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蓬,是江淮丘陵一道山峦的名字。它自西向东横卧,苍苍茫茫退到我们视野的边缘。远山的紫蓬轮廓隐隐约约朦朦胧胧,非常贴近艺术想象。每年春夏之交的时候,它是一幅彩色的写意;每年秋冬相接的日子,紫蓬又成了一幅浓淡相宜的水墨。
我8岁开始上学的那个小镇,坐落在这样一幅大的背景下,静卧紫蓬的南麓。它饱经自然界的风风雨雨,一晃三十多年,今天有时回去,怎么看还怎么顺眼。
从山的怀抱走出,我和我的同伴也算人模人样地混进了城里。谁知,城里的生活也常常伴有苦涩,并时不时地有一丝丝情绪的“阴霾”笼罩着你生活的去路。
这时,你只要看一眼老家紫蓬的方向,再眯起眼皮默思片刻,心底的“烦闷”就会变成天上的那片浮云,风儿一吹,顿时云开日朗。
我早些年曾远离过紫蓬,在家乡东南的一座城市里做事。大城市车水马龙,给人一种拥挤、嘈杂的感觉。那里的人们像一只只腿脚勤快的蚂蚁,成年累月在街巷的夹缝里来回蠕动,视野全被几乎一个模样的水泥墙壁遮挡,没有一点新鲜的看头。远离城市的山却不同,山,各有各的秀色可餐的风景。再不起眼的山,也有它自己的名字。还没有听说天下有两座一模一样的山峰,这叫地貌的“个性”。
搞文秘工作的人或者叫搞抄抄写写的人,上班桌子一抹,总是低头的时候多。这不是你愿不愿意低头的事情,这是职业赋予你的必须具备的一种姿态。你偶尔停下笔或倚窗向远方的紫蓬看一会,在这短暂的凝望里,变化是细微的,清新是内在的。你会独特地领略原是画中人走出画中的一种广义范畴的大美。
生在山地,你常常要自觉不自觉地爬山登高。登高,眼界会骤然开阔,这是生在城里的人轻易体会不到的。城里的人往往要小看山里人,就如同当今生在发达国家的人要小视第三世界的人一样。这足以说明城里的人或者说发达国家的人目光的短视和认识的盲目。
常常处在不同的高度上远望的人,是和永远徘徊在城市枯燥的水泥夹缝里,看不到多少新鲜景色的人,是有差别的。这种差别,正是山里人祖上留下的骄傲。
我原是山里人,山里人听腻了现在的城里人爱讲的“层次”。什么“恋爱结婚攀层次,乔迁上楼选层次,穿衣戴帽配层次,打牌喝酒对层次”。好像离了“层次”,人就不能生活。其实,依山里人的说法:你早晨扛条扁担拴根绳子上山去砍柴,你早晨的层次随你的扁担,被你扛上去了;你中午哼哧哼哧把柴挑下山,你中午的层次融进了哼哧声,被你的汗水淌下来了。
层次,伴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层次,随着空间的转移而转移。如果有人要我侃层次,层次就这么简单。
也许是生活地域的缘故,山里人一年四季对上上下下早习以为常。谁还去数着自己的脚板今个上了多少搭墩,明个又下了多少搭墩。若是真的有人在心里一本正经地数着,那这人恐怕不会是地道的山里人。
昂首蓝天是幕,远望紫蓬是屏,还有田畴、村庄、道路和零零星星的池塘,构成了故乡一个大的养育生命的背景。
凝望紫蓬,在我低头太久眼睛疲惫的时候。凝望紫蓬,凝望它走向的平静和胸怀的豁达,在我人生躬背负重的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