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小船

我的老家在贾家与同福的边界上，正好松林水库穿梭于此，水库很大很长，我们小时候都叫它“河”。河水弯弯绕绕，穿过很多山，我家在中游的一个半坡上，远远望去仿佛座落在小岛上，风景优美如画。小时候出生就在这么美丽的地方，也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理所当然地没有觉得家乡有多么的漂亮，多么的好，就如同没有觉得划船是多么稀希的事一样。

直到姐姐出去读书后，周末领回一群漂亮的城里姐姐（同学），她们花枝招展，走路如同在跳舞，见到花欣喜地跑去闻着，见着鸟也一起指着贴耳谈论，见着山也要随口吟出二首诗来，见着清澈的河水和船更是欢呼雀跃，见着我和弟弟也惊奇地过来捏捏脸说“哇，好可爱，迷你版的小英英”，英是姐姐的名字，我和弟弟呆傻地看着。

我也出去读书啦，离开家乡后，心里莫名地很想家乡，那山怎会那样郁郁葱葱，那水怎会那样清澈，那花怎会那样娇艳，那树怎会那样挺拔……我曾无数次爬过的山，我曾无数次玩过的水，我曾无数次划过的船，多么美好，多么想念。我也向同学们介绍起我的家乡，看着他们一双双惊奇而向往的眼睛，我好幸福，我生在那么美的家乡。

河水绕着家弯延，船是我们出行的必备工具，跨河耕种、运送柴粮都需要。这里家家户户基本上都有船，大大小小，木制的，钢筋加水泥的，有单桨的，双浆的，多浆的。我家的船是在我记事以后造的，我庆幸还有些许的记忆。村里的伯伯和爸爸在并排的长凳上用钢条搭成船形的框架，焊接好后，再用细细的钢绳像织布一样密密地纵横织钢网，一层粗条粗眼，一层细条细眼，再用很细很细的小钢丝把每个交接处紧紧地打个结，这个工程很费时，我只记得我在边上兴奋地看了好多天，摸摸这里，盯盯那里，被伯伯逗得笑嘻嘻。至于里层和外层是如何铸上的水泥之类的，我完全记不得了，只记得最后用很多砂纸擦了一遍又一遍，将船从头到尾从里到外擦得光光的。到了船已干透可以完全下水这天，邻居们都前来围观了，我自然是乐得窜上窜下，一群中年叔叔喊着号子，用力将船翻过来，然后前绑后绑地弄好了，将抬杆的一头搭在肩上，一手扶着肩上的杆，一手拄着木棍小心地抬到水边，岸边的人也帮忙指挥着，当船移到水面上时，叔叔们轻轻地弯腰，杆慢慢减少压力，船轻轻地浮在河面上了，大家都喜笑颜开，我们小孩更是高兴地拍手叫好，人声鼎沸。

有了船，很方便。农活不忙的时候，爸爸是一名石匠，石材开采就在河上游两千米的对岸观音山，爸爸可以划着船往返，到了饭点，我就站在河边望着爸爸工作地方，远远看见爸爸悠然地划着船回来，心里很开心。我们家的地也分散在河两岸不同的山上，我和爸爸妈妈划着船到山下，将船系在岸边的小树上，然后背着农具爬上山去干活，待到中午太阳当顶，就划着船收工回家，河水是碧绿的，我坐在船中，把手伸进水里，向着船行的方向去抓水，船在向前，水力很大，我却像抓棉花一样，满满一手水从指缝间鼓出，什么也抓不着。有时我也用芦苇，长长的芦苇杆像钓鱼一样伸进水里，看芦苇花铺在水面上，刮出扇面的形状，多么有趣。船浆向前伸，入水向后划动，卷出圆圆的水窝，船不断向前，浆在河上留下一串串水窝和晕圈，慢慢向后散去，泛着波光粼粼，别提多惬意了。

船也有危险的时候，这也是我现在觉得，小时候根本不觉得，即使调皮的小孩站在船上左右摇晃，船就跟着左右晃动起来，最厉害的时候船身斜摆到水面以下淌进水来，还乐得哈哈大笑，笑话吓哭的更小的小孩。载重超的时候也是很危险的。内江是甜城，我们乡下种甘庶的很多，我家也不例外。到了甘庶收获的时候，大人们天不亮就去地里砍甘庶，用弯刀剥去包裹的叶子，削去尖，用竹篾条扎成一捆捆的，然后整齐地放进船舱里，齐舱根本不算完，还会在上面垒成尖，当再也堆不上去甘庶的时候爸爸才住手，我好奇地跟去，爬上甘庶，坐在高高地甘庶堆上，看见水面离船舷仅仅二指宽了，爸爸解开船索顺着甘庶堆爬到船尾，我们要划到河上游的涂家寺糖厂去卖掉甘庶。这时天已擦黑，河面静悄悄的，浓黑的山屹立在河两旁，尚未栖息的不知名的鸟发出嘎嘎的声音，惊飞水边一群麻雀，然后又慢慢恢复平静，我兴致很好地哼起歌，歌声在山中回响。爸爸划船很平稳，由于装的甘庶太多，船行很慢，依然在河面划出一条长长的水晕。即使再平稳，遇到转弯的地方，加上船很重，也免不了稍有倾斜，这时我看见一波水从般舷淌进来，我有点恐惧地告诉爸爸，爸爸平静地说没事，你不要动，我惴惴不安地依然坐在上面，这样的水后面也淌过二次，但都无大碍，我的心才放下来。快到糖厂时，远远就望见涂家寺整个山灯火辉煌，灯光映照在宽宽的河面上，河上船只很多，都是来送甘庶的，大家互相打着招呼，都乐呵呵的，似乎更有劲了。爸爸停靠好船，放一捆甘庶支在肩上顺着山路走上去，我小跑着跟上，到了糖厂，我看见甘庶堆得好高，像一座山，工人伯伯用水管轻轻冲洗着，然后扔进一个放在熊熊大火上的很大很大的锅炉里，一个伯伯使劲地铲着煤炭放进炉灶，一个伯伯用铁锹不断地从侧边清理源源不断从炉里吐出的甘庶渣，甘庶渣又扁又干又碎，看来是被吸光了水份，只听见锅炉里发出鼓鼓的声响，糖水在里面沸腾着，飘出浓浓的红糖香味……

故乡的船承载着很多儿时的记忆，让人无限思念与遐想。现在我也时常带家人回去看山、看水，去划船，天空依然那么蓝，水依然那么澈，划船依然那么惬意，但和儿时相比，是二种不可比拟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