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的一刹那,我有些吃惊,隐约听见父亲在客厅里跟谁说话。这还是其次,重要的是满屋的乌烟瘴气,要知道父亲早已经戒烟,这是来了客人的节奏吗?
听到开门声,父亲的声音立马递了过来,娃儿你表叔来了。换了拖鞋走进去,客气的跟面前的陌生人打招呼、喊表叔,力图让其有叔至如归的感觉。
不劳父亲大驾,表叔打开话匣子自我介绍起来。
原来这位表叔是我一个远方堂姑、堂姑父一个村的。由于两个村子距离不太远,年少时跟父亲认识。没想到如今山不转路转,活到七八十岁他们居然都跟着自己儿子进了城,居然还在一个小区,我们在4号楼,表叔在5号楼,两楼直线距离不过五十米。
表叔很健谈、这满屋乌烟瘴气的特效就是表叔给制造的。
正寒暄,妻子也回来了,少不了又是一番寒暄。等进了厨房,妻子悄悄问我,这个时候表叔还不打算走,留吃饭吗?看一点儿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我们决定留他吃饭。
不一会儿,三素一荤一汤妻子就搞定,我招呼表叔和父亲到餐厅吃饭。表叔是见过世面的人,也不客气,大方留下来吃饭。
我出于礼貌问喝酒吗?表叔反问我喝不喝呢?我说下午还要上班就不喝了,于是给表叔斟了一小杯,三钱那种的小杯。表叔也不谦让,连忙说,一杯就好!一杯就好!
餐桌上,基本上表叔一个人在讲,我们一边听、一边小声附和。
表叔一气儿从我的堂姑、堂姑父,讲到他自个儿家姊妹兄弟七八个,从当年村里的小队长讲到现在在小区不远处上班的小儿媳妇。
表叔说我那堂姑的大儿子当年是村上的会计,总是跟他过不去,他拾粪,堂姑儿子就说他粪里有土,要扣重量,他辩解,粪都是畜生拉到地上,咋可能没有土呢?他出工挑土捡石头铺路,堂姑儿子说他挑的少、捡的少偷懒。
我边听边呵呵,心里腹诽兴许这表叔真是这样的人呢?我村就有这种人,专门弄虚作假。
表叔还说堂姑儿子还跟一老奶奶过不去,说老奶奶投机倒把,于是开批斗会、游街,太过分!
我照样边听边呵呵,也许形势所迫吧,当年我堂哥还不是斗地主婆,那地主其实是一个姓的,我们平常都喊地主大伯、地主婆丁娘。
听表叔说过往,就跟小时候听大人讲故经一样好玩。我不时的给表叔夹菜、盛汤、劝酒,仍凭他说。
没想到说到最最后,这表叔抖出包袱。原来那队长却是他堂哥,于是在他的串掇下,他堂哥就把我堂姑儿子那会计给撸掉了。
一丝不快滑过心尖儿,沾亲带故三分向!表叔你这是啥意思,喝着我家的酒、吃着我家的菜,小心翼翼当作长辈伺候着,您却当着我们父子的面埋汰腌臜俺堂姑家人?
转念一想,我有释然!这哪儿跟哪儿呢?都是过去式、老黄历啦,俗话说来的都是客,再者我相信父亲不是随便的人,不会随便贸然领人进家门。但又看父亲的态度貌似谨慎,估计这表叔是自个儿找上门儿的吧。
搬来新居不多久,父亲难得有熟人。
表叔把那小杯酒喝了,我亲自给他夹的两大块牛排吃了,一碗汤也喝了,只是一碗饭却无论如何也吃不下,我笑着宽慰,没事儿,吃不下倒掉罢。
酒足饭饱,我们热情的请表叔跟父亲去客厅坐着唠嗑,表叔信心满满热情洋溢的对我说,等他儿子啥时候回来了请我们过去吃饭。
本想说好好好,又一想不太妥,兴许是表叔随口说说呢,于是就说等到时候有空儿的话一定去家里拜访!
收拾过碗筷,跟表叔打过招呼,我们出门上班,留下他们继续唠嗑。
晚上回来,边吃饭妻子边漫不经心的问道,这表叔有多大岁数?父亲说七十八。妻子又说他腿脚好像不方便吧?父亲说中过风,有点儿瘸。
妻子听了正色说,不是稀罕顿把儿饭,岁数大了,万一有个啥事儿的多不好!这明显是说给父亲听,不该领到家里来。
父亲立马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讪讪的说,每次遇到在楼下说说话儿,不曾想今儿个他自己摸上来了。
妻子接到,他咋会知道俺家在几单元几号?
看看火候差不多了,我连忙上场打岔,对妻子说,那肯定是两个人叙家常顺便就叙到这上面来了,也没啥大不了,以后万一再来我们小心些招呼就行了。
每天一大早,我们上班孩子上学,只留下父亲一个人;中午孩子在学校我们回来吃顿饭然后又出发,还是只留下父亲一个人;晚上孩子放学父亲接回来又该吃晚饭了;饭后我们要做家务陪孩子读书学习做作业,父亲早早洗洗睡。父亲一天难得有人说说话唠嗑唠嗑。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老乡老熟人老朋友,千万别被我们的多虑和疑心给吓跑了!
于是我给妻子使个眼色,这个话题就此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