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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志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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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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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折

都说时间是最好的慰安剂,它能冲淡一切的苦楚,这话不无道理。我的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快5年了,前三年几乎没法接受,每每想起,心就犹如刀割般疼痛,自责、悔恨等等情绪时常困扰着我。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的也就释怀了,想着父亲离开时年龄也超八十岁了,虽然看上去身体还很是硬朗,但又一想,人终有一死,甚至有时候还想着,就算父亲85岁时才走的吧,那现在也已不在世了,还阿Q精神般的安慰自己,早几年走和晚几年走,最后的结果都是人不在了,就像我大哥说我母亲一样,他说,就算母亲80岁离开我们,如今也是没在,这样一想,心里果然坦然了许多。

这倒不是说,我不爱我的父亲了,父亲是自己的父亲,那是永远都爱的,只是有时候我们也要学会接受事实,一味的长时间的沉浸在痛苦里,那对自己的身体是一种极大的伤害,这其实也是每一个离去的亲人所不希望的,既然离开成为定局,那么希望活着的人能活得好就是离去人的唯一“遗愿”。

我父亲走得突然,前后几分钟的事,措手不及是我最难以接受的,这点我一直不能释怀,我心里想着,哪怕就是给我一个抢救他的时间,花掉我几万十几万块钱,只要过程他能知道自己出事了,现阶段正在救治,即使最终没能救过来,那也会释怀许多。但是换个角度想,人在接受救治,或者在接受抢救时,他一定很痛苦,很绝望的,与其经历这番痛苦和绝望之后依然不能存活下来,倒不如干脆“一走了之”,这于自己本人而言,反正活不了,不如干脆走掉,也符合“要走快便”的农村人的“死亡观”;而于活着的人而言,虽然会有“天塌了”之感,但是细细想来,这无疑也是精神上少受折磨,物质上避免金钱浪费的一个最好结果。我就是在这样一番矛盾的纠结之中,接受了父亲离开快5年这样一个事实的。

著名作家梁晓声说,一个人最痛苦的不是失去亲人的那一刻,而是日后想起这个亲人的点点滴滴的好。我在我父亲离去快要五年的这段时间里,虽然心里没有之前那样苦楚了,但是想起他那个存折时,我依然还是心头作疼。

这是一个农村信用社的存折,平整、微黄、方方正正的被一条橡皮筋箍扎着。存折是我大哥和二姐发现的,我们料理完父亲的丧事后,我就回到城市里来了,大哥和二姐留在农村善后,我们知道父亲平时有一本日记本,上面密密麻麻的记着一些村里边的人情来往,他活着的时候,逢年过节我们去看他时,父亲经常拿着这个本子和一支笔在我们面前似笑非笑般的看着笔记本念给我们听,他说的都是这段时间谁谁给他送了一瓶油,谁谁送了一件牛奶,谁谁送了一双棉鞋,尽管父亲报出来的这些人的名字和称谓我都不认识或者都不记得,但是我们在父亲“报账”的同时,大家都认真的听着,并时不时的反问他几句,问大家为什么对你这样好啊?都送东西给你。这个时候的父亲就停止报账,合上日记本笑着回答我们说,那是你们爸爸我人做得好,“山面地头”都说爸爸是个好人,爸爸“修行”好,大家愿意给爸爸送吃送用的。父亲还说,其实我都吃不过来,也穿不过来,但是人家送过来是一番心意,不能因为自己有而拒绝,人家送给你是面子,我收下也是面子,农村人都这样。说完,还去把前几天人家送的一双棉鞋提出来给我们看,说,你们看,这就是岩前村的表叔送的。我们就顺着父亲的话说,是啊,爸爸人缘好,大家都喜欢爸爸。父亲最后严肃地说,人家给我送的东西,爸爸都在这本子上记着,哪天爸爸不在了时,你们要替爸爸去还这份人情的。不曾想父亲的话一语成谶了,他走了,留给我们一个谜。

大哥二姐在找父亲这本笔记本的时候,意外的找到了一本存折,存折跟笔记本捆绑在一起,是在米缸里找到了。

晚年的父亲,我们把老房子推到重建,父亲临时借住在堂叔的一间屋子里,屋子很小,铺上一张床后,没有更多的空余地方,大哥二姐找了一天,翻遍所有的柜子和抽屉都没有找到父亲的笔记本,最后在清理米缸时发现笔记本埋在米中,同时发现跟笔记本一起的还有一本存折。

存折封面颜色显旧,但很平整,翻开第一页,里边是一笔一笔的存取记录,存的笔数多于取的笔数,金额有50元,也有200元,仔细查看,发现其中有一笔60多元存进来的金额,很有规律,为每月固定存入,我们分析后,这是一笔政府给的养老金。原来身为农民的父亲,也享有养老金是出乎我的意料的,更出乎我们意料的是存折最后的余额,高达6万多元。这个金额对于父亲来讲,完全是一笔巨款。父亲这么多钱是哪里来的,他怎么会有那么多钱?更可疑的是我们把父亲的存折逐页翻看后,发现其中有一笔5万元的支出,这样算下来时,可以得知,父亲的存款最高时达到了十几万元。面对这个意外获知,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在群里展开了讨论,分析父亲的钱款来源。

父亲在我母亲离世后学会了打麻将,我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是是不是父亲打麻将赢来的钱,但是,据他的几个麻友说,父亲打麻将输多赢少,每次基本在二三十元输赢,最多也不会超过五六十,说明我这个怀疑不成立;政府养老补助一个月60多元,一年下来也就700百块钱,算父亲从60岁开始领,领了20年都没取出过,那也只有15000多元;但是父亲存折里的流水账有十几万元,这让我们很惊诧。最后,我二姐发现,在我父亲80岁那年有一笔比较大的金额存入,另外在我母亲生病的时间段,父亲的存折上也有频繁的钱存进,对照这两个时间点,我们理出了头绪,父亲的钱大多数都是我母亲生病时以及父亲做大寿时的人情(份子钱)收入,而这两个时期所要支出的费用都由我们几个兄弟承担了,但是收回来的钱由父亲存起来了,加上过年过节我们兄弟姐妹你1000我500的给,还有跟父亲玩牌时为能使他开心,而故意输给他,综合下来一年一两万的“收入”很容易有,总共十几万元的流水账也算是“财产来源明晰、合法”了。

父亲一辈子的农民身份,在我们的认知中,他是属于没有一分钱存款的人,但是,在他离去后却留下了十几万的存款,着实让我吃惊不已,在失去父亲感到心痛的同时,也为父亲没有欠人家钱甚至还留有钱而感到畅然,毕竟,父亲身体不好,又一个人在家,是存在临时向邻居借钱看病的可能的。十几万元的流水账中的那笔5万元的支出,后来也查实了去向,是父亲“暂时调给我三弟做生意用”的,为此我们也想起了父亲生前曾经透露过的一个意思,隐约记得父亲说过这样一句话,说你们的三弟现在困难,爸爸想帮帮他。我们分析父亲要帮帮我三弟,指的就是借钱给他了。至此,“真相大白”了。

父亲一生省吃俭用,抚养我们兄弟姐妹7人,还做到人人有书读,着实不易,在他晚年时,终于有了点存款,可以享受生活了,却突然离我们而去,面对他留下了的存款,我们一致决定,借给三弟的钱当作赠与了,其余的钱依旧留在存折上,用于每年的清明上坟祭拜开支,想必父亲在天之灵也是赞同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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