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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志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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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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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炮手仁生

仁生是我小时候的邻居,起先身份是农民。八十年代初期的时候,跟随我的一位堂叔去湖北宜昌干工程,当了一名放炮手,他在工地上负责将炸药装进事先凿好,深达一米多的岩眼里,然后埋入雷管,再将雷管和导火索连上。在现场管理人员一声哨响清场后,仁生就点燃导火索,然后快速的跑到安全的位置,待到“轰隆”一声山崩地裂的巨响后,工地上的人们便会一下子从各个角落冒出来,然后开始凿岩,撬岩,挑石等工作。我堂叔是包工头,带了许多亲戚和邻居去闯码头,时值中国改革开放初期,堂叔带出去的这批农民后来都比留在农村种地的人有钱。与我同龄的另一位堂叔,因为他哥是包工头,所以穿的鞋子都是“少林鞋,”很白,很洋气。而我穿的只是“解放鞋,”军绿色的那种,穿不了几天,里边的内衬就会破掉,露出一面乌黑的橡胶底,汗脚的人,脱出来的脚是乌漆嘛黑的。仁生在工地上负责放炮工作,他放炮放得好,每次布置导火索的时间都恰到好处,能做到既不浪费材料,又能给躲避的工人有足够的时间。大多情况下都能做到大伙刚刚躲好,那边炮就响了,几年下来,都没有失手过,直到有一天哑炮的发生。

那天仁生像往常一样,按流程把炸药雷管装好,点燃导火索,自己跑开后,在应该炮响的时间里,炮没响,出现哑炮了。哑炮的发生似乎就预示着死神的降临,躲在安全处的工人们大气不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面面相觑。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仁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默默地走近炮眼,他明显看到导火索是燃烧过的,说明导火索是点着了的,仁生伸手去扯露在外边的半截导火索,想看看是不是导火索中途熄灭了,就在这个时候,“嘭”的一声,炮响了。躲在安全处的工人们迅速赶来,发现仁生已经倒在血泊中,令人欣喜的是,这一炮没有将岩塔炸开,说明刚才的炮响只是雷管的响声,雷管是引爆物,只有引爆炸药,才能有更大的威力。仁生没有死,他只是被炸掉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从此仁生回家了,回到了自己的大山里,他告别了炮手生涯。

康复后的仁生,不再下地干活了,即使简单的农活也不做,每天整座屋的人们都开始吃早饭了,他才慢悠悠的起床来。他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上厕所,农村里的厕所其实就是茅坑,地下埋一个大大的茅坑缸,地上架一个茅坑座,,仁生家的茅坑是双人座,他经常会跟他的女儿或儿子,也或是他父亲一同坐在座上,边红着脸边看着那些在门口端着碗吃着早餐的邻居们,场面很不和谐。

仁生每天会端着一杯水到道坦上刷牙,他刷牙的时候老呕,感觉他的胃翻江倒海般难受。

他开始吃早餐的时候,我们都下地干活去了,待我们中午回来时,看到的是白白净净的一个仁生,头发按三七比例梳得一丝不苟,鞋子一尘不染,全身干净利落。他一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门口的一把竹制的椅子上,双脚叉开,右手拿一把夹子。他从不剃胡子,他觉得胡子是要连根拔起才对,他拔胡子的时候很认真,左手先摸一下下巴,摸准一根胡子后就用右手的夹子去夹,然后突然用力往外拉扯,接着再摸一下巴,确认是否拔除成功,然后再去找第二根胡子。仁生目无表情的拔着胡子,他既不会因疼痛而皱一下眉,也不会因成果而有喜悦的表现。他边拔胡子边入神的看着道坦上的鸡鸭狗鹅,远远的他看见一只公鸡耷下一只翅膀,斜着身子跑过来,然后纵身一跳,把一只母鸡压在下面,欺负完后,公鸡绕着母鸡转了个圈,既表达歉意,又表示感谢。这个时候仁生才会微微的翘起嘴角。

仁生的妻子在三十多岁的时候就疯掉了,他陪着疯妻过了十几年,后来他把疯妻送给了别的男人,没过多久,仁生就离开了人世,是得胃癌走的,仁生每次刷牙都呕,或许那个时候他的胃就已经坏掉了。

仁生的一生是悲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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