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父亲和他的羊群

近日，常看到我过去的一同事小何在他的朋友圈里发一些宰杀山羊的视频，并配了一些吸引人的话语来：诸如“朋友家现杀的山羊肉，每市斤30元，想吃鲜羊肉的速度联系我”；“现杀的，需要的赶紧联系”；“山羊肉，肉好不好自己看，想吃鲜羊肉的速度哦”……后面再配了几个微笑着的表情包！

“卖肉可以，但你发这些视频是否显得过于‘残忍’了些？尤其是让孩子们看到就感觉不太好。”私下里，我向他善意的提醒了下。“没有什么的，‘张局’（老称呼了）。我就是给推介宣传一下。”他立即秒回了。

想想，人家说得也对。羊杀了，有肉卖，就得宣传啊。要不你怎么知道人家有羊肉卖呢？其实，我心里明白，这是他父亲养得羊！很早也就知道他家养猪，还修了60多座猪棚呢！到了每年的春节期间，他不是照样发朋友圈卖猪肉么？这样想着，却又想起了父亲过去放羊时的情景来。

由于父亲身体的原因（听母亲后来说，父亲是在执行生产队的一项工作任务时而受伤，后来就不能进行重体力劳动了），打我记事时起，他就给生产队里放羊，且一放就是几十年！每天天刚一亮，圈里的羊们便“咩、咩、咩”地催促着父亲，急不可待地期待着快点奔向广袤的山野、河流、沟边上那些鲜嫩的青草！

每当此时，还未到上学年龄且“无所事事”的我便也就常常跟在父亲的身后，无拘无束地追赶着羊群，并不住地吆喝着、奔跑着、快乐着，有时也会低头捡起地上的一个小小的土块扔向几只“不听话”的羊……扬脚踢起的那些尘土，顿时满脸满头灰蒙，笑脸飞扬！高天下，蓝天红日，感觉那是一种自由的美、且有些野性的美——

在我的记忆深处，父亲总是忙碌的，他的身影永远徘徊在羊群、羊圈和田间地头之间。每天清晨，他准时地走向羊圈，清点羊数后，将它们赶出去放牧；傍晚，待吃饱了的羊们归来时，父亲又会进行仔细地打扫羊圈，他常常用铁锨刮除羊粪、垫土……他告诉我说，羊圈要天天清扫，要保持清洁卫生，这样羊卧着休息才能够舒服！每逢天下大雨，羊不能出去放牧了，父亲就抱来他事先准备好的草料来给羊们投喂，这些草香味便瞬间在圈内弥漫开来……尤其是到了冬天，草枯叶稀的时候，为了羊能够吃饱，父亲常常是赶着羊群早出晚归的，一年下来，会跑很多的路，也就磨破了大姐给他做得好几双鞋！

秋天，枯黄的树叶从树上落下来了。每天鸡刚叫头遍，我们还在熟睡，父亲就背上背篼去沟里扫树上的落叶了！月光下，整个山村里还显得万籁俱寂，只有听见父亲清扫树叶的“沙、沙、沙”的声音，这时，他的身影显得是那么的孤独而又坚定！到了冬天，父亲清扫的这些树叶就装满了几只空闲的窑洞！每当遇到大雪封路，羊出不去，那些枯黄的草也被大雪覆盖了。这时，父亲就又用他积攒下来的这些树叶来饲喂羊们——就这样，多年来，父亲都默默地守护着他的羊和他的羊群，仿佛它们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去放羊，羊到了山里四散吃草，他不会坐地休息，而是要么砍柴，要么给家里的猪割草。所以我家里的柴堆总是整整齐齐地摞在大门上，母亲就用这些柴禾为我们烧火做饭、烧炕、煨炕，故而虽在那些艰难的年代里，我们姐弟几人却从没有受过冻！

在父亲的眼中，他放牧的这些羊，每只羊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每只羊都有自己独特的名字，每只羊都还必须服从“头羊”的“领导”！那群羊看来也好像习惯了父亲对它们的“娇惯”，每天放牧时，它们该出圈时会准时出圈；夜幕降临的时候，该回家了，它们又一字儿排开，步伐缓慢地行走，也不用担心它们会迷路！

父亲放羊几十年来如一日，他付出了很多的心血。因此，父亲曾多次被评为全大队和生产队里的先进工作者！

到了每年的春夏之交，父亲就赶着他的羊群去河里给羊们洗澡，这时，我和三哥便争先恐后地要跟着父亲去，还美其名曰：“是去帮父亲给羊洗澡”。其实是我们俩都想在河里游一游，过个“游泳”的瘾！到了夏天，天气渐热，父亲就又着手给这些羊剪羊毛……在父亲的眼里，这些羊不仅仅是畜牲，更是他的朋友，他的伙伴！记得有一次，一只小羊羔生下来后不会吃奶，父亲就让母亲熬了些粥拿来后，他就用勺子一点一点地喂，直到后来它能够自己吃奶，这时，只见他高兴地有点手舞足蹈地向母亲连声喊道：“羊羔能吃奶了，羊羔能吃奶了…”，这时，只见他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还有一次，一只母羊产下羊羔后得了重病，父亲就多次请兽医来给治病，夜里还守在羊圈照看了好几天。后来，那只母羊因不治死亡之后，父亲难过得连饭都吃不下，他一下子也好象苍老了许多……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我国全面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父亲放得那群羊，也就都分给了农户。这时，父亲还不忘叮嘱农户家分到的每只羊的特点以及放牧时要注意的事项！

父亲当了一辈子农民，没有读过一天书，“斗”大的字不识一个！普通的人无法理解一个放羊人对羊的这种爱，也无法理解父亲与羊的这种“相濡以沫”，更无法理解父亲与羊建立起来的这种默契！父亲，真是一本让人写不完的书！由于受父亲的影响，我们姐弟几人在以后的工作和生活中都能够做到“踏踏实实干事”、“老老实实做人”！

如今，父亲已离开我们整整26个年头了，母亲已是鲐背之年的一位老人了，身体也大不如从前，但她还坚持让大哥在家里养猪种菜。前些天，因母亲不慎摔伤我回家看望，听大哥说，现在一只羊的价格要比一头小牛娃还要贵！他还说，羊要比猪好养！看来，大哥好像有点后悔养猪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由于这次受伤，母亲的腰比以前更弯了、背也更驼了——但愿天下的父母都能和山间奔跑的羊群里羊那般健硕！

在我的内心深处，父亲和羊群，永远奔波在田野乡间广袤的崇山峻岭之间，父亲与羊群，在一辈子的相濡以沫里，仍装点着五彩斑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