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家,看到餐桌上放着一碗麦饭,不等家人招呼,便大快朵颐起来,里面虽拌了臊子、浇了菜汁,但我还是吃出了味儿——是槐花麦饭!甜甜的、糯糯的、香香的、软软的,一下子就撞开了我的味蕾。
“你慢点儿吃,还有呢!这是对门邻居家送来的,看几时有时间了,我们也去摘些槐花来,蒸些麦饭吃。”家人见我的这种狼吞虎咽的吃相,便说。是啊,我们上次吃时还是去年这个时候的事了。家人的一句话,却又使我想起了过去家乡的“洋槐花”来。
在陇东黄土高原沟壑区的我们老家,当春天最后一个节气——谷雨过后,洋槐花便争相开放了。村头、路旁、沟边、塬畔、山坡上,青枝绿叶间,村子里到处弥漫着香甜的味道,家家户户房前屋后的洋槐树上也挂满了一嘟噜一嘟噜、一串串洁白的槐花。从一开始长出一串串白中透绿的花苞,到几天后逐渐褪去绿色,花苞慢慢绽放,开出肆意奔放的一树洁白,这些一嘟噜、一串串的洋槐花引得成群的蜜蜂嗡嗡作响,也吸引了众多的人们竟相採摘,品尝这树枝上的美味。
洋槐花的开放使平日里安静的村庄一下子便热闹了起来。每当下午放学后,跟我一样大小的孩子们都像猴子似的爬上树,折断开满槐花的树枝,扔下来。母亲们一边提着笼笼、端着簸箕在树下接应,一边坐在旁边摘槐花,并不时叮嘱还在树上的我们要小心别摔了下来。一时间,树上孩子们开心摘槐花的欢呼声,母亲们不断的叮嘱声,树下赏花的邻居们七嘴八舌的说话声交织在一起,谱写了一曲美妙生动的春日乡间交响曲……
这些童年记忆中采摘槐花的场景,到每年的四月槐花飘香时节总是一幕幕出现在我的眼前,使我想起家乡那些高大的洋槐树以及乡村生活的往事。
家乡在每年的春夏之交,洋槐花就陆续开放。那时,我常常跟着父亲去放羊,待将羊赶进了山里,父亲就带我采摘槐花了,为了避免树枝受损,父亲常会用割草的镰刀或在树枝上绑上一个勾子把洋槐树上的槐花勾下来,一串洁白的槐花便轻盈盈的出现在我们的眼前,我们赶紧抓住将这些槐花摘下来放进背篼里。有时,我还会抓起一串刚摘下的新鲜槐花,赶紧塞进嘴里,一股甜丝丝的清香瞬间便沁人心脾!
回家后,母亲和二姐就忙着把我和父亲捋下来的这些槐花淘洗干净,沥掉多余的水分,倒进瓷盆里,撒上面粉拌匀,每个花骨朵上均匀地裹了-层薄薄的面粉。我和三哥就在灶火里拉风箱烧火,待水烧开,母亲把箅子架在锅中,铺上笼布,将拌匀的洋槐花均匀地摊在上面,盖上锅盖。待蒸上10多分钟的时间,浓郁的蒸菜香味便在灶房里弥漫开来……出锅以后,母亲将“洋槐花”盛入盘中,调上盐、滴几点香油、浇上蒜泥醋水,香喷喷的让人垂涎欲滴。有时多蒸些,母亲会给我们姐弟几人每人盛一碗,我们迫不及待地接过,便狼吞虎咽地吃将起来,很快一碗就吃完了,在那个粮食还显不足的年代,我们好像老是吃不饱,吃了还想吃!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学校“生物学”课程的开设,逐渐的,我也知道了因为其是从西洋引进,故我们百姓又称之为“洋槐”,又因其枝上有刺,所以又叫“刺槐”。属落叶乔木。其树皮呈灰褐色,有深纵裂纹,叶为羽状对生,椭圆形或卵形。每年4月份的谷雨前后,正是洋槐花盛开的时候。盛开后的洋槐花有一种特殊的清香,香里又带着甜润。那时,听父亲常说的一句话是“人吃辣子图辣呢,羊吃枣子(指洋槐刺)图扎呢!”洋槐花的花萼略带青色,弯刀形的花朵,鹅黄色的花蕊,一串串挂在青枝嫩叶间,微风吹过,一股股清香的气息中裹着迷人的甜润,这也是蜜蜂采蜜的上好蜜源。
洋槐树对气候条件适应能力强,既喜干燥、凉爽气候,耐干旱、贫瘠,可以在中性、酸性及轻度碱性等多种土壤栽培,因此遍布村头路边,沟岸山坡,有着极强的繁殖力,生命力极强,民间有“一年一棵,两年一窝,三年一坡”的说法。
洋槐树根系发达,有很好的固沙防风性,木质细腻结实,是制造家具的首选硬料,因此在农村广受青睐。其材质硬重,抗腐耐磨,可供枕木、车辆等用材;生长快,萌芽力强,既是速生薪炭林树种;又是优良的蜜源植物,对二氧化硫、氯气、光化学烟雾等的抗性都较强,还有较强的吸收铅蒸气的能力,是绿化环保的良好树种。
洋槐树上的槐花,我们又叫“洋槐花”,一般我们大家将开放的花朵称为“槐花”、“槐蕊”,花蕾则称为“槐米”。槐花味苦,性平,无毒,具有清热、凉血、止血、降压等功效,还具有抗炎、消水肿、抗溃疡、降血压、防止动脉硬化、抗菌、预防中风等药用作用。“槐花”可以用于制作槐菊茶、槐花蜜饮、槐花粥、槐花清蒸鱼等。还可制成槐花饭、槐花包子、槐花饺子、槐花煎饼、槐花炒鸡蛋等。如今,在春夏之际,槐花便成了我们当地人的特色美食(但是紫色槐花和紫絮槐上结的槐花一般只可观赏,不能食用)!
古人歌咏槐花的诗词也很多,表达了不同的心境。比如宋代·苏轼《槐花》“槐林五月漾琼花,郁郁芬芳醉万家。春水碧波飘落处,浮香一路到天涯。”描写了槐花芬芳四溢的初夏盛景,给予槐花极高的评价。唐代·白居易《夏夜宿直》“人少庭宇旷,夜凉风露清。槐花满院气,松子落阶声。”描写了大诗人对槐花的赞誉之情。宋代·杨万里《直宿南宫》“独直南宫午独吟,祥云淡淡竹阴阴。小风慢落鹅黄雪,看到槐花一寸深。”描写了诗人看到月缺花残的槐花的伤感之情……
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后,家乡农村的生活条件大为好转,人们普遍对“洋槐花”不再有那么高的热度。那时,我已参加工作。有一年春天回家,看到塬畔上、沟边里槐树上那一嘟噜一嘟噜的洁白槐花,童心大动,便也学着父亲找来树枝绑上镰刀(勾子),一阵忙乎,便采下来一大堆槐花,母亲就又给我们做洋槐花蒸菜吃,她熟练的捋着槐花,淘洗干净,沥掉多余的水分,倒进瓷盆里——母亲做的洋槐花麦饭(蒸菜),是世界上最好的美食,也是我今生最爱吃的饭菜,一辈子也吃不够!
现在,又到一年槐花飘香的季节,我不由得想起那时常带我去放羊的父亲。又仿佛看到他和我一起采摘槐花时的情景!一生勤劳善良的父亲在农村受了一辈子的苦,随着年岁的增长,我在自己身上越来越多地看到了父亲的影子。和父亲一样,我也有着深深的乡村情结——可能这就是血脉相传的基因吧,真的是剪不断、理还乱。
岁月荏苒,时光匆匆,一晃几十年时间过去了。如今,家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家乡的人民靠辛勤劳动日渐富裕起来,再也不像过去一样,靠槐花来“充饥”了。而童年那些采摘槐花、吃槐花的场景,尘封在岁月里,成为我一生永恒的记忆!
也常常在想,那长满洋槐树的乡下可能才是能安放我心灵的故乡!古诗有云:“满地槐花白,荷锄人出门。”那就让我再次徜徉在槐花飘香的那个小村子里,重温一下我的那个乡居梦吧!