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早晨七点钟,正是阳光探出云层的时辰。我的校友,一位像夏天般性格的汉子,让秋日静美的白菊陪伴他离开了这个世界。
听说,他在尚未离别的前一天的晚上,他暗淡的目光在等待,等待同我们见面,等待病愈出院返回淮河以北那个思念的城。但他唯一有把握不会落空的等待,就是那个注定会到来的“走”。
苍穹之下,随着现代人对死的态度的淡漠回避。死亡,在东方权威的词典里被称之为“噩耗”;在西方象征主义画派的笔下被勾勒成:凝聚的乌云,倾斜的枯树,甚至是一只孤飞昏鸦的悲鸣。死被惶惑与凄惋,死被畏惧与不安,死在彻底缥缈和空茫中被生者故意神秘。
其实,宇宙万物只有人类是一种智慧的动物,能认识到死的必然。一个没有死亡意识的人,是迷迷糊糊苟活着的人。这种人,他不会追赶飞逝的时光,去迎送每一轮太阳和月亮;他不懂得爱情友情亲情的圣洁博大,去珍惜每一个炎凉冷暖。古希腊的哲学家们认为:死,并非可怕事件,它是生命与自然界趋于永恒生灭循环的正常现象。死,成为灵脱离肉的向更高的精神生命的突破。
何以对死?我尤其赞赏当代一位著名女作家的推崇:“向死而生!”她说:“无数先哲与先圣都诫谕人们,在死亡来临之前,要使生命首先成熟。”这种生命成熟的过程,也许可以理解为让人生迸发更加璀璨夺目的光芒。“向死而生” ,是生存回击死亡的气冲斗牛的宣言!
纵观自然有序的生态,死的待遇平等公正。人,如果排除病理死亡和意外死亡,这条生命自从降生就在一直等待入托、等待上学、等待就业、等待婚姻、等待繁衍,最终像一片秋叶——等待“自然凋落”。凋落,从哲学意义上讲:是一种毁灭,也是一种诞生。
五年前的那个秋天,我曾给南方的一家晚报副刊寄去一首十四行短诗《最后的注释》 。诗中写道:“总有一天/我会化为一缕上升的轻烟/沉积下的/该是一种形如粉末的坦然/假若,季风把我撒向/江河放牧的原野/那么,我会葱绿地/长成一片茂盛的青草/站立在来去之间/就这样,无怨无悔地等待/新生的牛羊们悠闲地啃食/夕阳下,它们那天真快活的追逐/真的是我——/另一种轻松自由的散步。”
稿子寄出半月后,这家晚报副刊风趣且幽默的“老编”,给我回了一张不大也不小的纸条。条曰:“可爱的朋友:你干吗偏偏喜欢谈‘死’?我们一道活着,该有多好……”
拜读先生一行语重心长的赠言,我眯眼咀嚼哭笑不得。这位可爱的老编,也许无暇涉猎海德格尔的大著《存在与时间》 ,即使涉猎怕也早已忘却。大师告诫人类:“只要我们存在,死就存在”。殊不知,冥思探讨死亡的意义,乃现代浪漫美学的重大课题。
日月经天有升有落,轮其回兮;江河行地终归大海,循其环兮。“物质不灭之树常青,而生命是灰色的。”生物界某一个体的消失,它终究会以另一种存在形式再现于这个永恒的宇宙。正视死亡,向死而生!是人类创造性生活的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