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节刚过,我们这里的人们便陆陆续续开始办“年华”了!“忙里偷闲”,我很快便也加入到这个人群中去——街道里的水果摊、瓜子(糖果)堆、各种肉类等“年华”品种齐全、琳琅满目……而我,却被街旁一位卖“老皇历”书(农历书)的老者所吸引,且不听妻子的劝阻,便毫不犹豫地买了一本,且多年来,还坚持了这个“习惯”!这却又使我想起过去刚一进入“腊月门”时,我们兄弟几人卖年画时的情景来。
在我刚考入初中的时候,对家庭经济本就拮据的我家来说更是“雪上加霜”,父母亲虽每年都会在自己开荒的沟边的地畔上种一点儿药材——乌药(农家人做黄酒时常用,价格也不错),但微薄的收入根本供给不起我们兄弟几人的学杂费,真可谓是“杯水车薪”!这时,由于身体原因(高度近视)已初中毕业而辍学的大哥回到家里,他和父亲一经商议,便在县新华书店工作的大姐夫那里批发来了些年画让我们在寒假期间去卖(当时,如果每卖出100元钱,书店就可给我们抽取10元钱的手续费)!很快,这件事便在我们学生当中出现了卖年画而挣学费的“新鲜事”,而且形成了一股风气!那些和我一样先后考入初级中学的学生,其实家境都差不了多少,十个家庭有八九个家庭每年都交不起五、六元钱的学费!那一年的寒假,不知哪个村子里头脑灵活又活泛的学生家长便闯出了一条挣学费的生财之道,在进入“腊月门”之后,便批发年画来卖,赚下些钱来,到学生寒假满了,便可以高高兴兴的交学费了!我很快便加入了卖年画这个行当中,当时心劲还挺高,不用再担心以后再交不起学费了!
记得当时我卖年画,都是跟着大哥去的,是赶着集市去卖的,最常去的有这么几个地方:泾川县王村乡(现为镇)、崇信县木林乡、铜城乡,后来我所在的柏树乡(现为镇)自成立了集市后,也会在柏树乡摆摊卖年画,偶尔也会去原平凉市的花所乡。乡村的集市不比城里,它们都是有固定的日子的。如王村的集市日为“一四七”、木林的集市日为“三六九”(后来柏树的集市日也是三六九了)、铜城的集市日为“二五八”,也就是说在进入“腊月门”的一个月的时间里,我除了每月的初十、二十和三十外,其它20多天我都可去卖年画!
当初我最愿意去的集市,应该数王村了,因为这里离我家只有7华里的路程;最不想去的就数木林了,这里不但离我家远,而且集市上老有那么一些人来偷画,在那里,我的画就曾被偷过几次!后来听人说,那个集市多年来就有一个妇女组织的“扒手队”,她们什么都偷,从蔬菜瓜果、布匹、年画……而且还很少“失手”过!由于其得手之后的转移速度之快,你就根本发现不了她们!去铜城,虽则有一段原路和一段川路可骑自行车,但那里的人却不怎么买年画,所以那里我也不怎么愿去。而对平凉市的花所乡也就是去看看行情而已。
常常,我和大哥去卖年画时,在天微明时便很快从炕上一骨碌爬起来,每人背上一卷画就出门了,但对当时只有13岁的我背的一卷年画的重量总计不超过15公斤!且都是大哥事先给我分卷好了的,大哥要背得年画要比我的重得多得多了!初到王村去卖年画时,从离家到麻塬畔(我们村子里的一个社)约有2华里的平路,而下原的坡路约有5华里,占过大半,我背着画卷,刚出家门时还不觉得压迫,但很快走过2华里的平地开始走“下坡路”的时候,那卷年画便沉重起来,感觉出气也有些急促了、额头上的汗水也开始渗出来,直到肩膀疼痛不堪双腿也难以迈开的时候,便不得不请求大哥坐下来歇歇……然而,待赶到集市的地点,心里却有一种胜利的轻松的感觉,便又赶紧拿出母亲为我们早已烙得饼子填饱肚子,就开始摆摊了!
街道的两边,任由各种商贩自选位置,先到者便先占得街道中间人们来往活动最为频繁的一方地盘。我们在乡政府门口一段被工商所人员划定的地方取下身上背着的画卷,把各种画都亮出来,整整齐齐地摆在地下,来迎接买画的顾客!
上世纪80年代年画的价格,大约都是几毛钱一张或一幅(四屏画)不超过5角钱的,最贵的中堂画一幅也就一元三角左右。老皇历(农历书)虽从开始时的几毛钱到涨到后来1元钱,但由于它有着“二十四节气时刻表”、“八卦方位图”、“周公解梦”、“新春佳联荟萃”、“属相、年龄和出生年份”对照表等内容而受到人们的青睐!我也对其另眼相看,有点儿“爱不释手”!
集市开始时年画如果卖得好,还可自作主张在原来“定价”的基础上再加上几分钱,如果销售不畅,便只好原价售卖了。印象最深的、也是最让家人放心不下的,就是算账了!记得柏树乡的集市成立起来后,我也常常会和大哥他们分开来去卖年画,比如大哥常常去离家较远的木林,我则在比较近的柏树。每当我给顾客取好年画时,几张年画一共多少钱,在我的心目中也亦算好了!曾有人对母亲开玩笑说:“我就看你的孩子这个账怎么算,没承想,他在取好画的时候账也早已算好了,还很少出错!想你家这个‘碎娃’(小)以后会有出息。”年画如果卖得顺利,在人走集散的时候,我们会空着手回家,虽则我们每个集市能够卖上100元钱的时候很少,却也有着无比的快乐;如果遇到雨雪天或刮风等恶劣天气,街道上的人员稀少,买年画的人也不多,我们就只好原价卖出、如果有被风吹破了的年画,我们也会降价出售!这肯定会赔本,也是让人生气的事儿!剩下的,我们就背回家去待下个集市再去卖!
如果去一次木林(过去我们也常叫这个地方为“双庙子”)卖年画,从每天早晨我们柏树乡的广播播放音乐开始就出发,待步行经过几道原、几个川赶到木林街道,正好是中午十一点五十五分木林乡广播站播放音乐的时间,也就是说整整一个上午,我跟着大哥他们(一同去的还有村里贩卖鸡蛋的、卖席子的人等)就在路上“急行军”,当时由于我年龄小、个子矮、腿又短,我跟在大人们的身后基本是一路小跑,待摆好摊子后,就感觉脚后跟被“蹾”得发麻、且腰酸腿疼的!用当时二哥和三哥他们的话说,就是去一次木林,就相当于去了4个王村!所以,我也常常在想:“如果我们去的每个集市都能像王村那么近就好了!”
后来,卖年画时间久了些,大哥还托人在县工商局办了“营业执照”,我们也常常会将带出去的年画样品在墙上用在事先拴好的绳子上一行一行地“挂”上去,以方便顾客在选择年画时能够一目了然!为了不让放在地下的年画被赶集的人脚下踏起的尘土弄脏,三哥还“别出心裁”地做了一个木头架子,每当我们在离家较近柏树街道卖年画时,除了墙上挂的样品,我们就把其它年画都放在这个木架子上面,果然我们除了取画时方便,顾客看到这些画时也感觉醒目多了!
屈指算来,从上初中开始到后来我农校毕业在近七、八年的时间里,我们兄弟几人都是在寒假里以卖年画为主(后来还贩卖过花炮)的主要劳动项目。但不管怎样,每当寒假结束,我们兄弟几人各自口袋里都能够揣着自己卖年画挣来的学费去上学,再很少向父母及大哥“伸手要钱”时,心里就感觉是一种坦然、乃至骄傲!记得有年寒假,三哥他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跑了很多地方、跟了很多的集市,那年,三哥一人卖年画的收入很是“可观”,他就跑到批发布匹的他的同学信爱仁那里,扯了些“洋布”,又拿到平凉市的“小陈服装店”,为他和我每人做了一套“西服”,那次,也是我平生第一次穿上了“西服”!
如今,几十年时间过去了,我们兄弟几人分别成家立业且各自的孩子也有了自己的职业,但我却永远记得父母亲及大哥常常给我们说得那句话来——“你受的苦,会照亮你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