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列行驶在云贵高原的扶贫慢火车。在7号车厢44号座位,斜歪着一个三十开外坐不像坐,躺不像躺的男人。一条印花布大裆裤头松松垮垮,非常危险地吊在他那肮脏凹陷的肚脐下,长满胸毛的心口两旁纹着四个黑字“刀枪不入”。
被挤在穿花裤头男人座位的旁边,是一位农村少妇,她带着一个刚会说话的女孩。七月的车厢里,时而散发出一阵阵扑鼻的汗馊味,憋得味口浅的乘客直想作呕。
少妇的女孩显然闻不惯这种气味,歪着头吐着酸水。不料,一口酸水恰巧吐到那个穿花裤头男人脱下的鞋子上。
“哎哟!她叔叔,实在对不起,我的丫头把口水吐到您的鞋子上了。”说着,少妇急忙掏出一块干净的手绢,弯下腰要给他擦鞋。
“你这x丫头,瞎眼啦!今个,你得给老子舔掉!”
“大哥,您行行好。俺这就掏钱给您赔一双新的。”少妇没敢迟疑,连忙掏出了口袋里仅有的60块钱。
“哼!老子还稀罕你的这几个臭钱!”穿花裤头的男子伸脚将鞋挑起:“今个,你得当着这众人的面,给老子舔掉!”
话音刚落。这少妇捧着七张皱巴巴的60块钱,两眼发愣,颤抖的双手一时不知是伸好是缩好。
“噢——也是,人多怕丑不愿舔吧?可咱爷们生来就不怕丑,坐过来吧!让我‘舔舔’你,行——啵?”穿花裤头的男子贪色的媚眼朝少妇一瞟,阴阳怪气地奸笑着。
整个7号车厢,顿时空气凝固。一百多双观望的瞳孔,一齐注视眼前将要发生的一幕。那紧张压抑的氛围,仿佛一触,就会轰隆一声车毁人亡。
“我说老兄,你做得太过分了吧?人家用干净的手绢给你擦鞋,你不让;赔你新鞋,你不要!你究竟想在这众人面前耍什么流氓?!”站在少妇旁边,一位二十五六岁的高个光头男子,他厉声吐字,义正词严地打起不平。
“嘿!没想到这眼皮底下,还就有爱采花问柳的。你不让她舔我的鞋帮,也不许我亲她的脸蛋,那就是你想替她来舔舔爷们的臭鞋喽?”穿花裤头的家伙,挑衅性地拉长了声调。
“你!——放屁!!”只见高个光头收拢的拳头往座席的靠背咕咚一捶,他的双眼,刹那间喷出一道驱邪除恶的火星。
“好,好!今个就算老子放屁!”这穿花裤头的男子一骨碌从座位上翘起,拔出身旁口袋里一把寒光雪亮的水果刀,两眼通红朝光头男子的前胸,嗖——的,就是一刀!
谁料,这年轻光头机灵老练,见势,向右似雷电一闪,那锋利的刀尖仅仅刺破他衬衣的左胳肢窝处,但滴滴鲜血还是透过衬衣渗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瞧这高个光头一个飞腿,一脚踢掉“花裤头”男子手中的水果刀。还未等“花裤头”反应过来,找手,对准他的眼部快似流星呼哧就是一拳!
持刀行凶的“花裤头”眼一闭,“哎——哟!”一声,如一头放了血的公猪,歇斯底里嗷嗷直叫……
车上乘客,见“花裤头”持刀行凶,有人立即喊来乘警。乘警当场收缴了“花裤头”的行凶刀具,并将明晃晃的手铐给他铐上。现场治安处罚“花裤头”500元整;另外,赔偿高个光头外伤医疗费和误工费1000元,衬衣破损费100元。
随后,“花裤头”被乘警押往车上乘警值班室。
“小兄弟,今个多亏遇到了您,叫我和我的小女儿该怎么感谢您才好。您在哪个单位工作?能给俺们留个姓名、地址吗?”少妇眼泪汪汪,恳求般地询问着面前的这位光头兄弟。
见义勇为,被“花裤头”刺破衬衣的高个光头,只是摆摆手憨憨一笑,对自己的身份,怎么也不愿当着众人的面公开相告。
于是,周围的乘客交头接耳,有的猜想:他是长途执行任务的公安便衣刑警;有的打赌:他是部队特务连化装随车实习的侦察员;还有人瞅着他发茬尚未长出的光头,更加玄乎一口咬定:他就是刚从峨眉山下来,脱掉袈裟武艺高强的年轻和尚。
列车冲破夜色,在广袤偏远的西南山地焦急地奔驰着。到底这光头男子系何方人士?一直等到列车又过了一个小站,这时,光头兄弟才低声对那少妇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大姐,我是新岸劳改农场减刑一年的提前释放人员。”
“啊!——你犯了什么罪?”少妇语气惊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交通肇事罪。”光头男子话音沉重一字一句向她解释。
“你学过武术?”
“我当长途驾驶员前,曾在少林武校练了三年。”
“劳改农场这次凭啥,给你减了一年刑期?”
“那是去年抗洪期间,我同三个服刑人员和另外的一位管教狱警在巡查农场边界大河时,对岸突发决堤。我征得同意,泅水过去救出了一个六十多岁在外流浪奄奄一息的老人。”
听到这里,这位带着小孩目瞪口呆的农村少妇,望着面前的这位光头兄弟,望着他刚才车见不平,舍命相救她们母女俩被流氓持刀刺破的血染的衬衣,她那湿润的眼睛渐渐地明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