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纪事

作家冰心说过：“童年是梦中的真，是真中的梦，是回忆时含泪的微笑。”记忆中的童年往事，或欢乐、或痛苦、或甜蜜、或苦涩，现在回想起来，却以欢乐居多。

我家兄弟姐妹多，父母整天为一家人生计奔命，从早到晚面朝黄土背朝天，伏在地里干活，家里的孩子几乎都是“散养”模式，无人照看。

小时候的我，和很多农村孩子一样，生性顽皮，野得很。一有空就呼朋引伴，举着自制蜘蛛网兜，在田间追逐、捕捉蜻蜓，拿着钓竿在水田边垂钓青蛙，光着身子泡在水坑里相互打闹嬉戏，农村广阔天地就是我们的开心乐园。

记得十岁那年，有一天放牛经过一株板栗树下，看着满树的栗子果球，心里开始发痒，腿脚似乎也迈不动了。尽管板栗果球全身长满针刺，看上去像个卷缩着身子躲避来犯之敌的刺猬，让人无从下手，但果球内甜糯的板栗肉依然令我垂涎欲滴。我瞅了瞅周边，发现无人时，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先掂量一下石头的重量，认为轻重适中，身子右倾，偏头，微闭一只眼睛，瞄准树上的一颗板栗球。为使砸出去的石头力道更大一些，我挥动手臂，连续转了三圈后，奋力将石头投掷出去。只听得“啪”的一声，石头落在了下屋的瓦背上，“哐当”一下，瓦碎了，栗子球没有掉下来。

“又是哪个短命儿砸板栗了？”

下屋的阿麽立刻冲出屋子破口大骂。我迅速跑到树旁一个稻草垛后面，躲了起来。可惜我家的牛暴露了我的身份，阿麽根据牛的长相，找到了我父亲，很快我这个“肇事者”就被找出来了，当晚，我被父亲狠狠地揍了一顿。

板栗肉对我的诱惑实在是大，既然用石头没能砸下，还砸碎了阿麽家的一块瓦，那就不用石头砸了，我想到了爬上树偷摘的方法。这个方法利在有效，但是目标太大，“作案”时间长。但是，欲壑难填啊，似乎不吃这一颗板栗自己就活不下去，一股非要将板栗弄到手的倔劲上来了。

次日凌晨，我早早起床来到板栗树下，同样先观察一遍周围，感觉安全后，我脱掉鞋子，双手抱住树干，双脚一登，身子离地了，我手脚并用，整个人像只脱缰耍戏的猴子，嗖嗖几下就爬到了树枝位置。我看中离自己最近的，也是最饱满的一颗，伸手就折断板栗果球端的小枝扔下地面后还不甘心，心想这一颗算是昨天的，今天的还没到手呢。想起“贼不走空”这句“贼道”，我顺手将身边一颗不太饱满的板栗球也折了下来。

下树时我像一位站在瞭望台上的哨兵，拿眼睛扫视了一遍地面及周边，一个人影也没有！我快速溜下树，捡起两颗扔下来的板栗果球，淹没在了薄薄的晨雾中。

我来到板栗树旁边的一片竹林中，弯腰将板栗果球用脚尖踩踏住，拿起地上一块像刀片一样的石块，砸开板栗果球，挖出里边的板栗，用嘴将壳咬开，取出板栗肉，再用门牙将板栗肉的衣磕掉，一颗光滑、细腻，像一个襁褓里婴儿般可爱的板栗光鲜亮丽地出现在眼前。将它放到嘴里一咬，香甜、嫩糯，嚼着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劳动成果”， 我心满意足潜回了家，趁着大家都没起床的空隙，我又偷偷地抓了一撮母亲存在间橱里的白糖，放到铅勺里，跑到屋后的水井边，舀了半勺井水，为了避免筷子搅拌时发出的声音被母亲察觉，我直接用手指在铅勺中将白糖搅拌融化，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糖水，末了摸摸嘴巴，打着饱嗝，装作一副刚起床的样子去牛栏看牛是否醒来。

这样的例子很多，那个时候，几乎每个小伙伴都干过这样的“坏事”，大家一致认为，这不算偷，用现在的话讲，就是社会危害性不大。三面邻舍的主业都是种田，栽果树也不是产业化的那种。每家每户都有那么几棵，大家基本上是你偷摘我家的，我偷摘你家的，到头来，没有谁家的果树的果子能长到成熟期采摘的，大家也没有太多的预算，也不靠靠几棵果树创收入。所以，大人对于孩子们的偷摘行为司空见怪了。我作为一个读了点书的少年，每每有类似的偷摘行为后，都拿书本中孔乙己说的那句话来宽慰自己的，孔乙已认为，窃书不能算偷，因为那是读书人的事。我认为，摘几个果子吃吃不能算偷，因为这是放牛娃的事。所以，我除了偷板栗，还偷柿子。只是我们农村有句老话叫“鬼做多了，总有一天会吃到斋饭”，意思就是坏事做多了，总会有因果报应的，大概相当于那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意思。这不，我就“湿鞋”了。

初秋季节，村里很多柿子还没黄，叶子和果实依然嫩绿。有一天我砍柴回来，走到半路上，看见一棵柿子树上挂着沉甸甸的柿子，心里的馋虫又上来了。我知道，没成熟的柿子很涩，如果不做处理，基本上是不能入口的，但是我们都知道，有一种可以提前吃柿子的方法：用辣蓼（一种野生植物）将柿子整个包裹，然后埋到稻田里，三天后挖出来后清洗干净，吃起来没有天生的那种涩味，脆甜爽口。

柿子树身较细，我很就爬上了树，找准一个树杈伸手就摘，只管专心摘柿子，没想到意外发生了。我不熟悉柿子树的特性，我只知道杨梅树枝很脆，枝干在重力的压制下容易断裂，我甚至还会念一首童谣：“杨梅贼，心肠黑，埋伏春，见不怪，说自做错十八年。”意思是杨梅树的外表看起来枝干垂垂弯弯，很有韧性，不易断，但实际却很容易断，表达的是不要被事物的美丽外表所迷惑，凡事要看本质这样一种处世哲学。实际上柿子树枝条比杨梅树更脆，更没有韧性。我参考了其他一些树木，比如山茶树，同样粗的枝条，我站在上面压不断，最多只是被压弯垂下，所以我就放心走出了柿子树的树杈，站在了一根不大的树枝上，结果脚刚一迈出去，树枝“咔嚓”一声响，断了。我被重重地摔了下来，同时我的身体也发出了一声“咔嚓”声，右手手臂骨头断了。

我垂着手臂回到了家，父母看我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道出事了，他们问明了原因后，叫着“皇天三宝”，匆匆去屋旁揪了一张宽叶植物，在火上烤暖烤软后，绑缚在我的手臂上的断骨处，连医院都没去，隔几天换一张，一个多月后，我的手臂才恢复了活动。

这是彻头彻尾的自作孽啊！

由于我的手臂断骨没有得到规范科学的医治，以至长大后，我的右手手臂关节处会有一块“假肉”隆起，并且将伴我一生。

或许是“好了伤疤忘了痛”的缘故吧，小时候干了许多“坏事”，那个时候心里却很坦然，并无什么“罪恶感”。

如今想来，那个时候大家都穷，不以这些零星栽种的果树为主业。如果能养到成熟期采摘，总能卖点钱贴补家用。可我们这些小孩尽干一些破坏的事情，确实不应该。

快乐的童年如流水般一去不复返。有些事不堪回首，回首就后悔莫及。有时候会突然自我反省，假如时光可以倒流，能回到当年，我想我会做一个乖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