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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志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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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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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克筹

人总是喜欢回忆一些事情,特别是小时候的事情,回忆着回忆着,脸上会不自觉地一笑,即便在独处的时候,有时候也会发出声来。如果回忆的是一件糟糕的事情,或者是一个悲剧的人物,在发出声音的同时,还会不由得叹息一声“唉!”以表对剧中人物的同情。


邻居克筹,我喊他伯伯,与我父亲同辈。他离世已经快20年了,最近一段时间我总在想一些往事,克筹伯伯是我想得最多的一个邻居,原因是他太苦了,太不幸了。


都说幸福是相似的,但不幸却是各有各的不幸。克筹伯伯的不幸却又是鲜有的,甚至是绝无仅有的。


他天生龅牙,两颗泛黄的门牙,打我有记忆起,就挂在下嘴唇外。吃饭咀嚼的时候,两颗龅牙像两道小型的泄洪水闸,忽启忽落;静止的时候也像两颗长偏了的玉米,看上去很是醒目。可即便如此,龅牙的特征于他而言,还算是最“寻常”的了。他的另一大特征是跛脚,走路一瘸一拐的,他的跛脚不是天生缺陷,而是后天所致的。大概在他三十多岁的时候,有一次上山,不小心被蛇咬了,这在如今,那根本算不了什么大病,至少算不上绝症,可是在当初那个时候,就是治不好,原因是他没去治,没钱治。我们每天看到他的一只脚缠着一圈说是白色的,实际上已经变黄的绷带,像抗战时期的伪军那样,区别在克筹伯伯缠一条腿,而伪军是两条腿都缠。他早上下地干活,晚上回家解绷带清洗。我住在他家隔壁,许多次看到他洗脚的场景。他坐在一张高脚凳上,前面放一洗脚盆,缠绷带的脚搁在脚盆的沿上,一手扯起绷带的一头,一层一层的绕着脚转着圈,直到露出脚上的一片腐肉,然后拿着一块稍微干净一点的布,将腐烂部位的血水一点一点的沾干净,再将解下来的绷布一层一层的缠回去,末了打一活结。没有任何消毒措施,也没见他涂过药膏。次日重复着同样的步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腿上的这块烂肉,始终如一,没有一丁点好转,且溃烂面变大。为此,克筹伯伯又被喊做“烂脚伯。”


克筹伯伯的龅牙,有时候会被我们这些小孩子拿来说成笑话,说他这样的牙齿,吃西瓜有优势,只要将西瓜对开,不需要切成三角形状,他就能用这两颗牙齿将瓤抠出吃掉。但是,他的这个烂脚,大家只有“啧啧”的感叹。


克筹伯伯的最大不幸还算是他的终身没娶,没有人愿意嫁给他这样不幸的人,没娶就没子女,他孑然一身,风里雨里始终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形单影只。有子女的家庭,农忙时可以将农具一次性搬到田里,而克筹伯伯却只能一趟一趟的来回搬,比如割稻子的时候,他一个人得先将稻桶搬到田里,之后又一瘸一拐的摇晃着回到家,将稻梯搬过去,最后还要搬箩筐。待他将农具搬齐全,都已日上三竿了。收割过程也是一样,人多的家庭人人分工,有人只管将稻子割倒,有人只管将稻穗打下来,还有人只管将谷子挑回来晾晒。而克筹伯伯却只能所有程序自己一个人完成。一天下来干不了多少活,回到家还要处理烂脚,还要煮饭,日子过得相当难。


克筹伯伯这一光棍身份,有时候也会被我们这些小孩拿来“羡慕,”说还是独自一人好,杀掉一只鸡,足够一个人独自吃两天。


克筹伯伯除了有一个过继给他当儿子的远方亲戚外,他唯一的“亲人”就是他身边的那条老灰狗了。


这是一条忠诚的老灰狗。


这条狗自克筹伯伯被蛇咬过后,一个好心人送给他的,说是可以守护他的安全,守护他免遭野外蛇类的再次侵袭,因为人们都说蛇怕狗。


据说在克筹伯伯三十岁那年的一个夏天,他一个人扛着锄头下地干活,遇一条刀柄粗的蛇横卧路中间,一个农民在路上看见蛇是很平常的,通常的处理方式是直接打死,然后用棒子挑起来扔到路外的柴草蓬中。克筹伯伯做了这样一个常规的处理动作,没想到,这个动作让自己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他抡起锄头向蛇咂去,都说打蛇打七寸(头部开始往尾部计算,大约在七寸的部位,能一招毙命),克筹伯伯计算得不太准确,或者是大意了,一锄头下去,只打到了蛇的尾部。只见这条蛇突然一个回头,吐着舌信狠狠地在他左腿咬了一口,随后赤溜着逃跑了。克筹伯伯当下也没有特别的不适感觉,照样下地干活。晚上回家的时候发现被蛇咬掉的位置有红肿,并且还有轻微的疼痛,他认为不是毒蛇,所以没将这事放在心里。之后数日,腿部开始腐烂,走路也明显的瘸了,但他依然没有就医。他搞了一条绷带,将腐烂的位置绑起来,寄希望能自愈,要知道即使是普通的蛇类所咬,伤口也要做一下科学的处理,可是克筹伯伯没有钱,也没那个空余时间跑到医院去,就这样任凭伤口自生自灭,直到邻居们发现他腿瘸了,才知道他出事了。


从此以后,一位邻村的好心人给他送来一条老灰狗,克筹伯伯无论走到哪里,老灰狗就跟到哪里。也确实起到了守护他安全的作用,一次在门口洗脚的时候,有只大鹅“嘎嘎嘎”的叫着扑向克筹伯伯,想去啄他腿上的溃烂处,匍匐在身旁的老灰狗一跃而起挡住大鹅的袭击。只是好景不长,几年之后,由于蛇咬的伤口溃烂越来越大,最终引发了合并感染,克筹伯伯不治身亡。


克筹伯伯离世许多年后,有一天我问我母亲“克筹伯伯的脚治好了吗?”母亲告诉我说:“他早就不在了。”听后我唏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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