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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雷电之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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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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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散文参赛作品+陪护

“你可是又在村口,把我张望;你可是又在窗前,把我默想。你的那一根啊,老拐杖,是否又把你带到,儿在天涯,你在故乡。黄昏时候,晚风已凉,回去吧,我的娘,回去吧 我的娘。儿不能去为你,添一件衣裳。你可是又在梦中,把我挂念,你可是又在灯下,为我牵肠,你的那一双啊,老花镜,是否又把别人,错看成我的模样,春露秋霜,寒来暑往……”这首《白发亲娘》的歌,怎么看都是给我唱给母亲的。

                 ——题记

 

    其实,世界上最难做到的就是护理式的陪伴。但是,这个年代是如此的匆忙,如果我们忙到没有时间陪伴,那我们才是毫无意义的人生。

老娘的身体一直很好,除了月子时期落下的气痛、年轻骑自行车背啤酒摔断肩骨落下的肩痛、吃素不吃导致营养不良引起的头晕外,老娘似乎没有患过其它的病痛老毛病犯了,老娘也从不上医院,而是自己给自己把把脉、然后给自己开道药方,有一种仙人自有妙计之感。比如,老娘每每气痛发作,抽一支烟、揉一揉筋骨,打几个隔、放点气,气痛也就自然随之消失;每每肩痛发作,老娘都会说,这是要变天了,果不其然,艳阳高照的天气就下起雨来,其预言比天气预报还要准;每每头晕发作,老娘躺在床上休息片刻也就好转了,该做的事情一件不落下,该吃的荤菜也绝不尝一口。正因如此,老娘创造如下的数字记录:六十七岁之前,吃药的粒数不超过一百,吊水的瓶数不大于十,住院的次数小于一。

或许命中安排,六十七岁这年,老娘终有一劫。二月的春风刚绽放出五颜六色的花儿,老娘住进了县中医院住院部十楼九室二十一床。

焦急的心纠结了许久才决定,在县级医院住院治疗。确诊为下肢静脉血栓住院当天的上午,老娘的左脚从脚趾到大腿根的静脉几乎被堵死,像一块长条形的硬邦邦的石块。我接到独居乡下娘的电话她的脚已如此四天整了。我又担心又害怕,推开所有的事情,急急忙忙往回赶。当看到老娘腿的那一刻心痛极了更多的是充斥着无比的愤怒。我几乎每日娘视频,生生地瞒了我这么久,若不是到了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恐怕老娘还是不会告诉我,我知道做娘老子的都不想给儿女添麻烦,什么事情都自己来扛。

从家门口放着的一颗包几根大蒜以及粘在上面还未被清理干净的泥土上,想象出娘努力爬起床撑着一根棍子去菜园摘菜的情形,无名的火气蹭蹭冒上头顶,用皮鞋使劲地踩那菜,就像踩着是我的心一样痛

半小时后我和姐姐将娘带到县人民医院,租赁了一张轮椅,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老娘,核酸检测后赶忙挂上号。凭借有限的常识——脚肿胀成如此,大概是肾出现了问题,我们直接挂三楼的肾内科医生的号。那位被绿色的口罩严实遮裹仅漏出两只眼睛的医生用眼神示意我们拉高老娘的裤筒漏出那只肿胀的脚,按了按肿胀处,然后起身走向室墙角的水槽处,不紧不慢地打开水龙头,从放置在水槽旁边的瓶子里挤出几滴洗手液在掌心搓一下,然后将一只手搭落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仔细来回搓,如此反复两次,最后放在水龙头下冲了好几秒钟。擦干手后,这位不知名的医生回到座位上,慢条斯理地说道患者的脚应该不是肾引起的当一个人的出现问题,通常导致肿胀而非仅仅左脚,建议你们去普外科瞧瞧

不是肾的问题,我的心好像踏实了些。姐姐推着娘先去四楼的普外科排队,我又匆匆去挂号。挂号外科的病患已在门口排长长的队,姐姐按耐不住急躁,顾不上旁人的不满,硬是从门缝往里张望好几回,怕我们担心,开玩笑地说姐姐经不得一点滴事情终于听见喊老娘的号,我们推着老娘快速地来到医生面前。白大褂前的胸牌很小,我看不清医生的名,又不好意思凑得太近,只模糊地辨析出开头是一个字。石医生吩咐卷起娘的两只裤筒,两只眼睛左右脚上穿梭对比,冷静思索了一小会直接在处方单上潦草地写上“血管彩超”四个字,然后将单子沿着桌面推向离我们最近的那个桌角然后喊道,下一位,四十七号。

医生,请问血管彩超哪里做姐姐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医生的右手继续在电脑上敲打下一位患者的基本信息,伸出手的大拇指朝背后的大楼方向指了指。

我和姐姐对视了一眼,推着娘走出普外科门诊室,挤进了电梯,按下“1”字键。我用微信在一楼的自助终端机上缴了检测费,然后沿着斜坡与平坦交替的医院走道将老娘从门诊楼推到后面的检测楼。咨询门诊导台人员,我和姐姐分道行事,我推着娘从电梯上二楼,姐姐直奔楼梯去排队。看病的人真多,推推搡搡花了将近一刻钟才将娘推到二楼,无奈我的力气小了点,否则我真想直接背着老。娘始终保持着微笑,劝导我们不要担心,我知道老娘这是在克制着自己的痛苦,她越是装作若无其事,我的心越痛,揪心的痛。彩超诊室信息显示屏数字是四十九号娘是八十七号,我陪着老娘聊着天,却是心急如焚,等待也变得焦急痛苦起来。

在等待中排队,在焦急痛苦中还是排队。姐姐也如热锅上的蚂蚁,时常将目光转向诊室信息显示屏。我趁着排队空档,联系了两个做医生朋友,通过手机对照老娘的症状查询相关信息,了解的信息越多内心越发紧张,看着老娘的脸,突然感觉我的老娘真的“老”了,脸颊处搭落着撮撮白色主打的头发

从九点四十等到接近十一点半,终于在我和姐姐的扶助下躺在彩超检查床上。第三B超室的柴医生与我年龄相仿,将娘的整个左脚涂上耦合剂,左手不时地按B超机上的按键,右手捏着B超探头从老娘的脚背直往上,每一处,便挪动一下身子,说堵了,直到B超探头探到老娘的大腿根部与腹部的交界处,柴医生仿佛按捺不住,整个上身B超机前倾,眯着眼睛仔细辨析B超机显示屏幕,自言自语中透着焦急怎么全堵了呢?心跳加速、心颤、心慌、额头出汗打着,我的耳边仿佛全是“堵了、堵了、全堵了,我的心也堵了……”

拿给医生诊断下班时间到了柴医生音量放大了些。

我回过神来,接过纸彩打的报告单,我向先前的外科诊室飞奔去,顾不上仍排得长长的队,直接挤进医生的诊断室

医生目光一直落在那张报告单上最后建议道,尽快去大医院吧,县城动不了这种手术,而且这手术越快越好。

尽管先前思想上有这样的准备,但我仍无法接受医生这种没有选择余地的建议。坐在普外科室的长条绿椅上,我脑海中一片空白。姐姐推着老娘紧跟着到了,发现我异样的神色,没有问我话,而是推着老娘又挤进了医生的诊室。

超声诊断上写得甚是清楚,患的是左侧髂总动脉压迫综合征,左侧髂总、髂外至足背动脉、小腿段肌间静脉广泛血栓形成。如果回流的血栓到达心脏、肾、肺、脑,将会出现心梗、肾塞、肺塞、脑梗等生命危险,所以尽快进行介入手术。那位医生看着轮椅上的娘,双手不停的比划,详细地解释道。

如果不治疗,结果会怎么样?我听见娘问了一句。

轻则左脚残废,重则危及生命。”石医生回答得干脆利索,好像一把铁锤在锤击我的心脏。

没有疑问,姐姐推着娘径直走出诊室。娘默默地低着头,没有先前的淡定和从容。

去省立医院吧,现在就动身?姐姐镇定地征求我的意见。

“不去省立医院,你们那么忙,孩子小得小,上学的上学。芝麻点大的事情,在医生的眼中,就是天大的事情,不要着急,不碍事的。”娘露出坚决不去大医院的眼神。

疫情防控如此严格,如果去省医院,单单路上也要花上几个小时,还要先做核酸检测出结果、挂号、诊断等许多的程序,今天下午能住上院吗?能以最快的速度进行手术吗?我表示出许多担忧。

是的,大医院有大医院的优势,设备先进、技术高超、人才集聚。但大医院有大医院的不足,人满为患,为申请上一张床位,往往耗时不短。像娘这种病,拖不得、等不起。

坐下来分析现状,安定冷静也就占了六神无主的上风。我将医生的诊断结果通过微信发给了刚联系过的学医的朋友,他发给我县中医院一位姓洪的医生的手机号码,并提示我,中医院有这方面的技术。我没有道谢,而是迫不及待地拨通洪医生的手机,自我简介后直接说明来意。从未佛面的洪医生中肯地提出,髂总动脉压迫综合征的治疗方法已较为成熟,治疗程序规范化,中医院虽无医生单独完成整个手术过程,但中医院可以提供硬件设施,同时联系这方面的专家亲临中医院为患者做手术,从理论上讲,与直接去大医院治疗的行为效果相当。

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这是一个好建议,一个适合当时情势的好建议。征得老娘的同意,我和姐姐商定先让娘住进中医院,做到平躺保持尽量不动,以防血栓回流引起不能承担的后果。我再一次拨通洪医生的手机,央请他无论如何为我尽快邀请一位技术娴熟的专家亲临中医院为我娘做介入手术。医者仁心,洪医生答应得非常爽快。

洪医生的热情很快得到印证。当晚十点多,洪医生主动联系我,省级专家李博士对他微信传送过去的血管彩超报告以及相关病情进行了深入分析和精准研判,提出为患者植入腔静脉滤器、溶栓的治疗方案,防止时长带来的风险,安排第二天清早亲自驱车来县城做介入手术。

一颗悬着的心仿佛落了地。我从心里感激这位从未谋面的李博士在疫情防控如此严格的情况下牺牲休息时间并舟车劳顿来救娘的命同时恳请洪医生,治疗中选择档次高一点过滤器,手术中尽量减轻娘的痛苦。

洪医生千叮咛万嘱咐,保持绝对安定,尽量勿扰血栓的游走。或许娘已在家躺床多日,颈椎、腰椎等多处早有不适,亦或许娘担心第二天的手术,整晚娘辗转难眠,并重复着家里的山界、田界、地界、住宅外的院界。老娘的唠叨,仿佛难能可贵。那个晚上显得特别漫长,我异常担心老娘经不起折腾。

晨曦透过窗户洒在病房的窗帘上。老开始术前准备,量血压、测体温,吊水、服药,摘下耳环和手镯等饰品,刮净手术部位体毛,医生告知手术过程中存在的风险,家属签署承诺书……

上午十点半,李博士的自驾车已下高速路。这边,我们开始将老娘推进手术室。医用床轮子与地面的摩擦声从住院部的十楼响到检测中心的二楼,最后停止在介入治疗手术室内。或许血浓于水,我的心紧张得不亚于自己曾经被推进手术室的那几回,担心与心疼交织。

将老娘安置在手术台上,我和姐姐便被要求离开手术室。刚出手术室,洪医生给我们引荐了李博士。李博士,血管外科专家,偏矮的身材,透着自信的眼神,那是家属眼中的定海神针。跟随李博士进手术室的医生大约有六七位,或许这是一个难得的观摩机会。作为家属,我和姐姐只能在手术室外的楼道等待。

等待,本就难熬,而这种等待,显得尤为漫长,内心的深深不安隐藏在四处张望的眼神里。手术室的对面是一间两百平方米有余的康复中心,里面安装各式各样的康复仪器,电动跑步机、裸关节矫正板、股四头肌训练板、上肢推举训练器……两整面玻璃墙让康复仪器数量增加了两倍,也使康复中心的室内面积较之实际大得多。训练的患者多半身体不灵便,有头歪的、嘴斜的、半身不遂的、手脚无力的,几乎患者都有陪护陪练,有被抱着练的、有被扶着的、有被牵着的,有被盯着练……

面对种种节奏缓慢的训练情形,酸楚、怜惜、庆幸等各种感觉聚焦在一起,可谓五味杂陈。想到娘此刻就在手术室中与痛苦相随,泪水不知不觉直往外流,经过脸颊,流进衣领中。我努力安慰自己这颗已经紧张了两天的心,主动把眼睛挪开康复中心,刻意地停留在窗外的一棵树上。那是一棵自己叫不来名的树,高深叶茂超过站在二楼的我,在春天的气息中显得勃勃生机。突然,在簇拥成团的绿叶中,一只黑褐色的鸟好像感知到有人注视它的地盘,扑棱一声,展翅离开向天空中翱翔去。

狭长的楼道漂浮着消毒液的味道,姐姐在楼道徘徊,不时地按下手机的接听键,有联系工作的,有话题生活的,更多的是亲朋好友打听老娘手术情况的。而身在外地的老弟更是在微信中发来许多信息,文字中饱含深深的担忧和浓浓的愧疚。

终于,两个小时,李博士带着洪医生从医生专道门跨步出来,面对患者家属的急切询问,李博士回馈我们一个灿烂的微笑。手术非常成功李博士的回答充满无比自信,声音悦耳动听,似扣人心弦的优美旋律。

除了感激,就是感动;除了感动,还有感恩。

脸色苍白,眼睛微闭,老娘被推出手术室门口。妈,你怎么样?姐姐附在娘的耳边轻声问用力地点了点头。再次静静地躺在手推车上,娘被推了住院部的病房。主治医师赵医生紧跟着过来了解娘的状况,叮嘱术后的护理事项,我便与赵医生打听起整个手术过程来首先放置腔静脉滤器,然后下肢深静脉造影,发现髂静脉处狭窄,予以狭窄处球囊扩张,后在下肢静脉血栓处置入溶栓导管,导管内注入药物溶栓。患者的血管还算比较好,狭窄处扩张也比较到位,如果药物溶栓35天,我们再给患者复查,到时再进行分析和评估。赵医生详细地陈述道。

娘躺在病床上,鼻孔挂着氧气管,左手中指连着心电监护夹,右腿根部与腹腔的交界处被用毛巾裹着的两包盐紧紧压住,松软了许多的左脚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漏出的管孔插一根药管后直连双道微量注射泵。

术后的整个下午,娘不断的小声呻吟,不停地微微翻动身子,左侧躺着不到两分钟就想右侧躺,右侧躺着不到五分钟又想平着躺,似乎不晓得如何安放自己的身子骨。娘说哪里都不痛,又说哪里跟哪里都痛。姐姐一直站在老娘床边,间隔分钟便递给娘让娘喝些水,时常用棉签浸润娘干起皮来的嘴唇,间或给娘翻个身或擦把脸或揉揉身子。温柔地性格加之年轻时“赤脚医生”的经历,姐姐护理起来显得异常的细心,或许这是我这辈子都学不会、做不到的。刚开始娘不习惯平躺在床上大小便,弄了床被,姐姐分两次平行挪动娘的身子,便能更床单和床褥,而无需惊扰娘那只不能动的受伤狠了的左脚。我和姐姐性格各异、擅长互补无形中分工明确。伺候娘喝水、吃饭、洗漱、大小便等事宜姐姐负责,联络医护人员、买药缴费、采购所需护理用品等事项归属于我,有一种我主外、她主内的意味

疫情防控规定,住院期间禁止探视。第一个晚上,这间安置了三个床位的病房归于我们娘儿三个女人,一名患者,两名陪护。我们娘儿三个的这种理所当然地相聚自姐姐出嫁后似乎没有过。先是姐姐嫁了人,姐姐婚后那段日子,身后总是紧跟一个“贴身护卫”,后来“贴身护卫”恋她,却陆续摔给她三个拖油瓶。然后,我也结婚了。再后来,老娘开始游走在城市与农村之间过上了带孙子的流浪日子。许多次的3人相聚,亦或是3+N人相聚,尽管温馨无比、幸福无比,但均没有这次来得纯粹无比。而且三个女人背后的三个家庭,都非常理解并极力支持这次特殊的相聚,这相聚合情合理,反之违背伦理。尽管相聚地点在医院,机会也实属难得

夜幕降临,娘感觉好了许多。娘说,下午的感觉是生不如死,晚上的感觉就是好死不如赖活着。既然活过来了,那就聊聊天、谈谈心。

“手术很长时间后,医生们经常骗我,‘老太太,马上就好了,你坚持一会就行!’哪里马上就好哟。医生们个个露出手,消毒剂刷齐胳膊。挤出来的血就像猪血花……”老娘回想起手术的情形仍心有余悸。我们紧张地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因为手术室内的情形,也是我们最想知道的。

“现在的技术了得,仿佛是捡回了一条命。以前,你们的三舅妈也是从脚肿开始,不到两个月的功夫就死了……”

老娘的话夹子里藏着许多的宝贝有我们见过的,有我们听说过的,也有我们不曾知道的。老娘的声音微弱,刚开始我侧耳倾听,生怕落下老娘的那些话宝贝,后来话宝贝也就成了催眠曲,催连日来的担忧和紧张,我竟做起香甜的梦来。

一觉醒来,我发现我竟然在医院,还是陪护。老娘和姐姐都笑我,陪护史上出现过像我一样的陪护么?整整一夜,老娘没有眯一会,姐姐也没有。老娘是因为身体难受难以入睡,姐姐是因为要照顾老娘而不能睡。那情那景,我的脑海中突然蹦出浪漫的诗句来,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医院的清晨,开始忙碌起来。连着阳台的隔壁病房住着三个患者,那公共卫生间的门忙得不可开交,一会嘎吱一声,一会又嘎吱一声,分不清是开门声还是关门声。姐姐帮助老娘刷牙、洗脸、梳头、整理床铺、清洗衣服,我负责到医院外购买早餐、部分日用品。护士进进出出,给老娘量体温、测血压、测心率、抽血液、增添药物。八点,医生们开始逐个查房。赵医生算是老娘的主治医生,他来到老娘的窗前,认真细致地观察了老娘的左脚,问询老娘的许多问题耐心地向老娘解释出现的症状,并嘱咐护士许多事项。精神好些的老娘向赵医生们伸出大拇指:“你们的服务态度真好,昨天在手术室亏得你们一边手术,一边安抚我。再说,如今的医学技术真发达,要搁在以前,我的寿命或许就定格在六十七岁

接下来的几天,正值县城疫情防控紧张时刻,城区全员检测,姐姐被归属于新冠肺炎确诊病例或无症状感染者的时空伴随着,安康码状态从绿码变为黄码,我不得不向单位请假,全天24小时伺候在老娘身边。对于一个打小就没有伺候过别人的我来说,全程陪护是一份责任,更是一份挑战。我不仅要考虑所有的事情,还要学习姐姐的那一份耐心和细心。期间,我研究起陪护一词来针对“病人狠似郎中”的病患现象,我认为“陪护”的内容除了包括喂饭、喂水、辅佐处理大小便、擦洗身子、更换衣物、按摩身体等生活上护理外,还包括与病患进行交流以缓解病患的思想压力创新内容以提高病患的生活质量及尊严等精神上的陪伴如此理解,我的脑海中经常出现老娘抚养我们的点点滴滴孙子们嬉戏生动画面我暗下立誓,在老娘的余生中,尤其在老娘受病痛折磨时,坚守抚养自己孩子一样的耐心和细心,创造出一幅幅让老娘享受快乐的温馨画面。

安静的生活是我所向往的,而从小老娘都会给我们创造安静的氛围。曾记得,小时候的暑假寒假,老娘起早干家务都不会出现开关门声、脚步声、农具碰撞声等丁点声音。清晨外面小鸟“叽叽喳喳”,我们在被窝里睡得香香甜甜。老娘说过,睡眠充足,大脑发育得好,个子长得高。而刚好九楼的病患不多,几乎每个病患享有单间的待遇,加之疫情期间不允许亲朋探望,大多数时间里,这间安静的病房内躺着安静的老娘,留给我安静的空间,我安静地坐在电脑前用十指敲打出我与老娘相依的温馨画面,有条不紊地通过网络为部分企业联系核酸采样事项、摸排返乡人员信息、宣传县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政策。偶尔,护士来给老娘更换用完的药水,也不愿意破坏病房内安静和谐的氛围,都是轻轻地来,轻轻地往。跟赵医生打趣道,“你们的生意萧条呀!赵医生浅浅一笑,我倒希望一桩生意都没有哟。

三天后的药物溶栓使老娘的左腿消肿不少。可是在再一次的造影检查发现,老娘的血管还没有完全畅通,多处的静脉血管仍比较狭窄。赵医生第一时间将造影视频微信发送至李博士,李博士很快发来回复:继续药物溶栓两天。

继续药物溶栓,意味着老娘还需要在医院至少多待上两天。因为姐姐变成了黄码导致行动受阻,我也已经请假多日,无奈我只好又向单位延迟假期,所幸单位领导比较人性化,“准假”,回复得干脆。而继续使用溶栓药物后,老娘出现不适。

或许造影剂使用过多,或许溶栓药物剂量过猛,亦或是其他的原因,继续药物溶栓的第一个夜晚大约凌晨两点,老娘的整张脸在个把小时内肿胀起来,上身布满红色斑点并伴随瘙痒。老娘说话含糊不清地喊着我的名字,“毛迪,毛迪,我的鼻子和嘴巴是否裂开了?”

看见老娘的整张脸变得圆乎乎的,睡意朦胧的我惊出一身冷汗,顾不上一切,直接一个电话把赵医生吵醒。赵医生深更半夜匆匆赶来再一次为老娘诊断——过敏。通过过敏治疗,时隔数小时老娘脸部逐渐消肿,红色斑点也慢慢退去。后来的几天里,老娘过敏反复,外科医生与皮肤科医生也一起会诊,并未查找出过敏的具体原因,每次使用抗过敏药物后,过敏现象便很快消退。

除了过敏,老娘的出汗是真多。无论是清醒的时候,还是睡眠的时候,老娘的额头上细腻的汗珠不间断,内衣隔一会就被汗水浸湿,我只能经常给老娘擦擦背、换换衣服,每天早晨找护士要干净的被单。

住院的第九天,医生建议再一次进行造影检查,目的是确认静脉的溶栓效果。无论造影结果如何,都会拔出溶栓导管,因为通过触摸和观察,老娘的左脚已经全部消肿。赵医生征求家属的意见,我当即做出决定,做。

在等待造影检查的期间,我在百度中查询到造影检查的相关信息,部分患者对造影剂可能会产生包括过敏反应、肾毒性等一些不良反应,两次造影检查之间最少要间隔一个星期以上等。查询到的信息越多,我越发紧张,越发担心。或许老天在眷顾我的老娘,第三次的造影检查结果令人非常满意。

当天下午,赵医生兴致勃勃地来到老娘的病床前,用极不标准的普通话,说出令人兴奋地好消息。

“我现在把您身上的溶栓导管拔出来,然后您就可以自由活动了哟。”

然后赵医生对我发出邀请,“你配合我一下,当我抽出导管的时候,你用力气按住伤口处,防止血冲出来。”

“用力,用点力,……”

“不要怕,用点力,否则血会冲出两三米远。”

我战战兢兢地按照赵医生教的方式用力按住导管插入口,别个头,不敢直视。

“诶,抽出来了呀,你继续用力按一刻钟哟!”

赵医生的语气中似乎透着嘲笑,我回个头,老长老长白色导管,似饮料吸管般粗。

“天呀,这怎么插进去的呀?”我暗暗吸了一口气,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按着的手直哆嗦,于是左右轮换。十五分钟过去,赵医生再一次用胶布紧紧缠绕着伤口处。过了三个多小时,老娘的伤口处以下直到脚趾被缠着的胶带憋得发紫,于是赵医生便将胶带松了许多。直到这个时候,老娘彻底轻松下来。再在医院住一宿,老娘就可以出院了。

凑巧的是出院的那天,姐姐的健康码通过三天两检(三天两次相隔二十四小时的检测)结果申诉成功,黄码变成绿码,于是姐姐夫妇两个一道来接老娘出院。

老娘身上的腔静脉滤器并未取出,医生叮嘱至少喝半年的药物,并为老娘开具了一个月的药。姐姐接过医生的药,到住院部一楼的药房拿了药。我又带上老娘的出院小结、预交药费单和身份证到缴费处进行了费用结算。老娘在医院住了整整十天,随身物品自然不少,陪护的垫被和盖被、洗漱盆、晾衣架、换洗衣服、热水瓶、未吃完的水果、笔记本电脑,还有给老娘准备的并未使用过一只拐杖……楼上楼下跑了两趟,虽然累点,也难以掩盖健康放飞的心情。老娘的左脚手术处还未真正愈合,姐姐搀扶着老娘的一只手,缓慢地走出电梯,向住院部外坐在车内等待的姐夫招了招手。

这是老娘有生以来第一次住院。透过车窗看到中医院渐行渐远,我不禁流出了眼泪。谁都会变老、变弱、变丑,都会皮肤松弛、腿脚不便,或盖着毛毯歪着头,或流着口水打着盹。这是如常之态,并非无常。我也会抵达这个时候,只是我们每个人都从未放弃过对身体和心灵的依靠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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