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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宏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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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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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有关家乡的那些吃食

我从小就生活在大西北的陇东黄土高塬沟壑区,在我的记忆中,我们这里的人们勤劳朴实、且“好吃”,但吃得却不像南方人那么讲究——南方人大多以米饭及甜食为主,而我们这里却是以面条、馒头为主的,且菜品的色香味俱重,但真正能上得了“台面”的却很少。当然,我们这些“寻常百姓家”也是不需要什么台面的,所以那些“家常便菜”也就一直是我们的最爱。

在不逢年不过节的时候,平常我们大家吃的都很简单。记得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由于家乡地处陇东黄土高塬沟壑区,冬季漫长,所以我们常常吃不到新鲜的绿色蔬菜。我们食用的,大多都是晚秋时节储藏在地窖里的菜:除了“老三片”(洋芋片、萝卜片、白菜片)和粉条、胡萝卜等外,还有母亲新手腌制的酸菜和夏秋季时晒得的干菜,比如豆角干、觚子干(我们一般称为“觚条”)、芹菜干、苦苦菜干和灰灰菜干等等。那时,我们那里的人们喜欢吃烩菜,冬天的菜尤其适合烩。母亲将一大盆连汤带菜的热气腾腾的烩菜端上桌,寒冷都被赶走了三分。我们每人端着一碗烩菜,父亲再把主食给我们泡在烩菜中,比如“玉米面饼子”、“黑面砣砣”等,这些主食一经烩菜的浸润,就如母亲酿的黄酒经过了岁月的洗礼,味道格外的醇厚。而到了夏天,烩菜就被母亲腌制的咸菜和炒菜所代替了。在父亲看管的生产队里的菜园中有各色各样碧绿的新鲜蔬菜,诸如黄瓜呀、小葱呀、韭菜呀、菠菜呀、生菜呀、芹菜呀等等,待各种菜蔬成熟了,队里就分给了农户,这时,大多数人家都会把黄瓜、小葱等一些蔬菜生调着吃;而芹菜、生菜、辣椒等等则可以爆炒,这个季节的主食就不像冬天似的以干的为主了,这时候我们这里的人们喜欢早上喝粥,像小米粥、玉米糁糁粥以及糜子粥等等都是此时餐桌的主宰(当然母亲也会为我们做些“拌汤”的),有时母亲还会在熬粥时往里面放丁点儿菠菜,喝起来很是美味。而到了中午或下午,我们主食则是以手擀的面条为主了。

记得在每年的春分过后,我们这些小孩子在下午放学做完作业后,就去山里剜苜蓿芽(当然也有剜生调的“辣辣”的),这时,你若放眼望去,小伙伴们每人提一只小笼笼在那里“专心致志”地剜着苜蓿,“漫山遍野”都是人!母亲将我们剜得这些苜蓿捡摘干净后,或炸或蒸——对炸熟后的苜蓿母亲常常会“凉拌”,而把蒸的“苜蓿”,我们常常称之为“麦饭”(将捡摘干净的苜蓿芽拌上些生面放上调和来蒸,就跟蒸镆馍差不多),吃起来感觉糅糅的,既美味又充饥!蒸好“麦饭”,母亲再炒上一盘切得细若游丝的菜汁,浇在“麦饭”上吃,真的觉得春天温暖地回来了。很是奇怪,吃过母亲为我们做得“麦饭”,嘴里就会荡漾着一股清香的气味,恰似春天草木复苏的气息。春分过后,离清明就不远了。这一天,大多人们会挎着一只篮子去给已故的亲人上坟。篮子里常常装着香表及各种面值的冥币,还有做得纸衣服、纸鞋帽等(后来,还有送“电视机”、“手机”、“洗衣机”、“小洗车”以及“楼房”什么的)——到了坟地,待上了香、烧了表,摆上供品(我们一般是带去人们在家里吃的东西,比如馍、面条、菜蔬、水果什么的,反正好像就是活着的人吃什么就给阴间的人带去什么),再将带来的阴纸、冥币等一一焚烧(当然为了防火灾,如今大多是提倡以网上寄哀思或献花了),待这些东西都燃尽了,再在坟的周围洒上半瓶白酒(听大哥说,这样可以“防虫”),祭奠才算完毕。

清明节过后,天气越发的暖和了,山里的山桃花、野杏花都开了,草也长得高了,这时端午节又来了。家家户户提前买好“甜酒醅曲子”,母亲提前舂好麦仁煮熟晾干,就开始做甜酒醅了。父亲也将买来的糯米泡好,再准备些枣子、红糖,让母亲再做些“镜糕”(粽子)。那时,哥哥们也常跟我讲端午节的来历,讲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屈原,讲他投水的那条“汨罗江”,讲人们包了粽子投到水里是为了喂鱼,鱼吃了粽子,就不会吃屈原了。那时还不谙世事的我就跟听神话一样,老是听得懵懵懂懂的。在那天的早上,父亲还会在家里几只窑的门楣上插上柳枝和艾蒿,我们站在窑洞前喝着甜酒醅、吃着糯米镜糕(粽子)真的是无限风光啊。由于我的生日是也是端午节这天,所以母亲说:我的生日是最不容易忘记的!因为无论多忙,人们都会记得端午节,记得过端午节,也自然就会想起我的生日。而不像姐姐哥哥他们,在父母亲忙的时候,常常会将他们的生日忘掉!幼稚的我还曾在心里默默地且骄傲地想:“那不是全国人民都给我过生日么?”

端午节之后的又一个大的节日,当属中秋节了。中秋节是一定要吃月饼的。那时家里吃得月饼并不是跟现在一样都是买来的,而是母亲和二姐亲手做的!记得那天,二姐将父亲买来的鲜红枣子用擦子擦磨得细细的,再和母亲经过一番操作,将它们都烙成“枣干粮”。她们烙得这些干粮有圆形的、椭圆形的、月牙形的,上面的图案有花纹的、有五环的(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个奥运图案),所以那时母亲做针线时用的顶针、二姐梳头时买来的新梳子,在做这些图案时都派上了用场!晚上,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着母亲和二姐为我们烙得月饼,哥哥们就指着天上的月亮,让我从月亮里看那个偷吃了长生不老药而飞入月宫的嫦娥,他们说他们看到哪个是嫦娥,脚下还有只小白兔,可我那双朦胧的且挤成一条缝的眼睛看到的只是一团白花花的东西。并没有看到像他们说得那么形象和逼真的和或物!这时,哥哥们就说,你还小,待长大些了,就会看到了(果真,多年后,我真还在《西游记》电视剧中看到了)!中秋一过,天气渐渐转凉,树叶开始泛黄了,秋风把黄叶吹得满天飞,地上落得到处都是……

立冬后下了第一场雪。雪一下,腊月和春节也就不远了。人们都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所以到了腊八节的时候,人们要煮“腊八粥”喝的。腊八粥的内容也极其丰富,粥中不仅有多种多样的米,如母亲做的“腊八粥”就有玉米糁糁、糜子、小米、大米(后来还有黑米等);还有一些豆类,如白云豆、红小豆、绿豆、豌豆、黑豆等,这些米和豆经过母亲几个小时慢火的熬制,香甜软腻,喝上这样一碗香喷喷的“腊八粥”,真的是再也不惧怕寒风和冰雪了。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一年中,人们认为最大最隆重的节日就莫过于春节了。我们那里,“腊八节”一过,人们就开始忙年了。所以常有这里的回民说我们汉民,“你们这些‘老汉汉’腊八节一过,都被‘腊八粥’给喝糊涂了,就都开始胡乱地买了(开始办年事)”。当然,最忙的,是数妇女们了,她们会每天发上一大块面团,花样翻新地蒸年镆,什么馒头、花卷、花馍馍,记得母亲和二姐将蒸好了的这些年馍常常放到外面冻上,然后收回来再放到一口缸里,正月时随吃随取。除了蒸年馍,腊月里还要杀猪。杀猪这件事就是男人们的活计了。记得那时,村子里谁家杀猪,那天就是谁家的“节日”了。家里每每遇到杀猪,父母亲老是不忘请来村子里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母亲做好的烩菜,除了平时的菜蔬之外,上面还会有好几片肉的。这时,看着这些老人们一边吃、一边“高谈阔论”起来,待招呼完这些老人和杀猪匠,他们都吃得心满意足的走后,我们才开始吃饭。过了不几天,人们一年的辛苦,一家人又聚集在除夕的那顿年夜饭上了。母亲除了给我们做一顿搅团(西北地区粗粮的一种吃法,记得每年的正月初五母亲也做,说是‘除五穷’)外(现在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大多人们都包饺子了),还要做上一桌的菜,诸如红萝卜拌面筋、凉拌瘦肉丝等等,少则八个,多则十个,看到盘子挨着盘子,碗贴着碗,煤油灯下父母亲脸上的表情很是平和。他们很知足地看着我们吃饭,被“投喂”的我们姐弟几人就像一只只喂饱了的羔羊。到了第二天早晨,已是大年初一了,我们又把母亲和二姐她们擀好的细面条端给东家婶婶家、送给西家叔叔家,过会儿功夫,他们家的面条做好了,也会纷纷送到我家来,但大家都不忘相互谦虚地说一句,“我家的面条没有你家的做得好,就将就地吃点儿吧!”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面条及碗上面的“菜花”都是大家精心做的!待吃完这顿“细长面”,我们就开始去给村子里的长辈们拜年了——这时,新的一年就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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