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赋税一朝免,八亿农民笑开颜”。这句话描述的是2006年我国取消农业税后农民欢欣鼓舞时的情景。农业税,又称“交公粮”,从春秋时期鲁国的“初税亩”开始到2005年,已延续了整整2600年!清晰地记得当年大哥从电视上看到这一消息时,眼眶里溢满了激动的泪水!是啊,交公粮的那些日子太难忘了!
每当夏收过后,村里,乡村(社)干部便一遍遍地来到家门口催粮了:“去把公粮交了!”接着,他们便从交公粮的数量、质量、时间等,滔滔不绝地强调了一遍又一遍,确信家里人都听清记熟了,方才离去。
于是乎,第二天早上,天刚放亮,村口就陆陆续续响起了“吱吱呀呀”的声音,那是乡亲们拉着满载小麦的架子车走在凹凸不平的沙石路上。大家交公粮的地点在乡粮站——党洼粮站,距离我们村子整整五华里的路程。当时,全乡有6个村几十个社,每年交公粮都要排很长的队伍,早出晚归是常有的事。为了尽快交上公粮,免受日头的炙烤,勤快的乡亲们都是一大早就拉着架子车出门了。架子车上装的是提前晒干、捡净杂物的一袋袋小麦——因为麦子潮了、杂质多了,就有可能质检不过关,还得拉回来重新凉晒、收拾干净后再去交,这样一来,就会更加麻烦。
记忆中,我家要交六、七百斤的公粮。母亲和二姐将晒干的小麦一簸箕一簸箕簸掉麦衣、捡净杂物装上架子车时,一袋袋鼓囊囊的化肥袋子就像小山一样堆积在车上,令人“望而却步”。在父亲的指挥下(父亲因身体原因不能够架车),大哥或二哥拉着架子车,车上系一根较粗的麻绳,三哥和我替换着在前面拉着绳子,就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向粮站进发了。从村子到去乡里的粮站上,一路上路面都坑坑洼洼,一不小心,架子车轮有时会陷在凹坑里,哥哥们和我得使劲扳着车轮才能推出凹坑。遇到上坡的地方,我们几人更是咬牙弯腰,齐心协力地把架车子拉上去。
好不容易到了较为平缓的路面上,我们才稍微喘口气。这时,只见三里五村的村民也都拉着装满小麦的架车子往粮站赶,父子、夫妻、兄弟齐上阵,有人拉、有人推、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交公粮大军!
到了离党洼粮站还有四五百米远的地方,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架子车、牛车、毛驴车汇成了一支长长的队伍,我们只好随着车流一点点儿地往前移动。人们的吵嚷声、牛的哞哞声和毛驴的吼叫声混杂在一起,那场面堪比赶大集!日头高照,没有遮阴的树木,晒得人心急气躁但又无可奈何……
经过漫长的蠕动,终于到了粮站的大门口,一位姓高的质检员黑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父亲满脸堆笑、有点讨好地对他说:“高师傅,麦子刚晒过,干得很,拾掇得也净。”只见高质检员叼着烟卷,挥了挥手中明晃晃的钢钎说:“干不干,待我验了再说。”说着他用内空头尖的钢钎对着袋子“嗖”的一下插进去,马上又抽出来。接着,用拇指和食指捏了几粒小麦扔在嘴里嚼了几下,只听得“咯嘣咯嘣”作响,就大手一挥,说:“可以了,去过秤吧!”父亲如释重负似的,连声谢过,就赶紧让我们拉着车子来到了磅秤前。哥哥们把一袋袋麦子放在磅秤上,过磅员扒拉着秤砣,报出重量。开票员记录下来斤数后,把其中的一联交给父亲,父亲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口袋里。紧接着我们又把小麦弄到车子上,拉到粮仓口。
粮仓口高高的,只见一条长长宽宽厚厚的木板搭在入口处,连接着地面。人们扛着沉重的麦袋从上面颤颤悠悠走过去、木板发出吱吱吖吖的声响。大哥或二哥蹲下身,我和三哥帮着抬起麦袋放在他们肩膀上,只见大哥或二哥他们常会一手扶着袋口,一手叉着腰,沿着木板就上去了。到了粮仓口,他们二人会潇洒地一转身,“哗——”金黄的麦粒如瀑布一样倾泻而出,转眼间,大哥二哥就拎着空袋子轻松地走了下来。那一刻,我觉得大哥二哥是那么地有力气,那么高大威武!就恨自己不能很快长大!
后来,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和经济的逐渐好转,家里的一位堂哥国昌就买了台拖拉机,这以后,乡亲们大都会联合着让国昌哥开着拖拉机去交公粮,这就少了些车马劳顿。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我和三哥考取农校和师范时,又分别向粮站各“卖”了近2000斤的小麦(我和三哥的户口也由农村转为城市)!1991年,我农校毕业去乡镇参加工作,每年夏收过后,也加入到了“催粮”的乡干部队伍中……1998年,为我们操劳了一生的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已长成青壮年的我们,再去交父亲心中的那“皇粮国税”(公粮)时,却少了父亲的身影!再后来,国家取消了农业税,种地还给种粮补贴!如今,年已近花甲的大哥常无限感慨地对年已鲐背的母亲和我们说:“国家惠农政策这么好,我更要撸起袖子加油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