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离我家很远,说隔着千山万水也不为过。每次来我家都是先越过一条岭,再翻过一座山,然后乘船过渡,接着再翻过一座山,这样才到达我家,算下来一趟约莫需要两个小时。因为路途遥远,大舅小舅几乎没怎么来过,二舅偶尔会来。
二舅来我家通常为了三件事。一是做客,二是做局,三是“做硬”。做客好理解,就是走亲访友,平时家里杀猪了或是节日的时间,二舅会带上一条“硬肋(大排骨)”来我家看我母亲,我母亲喊我二舅为二哥,叫得很亲热。二舅喊我母亲为姊妹,喊得也很亲热。他们兄妹俩走的比较近;做局的意思是做赌局,我二舅好赌,尤其擅长“捺宝,”其次是“牌九,”麻将不玩,这个被叫做国粹的东西玩起来费时间,见效太慢。二舅来我家不是要在我家做局,他是来带我母亲去邻村做局,让我母亲当助手,帮他在牌桌上收赌资和赔付赌资。我母亲则会带一些自己做的零食,比如麻糍什么的去现场,顺便做点小生意,一举两得;“做硬”的意思就是撑场面,也可以理解为挽面子。通常在农村里,夫妻双方吵架,丈夫动手打了妻子,妻子哭哭啼啼跑回娘家喊人,接着带上自己的兄弟,气势汹汹的返回来。兄弟色厉内荏,装模作样的对这个妹夫或姐夫一顿训斥,表示“不要小看我们,你老婆娘家是有人的,我们不是好欺负的”这样一种行为。这种事情的结果大多是男方态度十分“诚恳”的接受一番教训,而妻子则忙着好吃好喝的接待自己的兄弟,最后在男方保证“以后不再打”了后,“收效甚丰”的回去了。之后夫妻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该打起来的还是会打起来。总之,妻子需要在自己的兄弟身上花掉丈夫一点钱,算是“给男方动手打人的一点教训。”但也有塌台的情形,女方带兄弟过来“做硬,”反而受丈夫一顿奚落的,这样就很尴尬了。
二舅无论为哪种情形而来,母亲总会第一时间摆开一口陶瓷碗,拿出陈年老茶,撮一把茶叶放到碗中,并变戏法般的寻出一罐白糖,从中兜出一勺糖倒入碗中,然后用现烧的,油滋滋的开水冲泡茶叶,端给二舅。茶叶泡糖是接待自己至亲的一种礼遇,一般人喝茶是喝不到甜味的。我家的白糖是母亲专属保管,我们不知道存放地点,母亲是怕被我们偷吃。
母亲待我二舅喝完甜茶后,将他支到门头坐下,自己张罗“点心”去了,点心是除早中晚三餐之外的任意一次加餐,二舅不管几点到我家,我母亲都会先烧一碗面条或粉干招待二舅。说起来我母亲本事挺大的,我家平时没有存肉的,但是给我二舅烧的点心每次都有肉,“肉从哪里来?”这个问题一直让我纳闷,直到有一次,母亲空着双手,飞也似的从后门闪出,没做任何停留的快步走到上屋,几分钟后就看到母亲手里拿着一块肉回来,原来母亲是跑去借肉了。上屋那家邻居家庭条件不错,家里有个吃公饭的人,每月有稳定工资收入,所以肉常备。也真要感谢这位邻居,让我母亲在她兄弟面前有面子了,兄弟会感觉这个姊妹嫁得不错,家里有肉,条件不错,他是不知道母亲是去借的肉,母亲也不会明说。
时间如同一匹快马,它裹挟着滚滚红尘急速向前奔驰,倏忽四十年眨眼而过。现如今,物非人非,一切都成过往,留给我的仅仅只是儿时的那份纯真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