个考上中师的,那几天二姐高兴极了,心里仿佛比吃了蜜还要甜,用当时流行的时髦话说二姐“吃上国库粮了或端上铁饭碗了”,我们全家都为二姐的金榜题名而自豪。要知道,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能够顺利考上中专的学生可谓凤毛麟角,都是成绩名列前茅、品学兼优的优秀学生。

时光荏苒,岁月翩跹。三十多年的时光一晃而过,随风而逝,煤油灯的历史也慢慢湮灭在故乡袅袅的炊烟里。

蓦然间,我不禁又记起了冰心《小桔灯》里描写的那一段蕴含哲理、启迪思想的话语:“这朦胧的桔红的光,实在照不了多远,但这小姑娘的镇定、勇敢、乐观的精神鼓舞了我,我似乎觉得眼前有无限光明。”

一盏昏黄的煤油灯,灯影绰绰,光线逼仄,但是正是这一盏盏不算明亮的煤油灯,像一把光芒四射的火炬,照亮了黢黑的夜晚,点亮了快乐的童年,也照亮了那时人们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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