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头”看水

    “烂头”是周伯的绰号，名字带一“伯”字，不认识的人还以为他年龄不小了，实际上他才十三岁。周伯其实并没烂头，他只是头上那个“晕”比别的人看起来大一些，给人的感觉好像烂了一块头皮，所以大家才叫他烂头。他身材矮小，瘦骨嶙峋，全身上下加起来没有几斤肉，为此，村里边的人又给他加了一个绰号，叫“小猴子。”农村里的人喜欢给一个人取绰号，比如你长的胖，取绰号“大胖子，”又比如你肚子圆鼓鼓的，就取绰号“弥勒佛。”基本规律是根据你的长相、特征来取，像什么就取什么。几乎每个人都至少有一个绰号，大家对绰号都持“海纳百川”的态度，并不计较，有时候甚至你喊他绰号比喊名字更让人感觉亲切一些。

“看”水的看，念第一声，意为守水。简单一点说，就是看着水，流向自家的稻田，不让其他人将水流截走。

每年的七八月份，水稻到了拔节孕穗期，这个时节是水稻生长需水量最多的时期，稻田要保持七八公分的水层来护苗，如果孕穗期缺水，对水稻的生长是很不利的，后期因水稻扎根系数少而导致稻苗倒伏。而这个时间段，又是天旱多发季节，烂头的村里没有什么水利灌溉工程，遇大旱季节，无法实现人工灌溉，得靠天吃饭，田里的水稻完全依赖山上仅有的一条水沟流出的自然山水。一方面水资源有限，另一方面，需要灌溉的稻田每家每户都有，这样以来，就会出现僧多粥少的局面。怎么办？轮流用水就成了村民们不成文的规则。

烂头家的稻田今天轮到下半夜用水，他被父母任命为这次的看水负责人，要求提前去田里，午夜十二点一到，准时将公用水沟里的水截流到自家私有的水沟，然后看着水，流向自家的稻田，接着就是待在现场，看着那条水流，不让别的人将水流截走。

烂头十一点半就出发了，像这种大旱季节，水是很珍贵的，他得准时将水引向自己的田里，以免造成“损失，”如果引水晚了，轻则要挨父母的骂，说他失职，重则可能就是下半年没饭吃了，而且还是全家没饭吃，所以他肩上的担子说轻也不轻。虽说事情比较简单，但其意义却是非凡的。

烂头拿着一个破旧的手电筒，手电筒里边的两节1号电池已经分别被嵌进去一根尖尖的木钉子，电池的腰身已经明显看出来变大了。也不知道听谁说的，说手电筒不够亮的时候，只要往电池正极的位置嵌进一根木钉子，这样电池电量就会增加。烂头白天就已经将这项准备工作做好，此刻他发觉电筒“果然”亮了很多。他右手拿着一顶箬笠，左手打着手电筒，也没有跟父母打招呼，就提前出发了。他独自一人走在路上，不断地呼次呼次扇着箬笠驱热（家里只有一把蒲扇，是爸爸给其他弟弟驱蚊用）。草丛里不停的传出蛐蛐叫声，还时不时有嗖嗖的声音划过，“也许是蛇，”烂头这样想着。他心里一阵发毛，但随即就镇定了。因为他听大人们说过，蛇不会主动攻击人类的，他告诉自己不用怕。

快到自己家的那块稻田的时候，隐约看到邻居家的田埂上站着一个人，确切点说是一个人的背影，烂头停住脚步，揉了柔眼睛仔细地盯着那个背影观察了一会，确认是个女人的背影，细腰、长发。三更半夜的，这个人站在那里干什么？烂头此刻想起来了之前许多个夜晚，在道坦上乘凉的时候，隔壁红岩伯伯讲的鬼故事。说鬼每天晚上快十二点的时候就出来了，出来时的第一件事就是坐在某段路的中间对着镜子梳头，还绘声绘色的称自己曾经不止一次的看到过。烂头越想心里越瘆得慌，难道世上真的有鬼吗？老师都说了，世界上是没有鬼的，也有同学说，就算有鬼，鬼也是怕人的。烂头想着以往的这些“听说，”胆子渐渐地大了起来，胆子一大，“小猴子”的本性出来了。他挺了挺身子，故意大声的干咳一声，给自己壮了壮胆后，继续向自家的稻田走去，边走还边哼起了一首“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随着距离的拉近，那边的背影也逐渐的变得清晰，烂头大胆的用手电筒照了过去，发现是熟悉的邻居柳翠阿姨，原来上半夜轮到柳翠阿姨家用水，她正在看水呢！烂头这才完全放松了下来。

柳翠阿姨从邻村嫁过来一年后，她的丈夫就外出打工了，家里的几亩地全靠她一个人打理，看起来很辛苦。烂头很同情她，他跟柳翠阿姨说，让她放心的回家去，自己一定准时将水引向自己这边，绝不提前。柳翠阿姨对烂头点了点头说今天的水流量较大，虽然时间没到，但稻田的水量已够了，让烂头现在就把水引过去，然后就走了。

烂头没有食言，他在等待约莫十几分钟后，将水流像铁路扳道工一样扳向自己家的稻田里。他看着白花花的水流向自家的稻田，脸上乏起了一股甜蜜的微笑，他坐在田埂上，听着哗哗的水流声，一顿睡意袭来，不知不觉间，他躺在田埂上睡着了。

烂头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跟着爸爸在艳阳高照的秋日里，幸福地收割着金灿灿的稻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